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皎皎,他们再相遇可能会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万一很多年后,小汪已经把大汪忘记了呢?” 白皎的声音停了下来,眉头微微蹙起,“会吗?他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小汪怎么会轻易忘了大汪呢?” 或许正是因为经历了太多,他才会忘记。 白初贺心里无声地想。 白皎的脑回路很直,认真地把白初贺本该是假设的话当了真,很着急地思考着,想为这两只小狗出谋划策。 “小汪应该不会忘记大汪吧...可能是大汪长大后样子变了很多,小汪一时半会儿没有认出来?” 白皎说完,又觉得不对。 大汪会长大,小汪自然也会,他们不可能保持着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外表。 这个认知让他对白初贺的假设又相信了几分。 “嗯...你说的对,小汪也会长大......”白皎忽然灵光一现,“这么说,大汪其实也有可能一时半会儿忍不出小汪。” “对,你说的没错。”白初贺苦笑了一下,承认道。 “但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呀。”白皎说,“虽然样子会有些变化,可他们还是他们。” 白初贺犹豫了很久,才终于试探着出声。 “如果是小汪想不起来了呢?” 白皎白皙的脸上爬上一抹怔忡之色,“想不起来?就是...就是像失忆一样,他不是认不出大汪这个人,而是再也不记得有大汪这个人了......” 白皎念叨着,慢慢地觉得这个故事让他感觉很熟悉。 “那不就是和小美人鱼差不多吗?” “嗯,没错。”白初贺点头,“就和小美人鱼一样。” 白皎皱着脸,认真又仔细地想了很久。 也许是天生思维太容易发散的原因,白皎想到很多很多。 那块在浅滩边沉默不语的大礁石,浅滩后有口不能言的小人鱼,小人鱼想要伸出但最终缩回的手。 他还记得那次排练时的感觉,白皎觉得自己很难形容那种怅然不已甚至到了痛苦程度的情绪。 就像本应月明星稀的夜晚,但月亮的光却被笼罩住,一切都没入夜色,叫人分辨不清。 在树下蜷缩着的小汪,远方哭泣着的大汪,坐在包子铺前守望着车站的小男孩。 一切都给白皎带来无比熟悉的感觉,就连手里的这本小人书似乎都被沾染,变得眼熟无比。 就好像...他原本就很熟悉这个故事。 就好像他本应该知道结局。 封面上的毛笔画仿佛浮了起来,升到空中,不断扭曲变幻着,变成许多白皎觉得眼熟却迟迟难以分辨出来的形状。 太阳穴似乎有根血管在一跳一跳,白皎觉得自己的头开始有些闷痛,忍不住伸手按住了眉心,“我......” 白初贺的声音立刻从旁边传来,他的手代替了白皎的手,帮他轻轻按着额角,慢慢又将那股闷痛感压了回去。 “对不起皎皎,不想了,我不该问你这些的。” 脑袋舒服了很多后,白皎有些困惑地抬起头,“你为什么要道歉啊?” 白初贺只是看着他,“这些问题太复杂了。” 这句话让白皎想到了上小学的时候。 他不善交际,经常会因为小孩子之间莫名其妙的小情绪搞得困惑不已,连饭都吃不下几口,皱着小脸想着这个小朋友为什么会这样,那个小朋友又为什么会那样。 遇见不会的东西就去求助身边的人,白皎明白这个道理,就去问宋琉。 宋琉那时候也温柔地笑着,对他说“你还小呢,这些问题太复杂了。” 渐渐地,他就养成了遇到难解的问题就先搁在一旁,不要钻死胡同的习惯。而那些问题也确实如宋琉所说,随着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他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就像现在这样,他忽然想通了,得出一个浅显又十分明了的答案。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那就想办法让他想起来就好了呀!” 白皎笑了起来,为自己和白初贺居然因为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而踌躇这么久,自己居然还想到脑袋疼的程度。 文理分科之前,他上过生物课,记得生物老师讲过类似的案例。 “就算忘记了,也不代表这段记忆真的消失不存在了,只是缺少一个诱因,一旦找到了就会想起来。”白皎笑了笑,“就和地理老师之前讲过的一样,哪怕树变了样子,但它每一年经历过的事情都化作了年轮记录在身体里,始终存在。” 白初贺沉默了一下,“那要怎么看到树的年轮呢?” 这次轮到白皎答不上来了。 “想看到树的年轮,就必须剖开它的心。”白初贺轻声说着,像是解释,又像是和白皎一样迷茫困惑,“也许树会觉得很疼,说不定还会生病。” 白皎被白初贺的话带跑了,也一起想了很久,然后恍然大悟,反抗似地开口。 “你又这样,这不是一回事,它们又不是树,怎么会需要剖开内心。” “但感受是一样的。”白初贺说,“这个过程一定不会很舒服,它也许并不想这样。” 说完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白初贺低着头,看着视线里封皮上那只小一点的小狗,直到白皎的声音响起。 白皎的声音有些迟疑,似乎不太确定,但又包裹着浓浓的不敢苟同的语气。 “我...觉得...这个应该要小汪自己来决定吧。”白皎摇了摇头,“我们不能替他决定他想还是不想啊,这样是不对的。” “但如果这样会对小汪更好呢?”白初贺问他。 白皎的头摇的更起劲了。 “不对,这样不对,不可以这样。好不好也不是其他人能说的算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并不是无私的体现,这也是一种自私。” 白初贺愣住了。 白皎这句话说的十分肯定,在他印象里,脾气软和的白皎从来不会把什么话说得这么死,更不会说得如此严重。 这是白皎无意识但发自心底的想法。 他忍不住看了白皎一眼。 白皎正在摸着自己的鼻尖,脸上露出点讶然的表情,似乎对自己居然也能说出这么有条理的话而感到惊讶。 “我饿了。”白皎摸完了鼻子后摸肚子,“哥,我们下去吃午饭吧。” 白初贺的思绪被打断,点点头,“好。” 不得不说白皎对饭点掐得实在是很准,他们下楼的时候,碰见正好准备上楼叫他们的宋姨。 宋姨似乎有些走神,听见白皎的声音后才注意到两人,笑了笑,“下来了,正好开饭了。” 白皎有点心虚,不好意思去看宋姨,但宋姨精神似乎不是很好,他发自本能地关心了一下。 宋姨脸上的表情不如平常那么稳重,看起来似乎有些疲倦。 “宋姨,你怎么了,是不是没睡好?” “嗯?”宋姨回神,“嗯,没事,昨天降温了,你们要是出门的话记得穿厚点。” 她看了眼白初贺,白初贺点点头。 饭桌上,白皎还在想着那本小人书,吃饭的时候有点走神,显得没有平常那么活泼。 正巧因为他从头到尾都在走神,因此没发现今天中午的饭桌上心不在焉的不止他一人。 白初贺的眼神从白皎身上挪开,无声地观察着其他人。 宋姨倒还好,似乎被白皎问过之后就恢复了正常,虽然有些时候看着好像也有些走神,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在笑着给两个孩子夹菜。 而白远和宋琉显得要反常得多。 白远吃着饭,时不时说上一两句话,但浑身上下的气场让人感觉有些凝重。 宋琉则更加明显,比起略显严肃的白远,此刻的她简直算得上心烦意乱。一顿午饭下来,白初贺就没在她脸上见到过平常那样开朗的笑容。 今天是周六,白初贺的印象里,白远和宋琉在休息日的中午很少在家吃饭,一般要到晚上才回来。偶尔留在家中,大多也是因为白皎的缘故。 白初贺猜测着是不是生意上有什么问题。 室外的光落在白远的眼睛上,镜片泛出强烈的反光,遮盖住了他时不时看向白皎的眼神。 但白初贺看见了。 用餐完毕,白皎最近比以前还要紧张学习,放下碗后就说要回去写卷子。 宋琉回过神来,“快去吧。” 白皎一溜烟就没影了。 家里的阿姨将碗筷收走,宋琉起身的时候才发觉白初贺还没有离开,“初贺,你不上去复习吗?” 白初贺跟着她起身,开门见山道:“你们怎么了?” 三位长辈对视一眼,宋琉叹了口气。 就知道瞒不过自家大儿子。 宋姨随口找了个借口,上楼去了。白初贺猜她大概是想留出能让自己和宋琉白远单独对话的空间,或许还为了注意着白皎的动向。 客厅只剩下三人,没有了其他人在,宋琉不再强撑,紧缩着眉头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 “今天早上家里的律师联系了我和你爸,说有件事可能需要小皎帮忙。” “什么事?” 白远接过话头,“之前你妈妈找到弟弟的时候,海市正在对老城区那片的非法行业严查严打,当时好像有公众人物关注这方面的事,正好海市也在改革,严打的力度很大,把尾子洞那一片拐卖人口的不法分子都抓了个干净。” “嗯。”白初贺点头,这件事他在季茹那里也听说过。 “当时这方面的法律法规还不如现在这么完善,对主犯和从犯都判了刑,我和你妈妈也有关注这方面,听到判决后总算放了心。” 听起来并没有什么需要操心的地方,白初贺有些疑惑,“有什么问题吗?” “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在关注后续的处理。”宋琉开口,“因为有些从犯提出过上诉,所以我和你爸还有些相关的受害家庭一直有继续跟进。我们觉得......判的太轻。” 宋琉的语气几乎已经到了怨恨的地步,白远的脸色也相当不好看。 “前几年这方面法律做了一些增订,完善了不少,我们就在争取对主犯重新量刑,早上律师给我们打电话了,说有很大希望判决死刑。” 宋琉和白远已经说得很详细,但白初贺还是没能理解为什么他们的情绪这么低沉,这对于自己的父母来说,应该是件等待多年的好事。 “那不是很好吗?”白初贺将疑惑说出口。 “嗯,是很好,我们等这一天等很久了。”宋琉低声道,“但有一个问题,律师联系我们说重新量刑肯定要开庭,开庭的话就需要证人作证。之前的证人们虽然也还在,但律师说尽可能让找到一些新的受害者出席,加大死刑判决的可能性。” 她说到这里,白初贺一下子就明白了。 当年的白皎年纪尚小,不满足出庭作证的条件。更重要的是他应激后已经记不得过去的事情,身体条件也不允许他站上法庭证人席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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