季鹤收回视线,伸手拉住乔横林的胳膊,“乔横林,我们要走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路过小卖部,季鹤犹豫了一番,让乔横林在原地等着,走进去补了七毛钱,买下那瓶芬达饮料。 “喝吧,”季鹤递给乔横林,嘱咐道,“这次不要再晃,打开的时候小心一点。” 这个奖励让乔横林非常兴奋,他用手背轻轻擦拭瓶盖,然后小心翼翼地旋开,就着瓶口把液体抿进喉咙里,甜得他忍不住舔了舔嘴皮。 但很快,他发现季鹤的沉默,尽管季鹤一向寡言少语,但并不聪明的乔横林在感知季鹤的情绪上面仿佛有先天性的敏感。 “季鹤,”乔横林歪高脑袋,“季鹤、不、不高兴。” 季鹤顿步,下看的视线令眼皮显得更加白皙单薄,近乎能看见脆弱的青筋,唇片开合了两下,什么也没说,继续往前走。 乔横林执着地问,一个劲儿叫季鹤的名字。 季鹤又停下脚步,严肃地说,“乔横林,以后你说话不许再结巴,不然我就不会跟你讲任何一句话,也不许你随便蹲在地上,非常不文雅,看东西更不许一直盯着,眼珠不动,那样、那样很难看!” 【作者有话说】 如果小宝有无用的小海星,可以辛苦投一下哦~喵
第十七章 印记 乔横林能够很轻易的达成后两项要求,但首要那条不许结巴,实在有够为难,且后果是如此恶劣、难以承受。 季鹤从不开玩笑,整个下午都没有搭理乔横林,尽管乔横林投机取巧,只连番喊叫从俩不会卡壳的季鹤两个字,像黑皮小麻雀一样吵闹不休,但在季鹤眼里,依旧比空气还要透明。 弯月赶上天幕,乔横林舔舐干涩的唇皮,双目通红地趴在棋盘桌上,被迫陷入沉默。 季鹤锁了店门,准备去洗澡时,屋外头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响声,一辆卡车压着巷子窄路的两条边,艰难地停下。 不多时,便有人敲门,又重又急。 季鹤忍受攻击耳膜的噪音,心烦不已,以前也有小区大妈半夜来敲门来买店里买根本不卖的辅导书,他预备佯装没听到,随手关了灯,到卧室去换衣服。 灯泡啪嗒的那声,乔横林立即瞪大了眼睛,瞳仁周围的白底色在昏暗的环境下显得格外明显,恐慌逐渐压过最初的好奇。 “季鹤……” 他颤抖地叫道,挤到季鹤的身边,将他的手腕拉得紧巴巴的。 季鹤侧扫一眼,对乔横林做了嘘声的口型,担心他看不懂,又轻声补充:“别吵。” 乔横林不肯松开季鹤,脑袋一个劲儿往他的肩膀上埋,太过紧密的姿势甚至让季鹤能够清晰感受到乔横林扑通乱跳的心脏。 但很快,短暂歇息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脆铁皮制成的卷闸门震颤出尖锐刺耳的音调。 季鹤脱开乔横林的纠缠,快步到店的入口处,乔横林头顶的短毛都吓得炸开,像被鞭炮驱的小狗,飞扑到值得信任的主人面前。 “不、不、不,”乔横林憋红了脸,“怕,不……不要,季鹤、季鹤,我怕……” 季鹤止住脚步,略微偏头,语气平静地回应,“乔横林,如果他一直敲门,我们没办法睡觉。你实在害怕的话,现在就躲起来。但我不建议你躲到卧室,那样只能束手就缚。” 乔横林愣住,似乎有作简单的思考,接着摇摇头,手指悄悄攥住季鹤身后的衣角。 季鹤见他不躲,弯腰拉住门把手,利索地掀开卷闸门,双目不耐烦地轻闭,忍受与屋内温度迥然的寒气。 “嘿,你们还没睡觉呐。” 猫在台阶上的黑乎乎背影晃动放大,是出走半个月的季君,他一拍屁股站了起来,人好似瘦了些,肚子腆得弧度比以往平缓许多。 但看着并不显精神,头发长到在后颈打卷,又胡子拉碴的,抖两下肩膀,皮夹克簌簌往下落灰,简直邋遢到了极点。 季鹤咧嘴,眉峰高高挂起,嫌弃地躲开季君的招呼。 乔横林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台阶上跳了下去,矮小的个子能很轻易地钻到车尾,小型卡车在他面前如同庞然大物,引得他由衷哇了一声。 半敞的后车厢里并排横躺着两棵粗壮的枝干,上面挂满了深绿的韧叶,根系裹着厚厚的土团,湿泥的潮气里隐约有股甜腻的香。 季鹤轻轻吸气,缓和了紧绷的面部,喃喃道:“桂花。” “对咯,”季君兴奋地摆手,“桂花树,移到咱们店门口,到来年,那就是金桂飘香!呃……不过这两棵只有一个是金桂,另一个是银桂,都好都好。反正到冬天,一个星期浇个一次水,也不麻烦。” 乔横林折回去攥季鹤的手腕,把他拉得离车尾近些,抬高脑袋猛吸一大口,“季鹤,你、闻,香!” 季鹤抽回手,并没有回应乔横林,只是问季君:“你打算怎么办?私自种在门口。” 他的语气好似在肯定季君的想法,季君同样知道季鹤省掉的话是什么,并不担忧,“我打算砌出个花坛,左右各围一个,也不占多少地方,回头找黄秋风,让他帮忙往上头申请一下,保准不能驳回。” 随后又搂住乔横林的脖子往怀里勒,逗得小孩儿乐呵呵的,“我抓紧点儿,等人发现,树也种完了。” 季鹤乏了,呼吸声沉慢了些许,他转身踏上台阶,“随便你,明早之前把车开走,地上的土扫干净。还有,难道你没有钥匙吗,大晚上敲门很吵。” “跑湖北那几天弄丢了,我明天再去配两把。” 季鹤不置可否,头也不回地叫道:“乔横林,回去。” 季君习惯了季鹤对什么都不十分热衷的样子,没想到以前黏人的乔横林听到召唤后也立即从他身边挣脱跑开。 “就没人想跟我一块儿干?”季君出声挽留。 乔横林回头望了一眼,犹犹豫豫的,季鹤突然顿步,一把压下卷闸门,“外面路灯有光,就不要趁店里的灯了。” 季鹤垂下眼皮,看见乔横林头低着,兴致不高的模样,扬声问:“怎么,你想去陪他?” 乔横林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他往季鹤的胳膊上歪头蹭了下,小声询问:“季鹤,我想、还想、睡,跟你……” “一句话你要拆成多少个字说,”季鹤不满地评价,“乔横林,你究竟有没有认真晨读?如果改不掉结巴,就不要跟我讲话。” 被斥责的乔横林郁闷地撅嘴,哭丧着小脸不再吭声。他排在季鹤后面洗澡,水蒸气好似能把他脑袋熏空,厚着脸皮跑到卧室门口卖笑。 门没上锁,他又像条小狗一样卧在床侧的凉席边,紧闭双眼佯装睡觉,避免被房间的主人驱逐。 周日早上七点半,乔横林面对墙壁大声晨读,被练习书法的季鹤监督时,季君终于吊着乌青眼,脚步虚浮地走进店,将藤椅挪了个位置,噗通一声跌上去。 季鹤略微顿笔,提醒出神的乔横林,“不要停下。” 悬在书法纸上的光影碎成了瓣,侧目向窗,从未遭到隐蔽的窗户竟真添了颜色,尽管深秋的时节,枯绿的叶摇摆不定,似乎抵不住风。然而又十分有韧性地冲向清淡的日光,汲取来年开花的生命。 桂树,被种上了。 季鹤本身没有抱有季君能一夜栽种两颗成树的期望,略有讶异地扬眉。 季君眼睛困得睁不开,却似乎能感受到别人情绪似的,嘟嘟囔囔地解释:“太重了,树太重了,搬不动。想了一晚上法子,早上五点、找了仨师傅,给我支上去了…..四百五,花了四百五,土是我自己填的…..小鹤啊,我这个月肯定不乱花钱了……” 说话声渐渐减弱,伴随急促的呼吸和呼噜声,他刚絮叨完就睡着了。 乔横林本来一脸正经地凑近藤椅上的季君,试图听到他最后几个字,被季鹤突然扫过来的眼神一吓,捏住本皮的小手颤抖不已,又赶紧念得很大声。 “别读了。”季鹤却说。 乔横林手指收紧,紧张地抬头,试图感知季鹤的情绪,以为他生气了。 “到门口去,”季鹤轻声说,“去晒晒太阳吧。” 乔横林动了动小脑筋,不明白季鹤什么意思,只是顺从地放下手里的东西,跑下台阶,坐在比较粗壮的那棵桂花树下。 围栏是用转头砌起来的,上了灰水泥,高度不算高,乔横林坐上去,脚背抻直,脚尖还能勉强能碰到地面。 他轻轻荡着小腿,在日光和阴影交错的空隙里打摆子。 太阳还没完全露面,风晒不暖,吹得人晕乎乎的。 乔横林打了个喷嚏,觉得浑身发凉,尤其是身后的两瓣屁股,他这会儿脚尖能碰到地了,兴奋地要跳下来。 “季鹤、长高,我长高了!” 没等他炫耀出去,感到一股粘连的力量沉在身上,害他狠狠摔了一跤。 藤椅上的季君听到声,猛地睁眼,跟季鹤对视一眼,前后脚赶到店门口,看见狗啃屎姿势的乔横林,屁股上是没干的水泥,一抬头,豆大的泪水扑簌簌地砸了下来。 季君放声大笑,指着围栏上两个陷下去的屁股印,“你看哈哈啊哈——” 季鹤伸手拽住乔横林后腰的衣服,将人托起来后,眼疾手快地攥住乔横林宽松的裤腰,正因为吸了水泥而不停下坠着,稍不小心,剩下半个挺翘的屁股蛋子也要呼之欲出。 “让你晒太阳,没让你坐树底下。”季鹤无奈地说他一嘴,“到浴室脱裤子和衣服去。” 季君在桂花树上信手掰了段小树杈,提笔落在凹洞附近,写到忍俊不禁,小臂直抖。 亏他深厚的功底,也不影响字体的美观,笔画很大方的四个字——乔林杰作,后又补了日期,精确到一天内划分时段的“午”字。 乔横林歪七扭八的背影既可怜又好笑,季鹤也忍不住低头,顺手去捋掉在唇侧的发丝,不小心把嘴角也牵得高高的。 乔横林洗完澡,裹着浴巾到卧室里等待季鹤分配新的衣物,眼尾红彤彤,虚肿发烫,大眼珠子很委屈地缩紧。 季鹤不换睡衣就不会坐床上,他弯着腰给乔横林轻微破皮的膝盖消毒,轻轻吹气好让它干得快些,“痛吗?” 乔横林红着眼点头,“痛……” “不严重,”季鹤说,“明天可以坐到板凳上读书。” 小孩子惰性大,一听还要早起晨读,乔横林不乐意了,嘴巴撅高,“季鹤,痛……” 季鹤捏住乔横林的膝窝,仰头瞥他一眼,“乔横林,少卖委屈。穿好衣服,自己拿剪刀把你裤子干净的地方剪成方块儿,晾干叠好当抹布,用来擦地。” 乔横林拉长声音,“哦——” 季鹤站直身,眼神有力地刮了他一眼,乔横林便收起了不情愿,紧张地又重复一遍,这次语音短促正常许多,“好的,季鹤。”
87 首页 上一页 13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