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姨的动作很利索,她的状态也没好到哪儿去,一样的紧张,脸上表情绷着,额角也在冒汗,直到给白皎按完才松了口气,“好了,下周再按。” 白皎咬紧的牙关松开,回头两眼弯弯地笑了一下,“辛苦宋姨啦。” 宋姨摸摸他的头,“小宝早点休息,哥哥也是。” 药酒在卧室里放久了味很大,她嘱咐了一声就端着托盘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白皎和白初贺两个人。 白初贺垂着眼,看着白皎仍然紧绷着没有放松的后背。 他很轻地碰了一下,果然,白皎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白初贺放下白皎的衣服,那些陈旧的伤疤瞬间消失不见。 坐着的白皎察觉不到白初贺的情绪,他刚想和白初贺道声谢,忽然听见从进房间到现在一直没出声的白初贺开口,说了今晚第一句话,声音有些抖。 “还疼吗?”白初贺问他。
第42章 白皎听见白初贺的声音,一下子安心了许多。他不确定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心里觉得说话的白初贺总比不出声的白初贺要显得平易近人许多。 后背的皮肤不再裸露在空气里,刚才那些不自在的情绪都好了很多。虽然推拿能让肩膀好受几天,但刚刚按摩完的余痛未消,白皎一边把衣服抚平一边开口,动作僵硬滑稽。 “有一点点。”白皎抬头露出一个笑容,“不过还好,我已经习惯了。” 白初贺看着白皎的脸,白皎的笑容很自然,没有任何作伪,但眉尖仍旧微微蹙着,能看出白皎现在并不是多么舒适的状态。 但白皎刚才的忍痛的样子犹在眼前,白初贺想,是痛过多少次,才会说出“习惯了”这种话。 白皎会不会和他一样,因为经历过许多次同样的事情,才慢慢锻炼出条件反射一般的应对态度。 就像他每次找人的时候已经可以把自己的心里的期望值压到最低一样,白皎则会把自己的情绪拉到最高,来应对这些会给自己带来痛楚的事情。 白皎的笑容似乎已经变成了一种只属于他自己的独特的习惯。 “以前也经常这样吗?”白初贺问。 白皎觉得好受了一些,换了个姿势坐着,“嗯,宋姨差不多每周会帮我推拿一次,年纪再小一点的时候好像是爸妈带我去医院的康复科做护理的。”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因为太痛,眼泪汪汪地和宋琉说不想去医院。宋琉自己心里也很难受,又心疼白皎,有一次就顺从了白皎的话,没有带他去医院,而是休息了将近一个多星期。 谁知道只是不到两个星期的时间而已,再次去护理科的时候,白皎发现自己的右胳膊有点抬不起来,一抬高就会痛。 康复科的医生很严肃地告诉宋琉和白远,他的筋膜有点恶化黏连,最后是借助康复器材,医生狠下心直接按着他的胳膊把关节黏连的部分撕扯开才了事。 白皎觉得自己从小到大因为这个肩膀的问题痛过很多次,但那一次是最痛的。 因为医生需要白皎的反馈,所以不能打麻药,白皎是硬生生一边大哭一边捱过这场康复。 他觉得这是他最痛的一次记忆,就像被人活活把胳膊扯掉一样。 宋琉和白远被吓坏了,在那之后哪怕白皎再怎么哭痛也不会允许白皎躲避每周一次的护理。 白初贺一直听着白皎絮絮叨叨的回忆,大概得知白皎的肩伤是从很小的时候就落下来伤。 很小的时候,是和小月亮差不多岁数的时候吗? 这个想法一从白初贺的脑海里浮出,白初贺就立刻压下,心里冒出淡淡的自嘲和疲惫感。 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种控制不住自己想法的状态,他本来已经学会了不要见到什么都往小月亮身上想。 但大庆那句话给他的期望实在太大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以为小月亮就在自己咫尺之遥的地方。 白皎叽叽喳喳地说完了自己的回忆,发现白初贺表情有点发沉,忍不住叫了一声,“初贺哥?” “嗯。”白初贺慢慢回神,额角的碎发被冷汗打湿的白皎在他眼中逐渐清晰。 他面前坐着的是白皎,不是小月亮。 不要因为自己而给别人施加过分沉重的情绪,给别人增添不必要的负担。 “早点休息。”白初贺说了一句。 白皎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纳闷。他想张口叫一声白初贺,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情绪,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白初贺离开白皎的卧室后,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觉得情绪稍微冷静了一些后,才往楼下走。 他觉得口干舌燥,想喝点什么。 白初贺去了厨房,找到厨房里的双开门冰箱,打开之后,一整排冰镇的可乐映入眼帘。 冰箱里的可视灯开得太亮了,白初贺觉得有点刺眼。 他别开眼,随手拿了一瓶矿泉水,靠着厨房流理台的台面慢慢地喝起来。 “初贺?” 宋姨刚好出来清理用过的东西,看见白初贺后有点意外。 白初贺虽然搬回白家也有几天了,但算起来,真正在白家呆的时间并不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还生疏的原因,也不怎么会碰家里的东西。 这次看见白初贺自己开冰箱拿水喝,宋姨总算觉得放心了点,“晚上冷水要少喝一点,怕胃不舒服。” 白初贺“嗯”了一声,末了又补了一句,“谢谢。” 宋姨知道想要白初贺短时间内就和家里的人做到完全没有生疏感,多少有些强人所难,她也并不着急,时间久了慢慢就会好的。 她一边清理手上的东西,一边闲聊道:“冰箱里有可乐,你怎么不喝?” 白初贺随便找了个借口,“太甜了。” 宋姨笑笑,“我也觉得,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爱喝这个。我有一次尝了一下,甜的发齁,应该是我年纪大了,喝不太了这些。小皎就专喜欢这个,冰箱里这些全是他买回来放的。” 白初贺听着着这句“小皎喜欢”,喉咙轻微滑动了一下,没有出声。 宋姨又闲聊了一些,白初贺有时候会回应一两句,但多数时候主要还是宋姨在说,白初贺边喝水边听。 一瓶矿泉水快见了底,宋姨也清理完了东西,刚想嘱咐白初贺早点睡,忽然听见白初贺冷不丁主动开口问了一个问题。 “白皎的伤是怎么回事?” 白初贺其实不太能分辨自己问出这个问题的动机,他原本不是会对他人的事情好奇的性格,这件事情如果换成是其他人,他并不会特别去问什么。 或许是因为那片狰狞的伤口虽然和小月亮不一样,却无比偶然地和小月亮的伤口出现在相同的位置,所以他才会突然产生出问一问的想法。 也不全是小月亮的原因,但总有一种莫名的冲动,促使他问出这个问题。 宋姨一边把清洗好的东西收拾进柜子里,一边开口。 “初贺也看到了是吧,是不是挺吓人的,没吓到你吧?” 白初贺回答她,“嗯。” 宋姨长叹了一口气,“小宝应该没跟你说过他肩膀的问题,他不爱跟别人提到这个,平常在家里除非是到日子该推拿了,不然也总听不到他提这些。” 白初贺应了一声,同意宋姨的这句话。 白皎确实从来不提这个,哪怕那天他穿着廉价的衣服导致皮肤过敏,也一句都没有提过自己肩膀有伤的事情。 如果不是今天宋姨正好看见了他,让他也搭把手的话,他应该到现在还不知道身材单薄的白皎身上居然有这样一道伤口。 宋姨用一种心领神会的眼神看了眼白初贺,“我猜他不说这些一是因为他觉得没有什么特别要说的必要,二是因为他不想让别人觉得他软弱、娇气。” 白初贺听见“娇气”这两个字时,嘴唇抿紧成一条线,很快放开。 宋姨继续道:“其实他不想说的话不说也没什么,只是我想着你们是两兄弟,平时一直在一起生活,还是让你知道有这么个事比较好,所以喊了你一声。” 白初贺点头,微微皱着眉,“那他的伤是怎么回事?” 宋姨正在就着厨房的水池洗手,她微微低着头,白初贺只能看见宋姨略微花白的头发,不太能看清她的表情。 她说:“小时候弄的。” 白初贺问:“当时没治好吗?” 按白家的条件来说,是绝对不会缺少医疗条件的,但白皎那个样子,看起来像是旧伤不愈,耽搁得太久了,变成沉疴。 宋姨道:“当时伤的太严重了,他那时候年纪还小,有些手术风险太大了没办法做,只能一直养着。” 白初贺内心还有些疑问,但他没有多说,只是蹙着眉头问:“他平时不吃止痛药吗?” 看白皎的样子,他虽然能忍,但推拿的时候一定很痛。白初贺忽然回忆起来,他其实经常看到过白皎无意识揉着肩膀的样子,只是白皎从来不提,也没流露出什么不对的情绪,所以他从来没往肩伤这方面想过。 “嗯。”宋姨擦干手上的水,“他小时候发过高烧,体质不太好,止痛药能不吃就不吃。” 她抬头对白初贺笑了笑,“这么晚了,初贺你也得早点休息,赶紧上去吧。” 白初贺应了一声,依旧倚着台面,看着宋姨的身影消失在客厅中。 直到没有脚步声了,白初贺才举起手里的矿泉水瓶,喝掉最后一点水,扔进垃圾桶里。 宋姨不愧是经历了很多上了年纪的人,不像宋琉,面对这些问题会明显反常的沉默下来,但也许宋琉是不想对自己的子女隐瞒什么,才会这样。 有些话,从宋姨的嘴里说出来,就显得格外自然,一点都不叫人起疑。 但白初贺恰恰又从小就被迫养成了察言观色的性格,宋姨那些语气自然的话和毫无端倪的表情被他看在眼里,他依旧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问宋姨时,宋姨的语气虽然自然又平常,但实际上回答的都是非常简单又显而易见的东西。 就像他问白皎的伤是怎么回事时,宋姨说是小时候弄的,这其实完全是一句废话。 白初贺注意到,宋姨绝对不会在回答里吐露太多东西。他问什么,她就回答什么,而且是有选择性地回答,不多说一分一毫。 这其实和宋姨之前给他留下的印象不太一样,之前宋姨和他聊到过去的时候,哪怕他并不出声,宋姨也会主动聊到很多,有意无意地让白初贺对家里有更多的了解。 可在白皎的这件事上,宋姨几乎是保守到了极致。 他问止痛药的事情,宋姨也回答的很模棱两可。虽然说了白皎小时候发烧导致体质不好,但还是没有直接说明到底是什么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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