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下两行字,电脑边的手机亮起屏,许轻给他打了电话,迟佑庭算了一下时差,直觉许轻这个点打来不会是什么好事,呼吸一滞,合上电脑走出去。甫一接通,许轻就急忙问:“佑庭,佑星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迟佑庭反应不及,下意识地反问:“什么?” “我姐说佑星姐找她借钱,说是周转不过来,但具体什么情况又不肯说,就让我问一下你,怕她是出大事了在逞强。”许轻说,“你知道是什么情况吗?” “……我不知道。”迟佑庭按了按眉心,改了说辞,“不,我可能知道。” “啊,我以为……阿姨也不知道吗?”许轻有些意外,“那应该不严重吧?要是真出了事,估计会跟你们说的。” 迟佑庭很想反驳,我跟迟佑星和你跟池青洮不一样,然而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了这种“不一样”的根源,并不是因为许轻有多善解人意,可以让池青洮跟他诉说,他却并不是许轻这样善于倾听的人,而是迟佑星根本不觉得和他说了会有什么结果,除了平添烦恼,多一个着急的人,没有任何意义。 他突然觉得,可能迟挽茵其实已经知道了,否则怎么会突然转发一条和迟佑庭完全无关的推文到群里,明明可以私发。 就像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让他觉得一切如常,迟佑星没有焦头烂额,没有面临创业危机,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迟佑星。 因为池青洮可以缓解她的燃眉之急,迟挽茵可以给她出谋划策,而迟佑庭,什么也带不去。 他不知道许轻是什么时候挂的电话,只听到许轻最后是在道歉,大概也是发现了他的一无所知。 迟佑庭垂下手,看着窗户外缓慢消逝的黄昏,终于伸手,扯断了身体里的某个地方,他一下子变软了很多,足够被塞进那条路。
第52章 着残棋(一) 迟佑庭用力闭了下眼,拨出一串属地在新海的号码。 他本来打算请个假,买票飞回新海,谁知道那人的秘书听了,让他等等,没两分钟就说,他不需要飞过去,任局会亲自过来。 想来二十年没见的女儿,任平生平日里应该也是关注着的,只是碍于那点脸面跟自尊,放不下当初被迟挽茵净身出户的侮辱,不肯主动伸手,就等着迟佑星撑不下去了来求他,没等来迟佑星,等来一个同母异父的迟佑庭,估计也是以为迟佑庭背后站着迟佑星,才这么巴巴地主动凑过来,迟佑庭还挺想看看他来了发现迟佑星压根没影儿,会露出什么表情。 任平生身份敏感,没定什么奢华的大餐厅,就找了个家常菜馆,迟佑庭一看,差点没骂出来,这竟然还是任平生当年跟迟挽茵定情的那家餐馆开的全国连锁店! 他被恶心得彻底,开始庆幸来的只有自己,否则不管是迟佑星还是迟挽茵中的谁出现在这里,都是在受侮辱。 他比任平生先到,看了眼桌上的杯子,全部换成了小一号的,又找服务生通气,让她待会儿悄悄在酒里掺点水,提前吃了醒酒药,做完准备工作,他才在位置上坐下,点开亮着红点的微信。 连歧:“连潮下个月拆石膏,要办康复派对,问你来不来。” 迟佑庭没想到这么快连潮就憋不住了,有些无语:“她怎么天天办派对。” 连歧发了条语音,迟佑庭点开听了,发现是连潮在说话:“你这就不对了,有值得庆祝的事当然得开派对,再说我都快憋死了!” “——庆祝什么?” 迟佑庭的额角一跳,飞速回了个“去”,把手机收起来,抬眼看向走进来的人。 “佑星这是不想看见我呢?”任平生穿了身西装,大概刚从某个重要场合里脱身就坐飞机赶来了,解开纽扣坐在迟佑庭右侧,“都找上我了,还在乎这点颜面做什么?” “她不知道。”迟佑庭往旁边避了避,但还是吸了不少二手烟的味道,“是我找你。” “你?”任平生翻着菜单的动作一停,“我跟你没什么旧好叙,明早还要开会,先走了。” “任叔,”迟佑庭握着拳,声音里是游刃有余的轻松,“我妈住在国外二十年,帮你藏着那个秘密,不然我帮你抖出来吧?” “……你这脾气,倒是有点像年轻时候的挽茵。”任平生重新坐下去,叫了服务生过来,把菜单递过去,“上几道招牌菜,再拿两瓶白酒,别拿太贵的。” 迟佑庭跟服务生对视了一眼,重新看向任平生:“你应该知道她最近的事吧?” “急什么,我谈事可不兴开门见山。”任平生松了松领带,“你酒量怎么样?” 迟佑庭噎了一下,说:“比不上你,但也不差。” “这么大口气。”任平生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服务生摆上酒,替他们倒了两杯,这才退出去。他将其中一杯推给迟佑庭,笑道,“现在不兴喝酒了,我也不贪杯,点到即止。” 他将酒杯一举,一饮而尽,迟佑庭只得跟着喝了,顿觉这比庄珮之那杯蓝色的酒要烈多了,一阵火烧喉咙似的,差点没吞下去。任平生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一边倒酒一边扯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往事:“当初也是年轻,经受不住诱惑,还得现在回头看,才知道挽茵有多好。” 迟佑庭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闻言直接气笑了:“你挺不要脸的。” “打离婚官司的时候,挽茵根本没有胜率,是我提出私下解决,让她拿到了佑星的抚养权,断绝了父女关系,代价么,就是她这辈子都得守着那件事。”任平生晃了晃酒杯,“不过我感觉还是亏了,不该答应她,年龄上来了,就想着有个自己的孩子陪着。” 迟佑庭扯了扯嘴里,讽刺道:“你的新老婆儿子不够合心意?” “所以说是报应啊。”任平生仰着下巴,深深地叹了口气,“佑星是我第一个孩子,也是唯一的。” “既然如此,”迟佑庭的手心盖住酒杯,没让任平生再倒酒,“你不该帮她吗?” 任平生放下酒杯,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起来:“你看,你又急了。” 他的笑声让迟佑庭起了一身寒毛,根本不想跟他磨叽,看了眼酒瓶里剩下的量,感觉自己快撂这儿了,打算速战速决,未曾想任平生忽然打了个电话:“小陈,买两瓶酒来。” 他回过头,迎上迟佑庭的视线,脸上的笑容一点儿没变,但就是让迟佑庭从头冷到了脚:“这家店的酒不得劲儿,我就是这么久没喝了,也知道动了手脚。我记得挽茵以前最讨厌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怎么,她现在改性了?不做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了?” 迟佑庭忍无可忍,猛地站了起来,一把将酒泼了上去:“你他妈闭嘴!” “这样才是她教的孩子嘛。”任平生一点怒色也无,抽了纸巾擦干净脸,叫站在包间门口的秘书拿了新的杯子过来,重新倒满,递给迟佑庭,“来,碰一杯。” 说到底,庄珮之是个受过高级教育的知识分子,追求不动一兵一卒,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让人心服口服,迟佑庭从她那儿感受到的完全是心理上的压力。 而任平生就恰恰相反,是个只有小学文凭的地痞流氓,再怎么亡羊补牢多读书,也改变不了他骨子里的劣根性,这人的阴狠是行动上的,光说他换回来的酒,一杯顶刚刚的十杯,迟佑庭死咬着牙才忍住了那阵痛感,冲着任平生倒扣酒杯,无所谓地笑笑。 “对了,我比较在意这个。”任平生想起什么,朝他伸出去,“我这个位置的前任就是被一段录音拉下马的,所以……手机给我一下吧?” 迟佑庭闭了闭眼,把手机扔到桌上,任平生看了一眼,发现没在录音,抚掌一笑,亲切地搭上了了迟佑庭的肩膀:“你说说你,还是阅历少了,你姐姐七岁的时候就知道用磁带机录音了,你怎么不跟她学学?” 迟佑庭把他的手拽下去,阴阳怪气道:“你的基因比较好。” “这话说的,我爱听。”任平生大力拍了拍迟佑庭的背,拿起了筷子,“菜也上来了,一边吃一边聊吧。”
第53章 着残棋(二) 迟佑庭根本吃不下,连筷子都没拿,就坐在那儿看着桌上的菜,任平生还在一边嚼着东西一边问他一些迟挽茵和迟佑星的事,明明这人都知道,还非要迟佑庭再复述一遍,迟佑庭懒得理他,一手按到胃上,想着任平生还要赶飞机回新海,这顿饭不会再持续多久,也就忍了。 吃到一半,他的手机亮了屏,虽然开的是静音,但因为扔在离任平生很近的位置,他一眼就看见了上面的名字。 “连歧?”任平生伸着脖子念道,“你朋友啊?这都这么晚了,不会是担心你吧,我帮你解释解释。” 迟佑庭蹿了起来,抢在任平生前面夺过了电话,他怕直接挂断会让连歧起疑,便拿在手里等着电话自动挂断。 任平生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重新低头夹菜,话题又回到了迟佑星身上。迟佑庭松了口气,把手机揣回口袋。 “说起来,你知道那时候大环境那么支持,佑星为什么还是不继续深造,非得创业吗?”任平生像想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嘴巴咧得很开,“因为缺钱啊,净身出户的时候说得多信誓旦旦,结果呢,还不是只能牺牲女儿。” 酒劲儿一直头上蹿,迟佑庭都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总不过是些吹嘘自己的牛皮,索性不搭理他。任平生大概已经很久没跟人聊过这些往事了,一碰到他这个知情人,就开始倒箩筐似的讲个不停,吃得差不多了,酒拿纸擦干净手,倒上酒,对迟佑庭抬抬下巴:“行了,吃饱喝足了,聊正事吧。” 迟佑庭一个激灵坐直了,按着酒杯睨他。 “我觉得,让佑星吃点大亏,长长记性,也没什么坏处。不过既然我是她爹,她出了事我也不能坐视不管。”任平生拿出手机,按了两下,推到迟佑庭面前,“你给她打个电话问一下,看她要不要我帮她。” 迟佑庭一脚踢飞了旁边的椅子,骂道:“你是不是有病?” “弟弟这么贴心,不能不让姐姐知道啊。”任平生耸了耸肩,按了拨号,迟佑庭冲上去想把电话挂了,奈何任平生一把就抓住了他,他本就痛得没什么力气,轻而易举地被制服,只能眼睁睁看着手机显示着拨号界面。 十秒钟后,电话被迟佑星挂了。 他刚要放下心,任平生就按了回拨,被挂了两次,他脸上的笑意一点也不剩,面无表情地第四次按下拨出,迟佑庭看着不断增加的拨号时间,心里几乎要哀叫起来。 不行,不能—— “任平生,你他妈是不是脑子被狗啃了?”迟佑星的怒骂声传了出来,“我忙得很,再骚扰我,小心我去市长信箱投投诉信!” “别急着挂,”任平生又笑起来,喝了半杯酒,说道,“我这不是见到个人,想让你俩说句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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