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直以来时刻都被生活的重压折磨着,也许就不会产生这些想法吧’的道理你应该也是懂得的。” 卓蔚成垂眸,默认了她的说法。 “算了,我赶最早的一班飞机来木容也不光是为了数落你的,我知道你除了这些,还有理想有抱负,有诗和远方,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如此,甚至更不现实,但它们时至今日也还是在引发我的思考。可见,大学的这些经历也不全是无用的。” 卓启昕的语气彻底平和下来,人们在回忆起少年时代如幻花般的理想主义时,多多少少还能品到一丝青涩的甜味。 被她周身的这种氛围所影响,卓蔚成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姐姐,你觉得那时的你看到现在的你,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卓启昕不假思索地答道:“我希望无论是何种反应,都能含有一丝包容之心。人在年少时可能不太理解世俗之心,就像现在的我不能要求你放下这万千思绪。” 还没等卓蔚成有做出任何反应的机会,她便话锋一转,“你觉得,你那同学和之前那些人有哪里不一样?” 这个问句占据了卓蔚成的全部思维,他突然明白,姐姐在意的并不是他去救的是一个会辜负他真心的人。 “你这样问,我无论怎么回答都像是受到了片面的蒙蔽吧,但是姐姐,他的真诚值得我为他付出。” 果然,卓启昕的脸上带着“你之前也是这么说”的难言表情。 她清了清嗓子,“总之,你自己把握着分寸吧。蔚成,你也是知道的,比起大多数人,你已经足够幸运,如果按着家里的安排一直走下去,也不会有房贷车贷和养老问题。你之前转专业时的态度,让爸妈对你非常失望。” 卓启昕的后半段话让气氛一下子又沉闷下来。 卓蔚成过了许久才反问道:“那拼尽全力,如今得到爸妈欣赏与认可的你,感受如何呢?”
第42章 心病难解 她眸光深沉,“至少我现在已经有了独立的能力,而不是被他们潜移默化的轻女思想束缚着。” 卓启昕得到的回应是对方的摇头,“不,姐姐,现在的你应该明白,他们只是更喜欢有用的孩子。” 卓蔚成看着眼前人抬腕看表,“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我来这边也能顺便出趟差,再呆上一会儿就得走了。” 病房内陷入了两人意想之中的沉默,卓启昕露出了释然的笑容,“果然,除了这些,我们哪里还有什么话好讲。” “姐......你吃水果吗?” 卓启昕觉得他的态度转变有些莫名其妙,没好气地答道:“难道你能帮我削皮吗?” “其实你可以吃香蕉或者是橘子。” 五分钟后,姐弟俩一人拿着一根香蕉开啃,卓启昕表情沉痛,她在懊恼自己没带补妆用的口红。 而卓蔚成的想法也很简单,既然没有什么话好讲,那就一起吃吃东西缓和气氛吧。 “总之,你好好想想如何处理这些事情吧,既然栽过坑那就别再犯,至于你可能会有的的那些雄心壮志——人都是自私的,能遵纪守法地活着就不错了,别把自己想得太高尚,我走了。” 等她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在走廊尽头,卓蔚成才收回视线,觉得一切都非常地不真实,姐姐飞那么远过来一趟,就是为了给他“上一课”? 更为混乱的是,她话语中的某些部分的确说中了他的内心,撕开了那被自己粉饰过的一面。 在漫长的中学时代,浮于表面的交际屡见不鲜,于是他不在乎对象的多少,倒是越来越看重那“唯一性”。 经历过多次决裂的他终于摸索出了一点识人之道,开始认定自己“筛除”过后的对象,真心相印,最初的时候当然极为契合,他往往能和那个人迅速上升到一个感情临界点。 但那时幼稚的他或许不明白,也或许不够明白:人类的贪欲是没有上限的,尤其是在感情方面,而双向的天平一旦倾斜,维系起来就变成了一种负担。 而他,是拼命想挽回的那一方,即使自己也还不清楚,渴望感情升温的缘由,也许纯粹,也许变质。不过由此刻的他回想起来,那种往往被伤痛文学盛赞的情感,已经被狭隘的自私荼毒得只剩下刺向对方的指控。 每个人都渴望得到回应,即使这是一种颇受批评和指责的心态,但无可否认,这就是人们心中最隐秘与自私的写照,绝对不可武断地将它从人们身上剔除。 有的人的反应一开始就很激烈,有的人则是早有预谋的递进疏远,他几乎都快忘记了这些,就像他根本不知道自我欺骗的剂量有多少。 而这样的表现又曾一度指向一个词——占有欲,这个词从不只适用于某一单一的感情范畴,却实实在在会带给旁人以误解,以错觉。 人们常说,感情的成分是复杂的,在情难自禁之时,不要试图去分清混杂的情丝。选择将其全部听信的人,忽略了冲动是魔鬼的事实,也许无法绝对地测定,但发生变质的感情,在神思清明时也不会消失。 这样被疏远的经历一次两次可以被归为是巧合,次数多了,首先产生的会是自我怀疑,然后会被自己不断臆测时不上不下的心态所长久折磨,当在冷暴力中沉浸已久之时,仿佛这世上所有的极端与怨毒都在自己心中生根发芽,催生出偏执自私的种子。 后来终于有一个人肯向他透明一点缘由:他不断增加的感情深度会造成模糊的误会,不止是对自己而言,更是对外界而言。 这番符合常情的言论使他极端的火焰消弭,取而代之的是疑惑,感情这种东西,在付出的时候必须明知它们的源头吗? 被指责的不安曾让他消沉了一段时间,自己又是如何打破这种状态的呢?收敛了自己的所有失态,和大多数人一样注重维护体面,最后平静地接受了渐行渐远的结局。 可后来的他发现,从来不存在什么真的放下,那些终究化作了自己内心深处的荆棘,如影随形地跟随着自己来到每个新的阶段。 他知道自己的情感认知存在很大的问题,只是还没走到彻底扭曲的那一步,控制不住的怨气让他看到了自己丑恶的一面,而这也成为了他继续自我欺骗、甚至逃避的理由。 难道,他心中此时因郁景徐而产生的种种难言之感,又是一种征兆吗? 之所以一直没暴露出来,是因为学弟的身边只有他一人,而这正好满足了自己过去的某种情感习惯吗? 如果自己这次真的依旧无法给这种情感下个定义的话,最后又会迎来一个无声的决裂结局吗? 卓蔚成捏着眉心,他下手的力道很重,甚至于在筋脉处都久久留下了钝痛感。 老天啊,他真想安安心心做一个专心养病的病号,但他知道,他不能,也许过往的情感失利就是为了让他明白,首先他得有一个勇于正视的态度。 迎新晚会的舞台在昨晚就已经搭建完毕,下午三点,各部门的工作人员还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最后的准备工作。 “学弟,这些一会儿就拜托你了。” 刚刚指挥完灯光架设的楼霁如从舞台上轻盈跃下,将手中的器材清单递给郁景徐。 郁景徐捏着那张纸的边缘,下定了决心,“我有个临时的提议,不,应该说是请求。” ...... 下午五点,郁景徐早就和其他人分配过工作,小组配合干活的效率之高尤其突出,此刻所有来帮忙的工作人员都围在一起分发工作餐。 郁景徐用塑料袋匆匆装上自己的那份,其余的人他也不太认识,主要打声招呼的对象还是楼霁如。 后者爽快地表示让他快去,顺道告诉部长就算没有他,文娱部也还能转。 他这次没再先斩后奏地带饭去医院,自己中午时想当然地买了一份营养餐,嘱咐要清淡益脑,结果观察细致的他发现,学长最后吃得还剩下小半个汤底,明显胃口不佳,说不定还是为了不拂了自己的好意,勉强吃下去的。 也不知道下午学长和家人的会面如何,虽然他知道这和自己毫无关系,但着实无法不去在意。那么作为交换,这次的餐食就全听学长的意见吧。 迎新晚会定在晚上七点正式开始,自己到达市医院之后,应该还有足够为学长买饭的时间,到时候再去问问对方想吃什么,当然,是在不要太过分的条件下。 他心下稍宽,出校门时又正好赶上了那班公交车,嘴角不禁勾起,甚至忽略了自己手中逐渐冷透的盒饭。 郁景徐如往常一样轻轻敲门,几分钟过去了,内里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他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却还是又重复了几次敲门的动静。 最后,在心里不断默念着“打扰了”的他拧开病房门,轻手轻脚地注意着自己的动静,眼睛还不忘于同时瞟向病床。 只见一直以来精神状态好得不像是个病人的卓蔚成,此刻紧闭着双眼,他仔细听着对方的呼吸声,确乎陷入了沉睡,只是好像在经历着一个并不安稳的梦境。 郁景徐走向窗前,拉紧窗帘,替对方掩住了最后的残阳。 这样的睡眠质量,倒是和高三时的自己很像,在梦魇中被无数负面的思绪缠绕着,又在每一次醒来时承受着它们留下的焦虑。 不过自己已经很久没做过这样的梦了,尤其是最近一周,基本都处于无梦的深度睡眠状态,早上醒来时的精神势头也很好。 原先受外界所影响而产生的种种顾虑在不知不觉间偃旗息鼓,令他能更加注重于自我的提升。他也很好奇,在大学摆脱了高中的固定高压模式之后,仅靠自己究竟能到达多远的彼方。 而当他每每想起这点时,脑海中往往会浮现出一个固定的身影——登上彼岸大陆的是他自己,但那个身影也在大陆的同侧注视着他。 身后的床铺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打断了他的畅想,郁景徐迅速回头,对上了一双迷蒙的眼眸。 卓蔚成花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焦距,久睡之后却让他的声音更添颓惫,“景徐,你来得好早。” 郁景徐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已经快到晚上六点半的时间,“嗯。” 卓蔚成又打了个哈欠,开门见山:“我今晚上不是很想吃饭,就不麻烦你去买饭了。” “那学长要不要吃点水果?至少垫垫肚子。” 他的眼神极为诚挚,卓蔚成犹豫了几息,“......谢谢,那就吃个苹果吧。” 早上宿舍另外两人送来的果篮里放着精挑细选后的饱满大果,个个表面光滑,散发着红彤彤的光泽。 在它们的光辉之下,那袋散装红富士孤零零地待在角落,显得尤为寒酸。 郁景徐伸出的手顿了一下,还是伸向了果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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