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醇踌躇了下,鞋尖蹭了蹭轮胎,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问:“你要不要去一趟我家?就是我现在住的地方,你给我买的那套房。” 顾流初动作顿了一下,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滑动了下,但面上仍绷着一副冷冰冰的神色,视线盯着季醇,道:“去你家干什么?” 季醇指了指他的眼睛,小声道:“我有办法让你的眼睛消肿。” 他在电梯里承诺过的,金主爸爸有什么事他一定义不容辞。 而且金主爸爸可是额外送了他一套房,他关心一下金主爸爸也很正常吧! 顾流初别开脸:“我不去。” 季醇好心劝他:“可是不敷一下的话,明天绝对还是肿的,如果你要开会,被别人发现了怎么办。” 顾流初垂下眼,闷闷地道:“无所谓。” 季醇愣了一下,只好道:“那好吧。” 顾流初:“……” 就不知道多问两次吗?! 即便是对兄弟也不该这么敷衍吧! 顾流初差点气绝身亡,额头青筋狂跳,修长手指狠狠扣着车门,简直要发狠地把车门拽下来。 他深吸了口气,道:“不过我待会儿也没什么事……” 季醇闻言,迅速抬头,双手扒拉着车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去吧,看看你新住处收拾得怎么样了。” 顾流初开车,季醇爬上副驾驶座,乖乖系上安全带。 一路安静,车子很快抵达单元楼下。 季醇带着顾流初上楼,打开家门后,拿出一双拖鞋放在顾流初脚边,高兴地说:“第一个客人,请穿。” “既然是第一个客人,为什么有多余的男士拖鞋?”顾流初沉沉地问。 确定他是第一个客人? 他看那发小早来过了吧! 季醇愣了一下,说:“这是你的尺码呀,不是多余的拖鞋,我收拾东西的时候随手从家里带来的,以防万一你以后要过来做客。” 虽然知道少年只是把他当朋友当兄弟,才这么热情,但顾流初心情还是微妙地好了那么一点点。 他沉着脸不说话了。 “你先在沙发上坐会儿,等我一下。”说完季醇便飞奔去厨房,不知道捣鼓什么去了。 顾流初打量了一下四周,这套房子是他亲手选的,布局他自然清楚。 只不过短短一周,季醇已经留下了很多居住的痕迹。 沙发上的盖毯,地毯上散落的抱枕和没吃完的零食,电视机前的游戏机,茶几上的课本和笔记本电脑…… 往日他只会嫌弃不够整洁,可此时却有些沉沦在这样家的温馨中,贪婪地眷恋着这里的空气。 然而,同时他又有几分保持神智清醒地抽离,心脏隐隐作痛,因为患得患失地知道并不属于他。 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过了十五分钟,季醇拿出两个剥好的鸡蛋出来,跑到他身边:“拿这个在眼睛上滚一滚就好了。” 顾流初迟疑地看着他:“这有用?” “有用。”季醇小鸡啄米般点头,自告奋勇地举手:“我帮你滚。” 顾大少爷满脸不乐意,但半推半就地摘下墨镜,垂下头,把脑袋递过去。 季醇蹲在顾流初面前,一手拿着一个鸡蛋,小心翼翼地触碰到顾流初眼眶边上,顺时针滚动。 他温热湿润的手指偶尔会触到顾流初的脸。 但像是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 顾流初闭着眼,漆黑眼睫颤动了一下又一下。 两只手都悬空实在是有点累。 季醇放下其中一只鸡蛋,一只手揽住顾流初的脖颈,只拿着一只鸡蛋给顾流初从左眼开始滚起。 揽住顾流初脖子的那只手为了固定顾流初的脑袋,总不能悬在半空中吧,于是直接掌心按在了顾流初的后脖颈上。 带着些许湿润的掌心,随着按揉的动作,简直就像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顾流初颈后的黑发似的。 顾流初心尖发痒发颤,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瞪着他。 季醇动作一滞,呆愣地问:“怎么了?太烫了吗?” 这就是直男。 顾流初忍了忍,眼不见心不烦地继续闭上眼:“快点。” 季醇忙不迭道:“好的,马上就好。” 揉了半个小时,顾流初的眼睛肉眼可见地消肿了。 季醇舒了口气,拿着鸡蛋去厨房里洗手。 等一出来,却发现顾流初斜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走过去,在沙发面前蹲下,两只手放在顾流初腿边,下巴搁在手背上,抬眼看着顾流初的脸。 这也能睡着? 自己刚才又没抱他。 他换的新的治疗方式药效也太好了吧。 能不好吗?自己走后,金主爸爸显然是很放松,居然还看一整宿的电影。 季醇心中莫名有点儿酸不溜秋的。 顾流初紧紧闭着眼睛,只是在装睡。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两人都没说话,空气中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当空气变得安静时,思念便止不住蔓延。 顾流初知道季醇喜欢女孩,并不想做一个掰弯直男的同性恋。 可感觉到少年就在腿边,他心中的渴望逐渐压抑不住。 想要触碰,想要把人紧紧抱在怀里,方才那一点指尖的触碰,就像点滴之水完全解决不了干涸。 在理智将他拽回来之前,他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抬起,落在了季醇的脑袋上。 季醇:? 顾流初装作在做梦,蹙着眉,掌心逐渐往下,落在季醇的脸上,让他脸颊在自己掌心蹭了蹭,接着又摸向了他耳垂。 季醇浑身紧绷,可看着顾流初睡得非常沉浸,又不敢贸然挣扎开。 于是顾流初的手落到了他耳垂上,捏了捏。 少年圆润可爱的耳朵很快变红了。 当掌心完全触碰到季醇时,顾流初思念得快要死掉了的感觉才稍稍缓解。 顾流初宽大的掌心笼罩着季醇的侧脸,流连地掐了掐。 季醇鸡皮疙瘩从脖子上窜上来,吓得一个屁股蹲坐在了地上。 “……”顾流初睁开眼,装作刚醒来的样子,揉了揉额头:“我怎么睡过去了?” 说完他看了季醇一眼:“你坐在地上干什么?” 季醇面红耳赤,完全不好意思说他方才对自己的脸和耳朵又捏又摸,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腿软。” “抱歉,做了个梦。”顾流初淡淡道:“今天谢谢你。” 季醇摆手:“不用谢。” 顾流初沉默了下,忽然也意识到自己实在没什么借口继续留在这里了。 他垂下眼,竭力掩饰漆黑眸子里的魂不守舍,拿起外套走了。 他走后,季醇还在原地呆呆站了会儿。 “……” 过了会儿,季醇火急火燎地跑去洗手间用冷水冲脸。 满是水珠的脑袋一抬起来,他便见到镜子里自己的脸简直红成了猴屁股。 季醇:“……” 不是,不就被摸了一下脸吗? 以前打篮球时还有互相摸屁股的男生呢! 他是直男! 他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第37章 顾流初下楼, 在车子里安安静静地坐了许久。 独自一人的时候,连空气都变得像冰冷的水一般,寂寥仿佛如影随形的藤蔓一样将他缠紧, 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解开两颗扣子, 抬头盯着十二楼的灯光看了许久。 不知道过了多久, 到了深夜, 他还是驱车离开了。 周凌已经提前将顾流初房子里的酒全都收了起来,喝一次算是买醉, 喝第二次可就有害身体健康了,顾流初又不是普通人,他的身体没有资本让他这么糟蹋。 但是担心今晚顾流初的状态仍然不佳,周凌忍不住过去看一看,毕竟现在顾流初身边也没有别的什么人了。 昨晚已经大哭了一场,眼睛都哭肿了,今晚总不可能还哭吧。 老实说周凌认识顾流初十几年,昨晚还是头一次见顾流初哭。 ——虽然第二天起来顾流初坚决认为他那是眼睛不太好,被周凌打开玄关的灯光给刺激到了,所以才泪失禁。 周凌忍辱负重地背了这个锅。 于是今天输入密码打开门后,他就压根没开灯。 他换好鞋, 举着手机往点了一盏台灯的书房走。 一进书房, 就看到顾流初趴在书桌上, 朦胧的灯光罩着他一抽一抽的漆黑脑袋。 今天是没喝酒了,但旁边仍然堆了一沓湿透的纸巾团。 周凌:“……” 周凌走过去, 把纸巾团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收拾完, 他看着顾流初, 叹了口气,忍不住道:“实在痛苦的话, 就把人找回来吧。” 哪怕放弃自尊心,也好过现在这样。 顾流初趴在桌上侧过头,后脑勺对着周凌,不想任何人看见自己的狼狈样子。 穿过朦胧的泪水,他的视线落在那束没能送出去的干枯的花上。 他哑声道:“还找得回来吗?他新家都布置好了。” 现在少年有了钱,有了房子,还有着健康的躯体,什么都不缺,他再也没有第二个理由把季醇留在身边了。 而他这个人,对季醇又能有多大吸引力呢。 喜欢男人。 有心脏病。 眼睛还不太好使。 虽然一万遍告诉自己,要理智一点,不要再去想任何与季醇相关的事情,也不要再去想方设法地见面。在别的事情上顾流初分明全都能做到冷酷无情、杀伐果断,可在感情的事上,却无法控制自己。 感觉快要溺水而亡了。 周凌:“要不我下周约他吃饭,您就说在附近有一个饭局,刚好也在,这样可以顺便见到。” 顾流初抬起泪水涟涟的眼睛:“……会不会太刻意了。” “不会啊!”周凌道:“我和季醇关系不错,在他搬走后关心一下他现在过得怎么样,很正常吧。而且我年长,他对我有几分尊重,是我叫他来吃饭的话,他不会拒绝的。” 顾大少爷看起来还在挣扎:“但长痛不如短痛……” 即便能够再一次见面又能怎样呢。 季醇还是个直男,季醇还是不会喜欢他。 这样做像是饮鸩止渴,最终只会走向更加惨烈的灭亡。 周凌:“反正您决定,需要我做什么直接说。” 顾流初:“……明天就吃饭,吃早餐!让他凌晨六点出来!” 周凌:“哪有人商务会谈约早上的,最早只能约午饭。” 顾流初:“那就午饭!十一点!” “……”周凌忍不住道:“今天你不是刚见过他吗?!” 顾流初气若游丝地趴了回去。 是啊,今天刚见过,可是已经开始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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