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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那个陌生人的感谢在三年后的今天仍然发自真心，或许也是有着那时候时机特殊的缘故。在一直碰壁，一直不如意的经历之中，来自深夜里头的一句指路或许于他而言不过举手之劳，但对那时候已然精疲力尽的齐昀舒而言来说则算得上此前那一切失败之后留下的句号，让他在放弃的前夕还算收获到个不错的对待。 他从未想过还会再见到他，还是以这样方式面对面的入座和说话。从那时候那几个小弟对他的反应来看，顾醒山家里头应当也不是什么寻常人户，李江燃一声哥，至少不该只是冲着长几年的岁数。 “顾醒山和那个官总的事，你也不清楚？” 李江燃理所应当的摇了摇头，从沙发上头坐直身子来同他一五一十的说道起来：“我同他们俩以前都没什么交集。小顾哥以前几乎都不怎么回国，那个官总也只不过是家里头长辈的关系。小时候都按着年龄抱团玩儿，他们同你差不多年纪，五六岁时候就已经上学读书去了，没机会见面。” “他和官总之间，我也只不过是借着八月那次，官总上门来找小顾哥的时候略微听见点眉目。反正逃不开爱恨情仇那点事，人家也不可能把私事儿闹得人尽皆知。” 头顶上的灯照亮偌大的客厅，连带着外头的阳台也顾及到些边缘。经过几波秋雨扫一扫，李江燃的花花草草枯黄蔫软下去一大片，已然没有了夏天时候该有的生机，同外头偶尔飞上来的落叶一样没了生命力。 争吵不过寥寥几句对白，齐昀舒想起两人对峙时候的模样，那几句简短的话却好像刀子一样锐利，随着顾醒山出口，一点一点往官商霖心口里捅，抽去他所有反驳和还手的力气。情绪从眼睛里头流露出来，他没说过一句恳求，眼睛却反复言语着挽留。 当局者迷，可他站在旁边却看得一清二楚，顾醒山心里其实也并不像他出手那样果决。在甩开他往楼梯间离开的时候，没回过的头和踉跄的脚步也暴露出他其实根本不像表面那样狠心的事实。 齐昀舒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发生过些什么，但却能清楚的感觉到，这一场看似单方面的追逐实则是两个人之间的对弈。黑白吞吃之后谁会赢，能不能有结果，都很难有人能得出绝对肯定的定论。 比起他们，或许没有深刻到大动干戈的程度，但齐昀舒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和李江燃再怎么样也免不了如同他们那样撕开一切坦白相见的一天。这些时日同他太靠近，自己被眼前的岁月静好蒙蔽，又在别人的难堪之下再次展露出不安的苗头。 怅然若失的空虚感蔓延至心头，齐昀舒神色复杂的看着身边的人，即使被他察觉也没有收回目光。李江燃察觉到些奇怪，凑近些他面前，却被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脸侧。 手背的触碰一闪而过，好像只是想要从他面上拂去什么东西那样。齐昀舒在心里说过许多遍对不起，但每每看着他的眼睛，却只剩下一片无穷无尽的逃避。 懦弱又不负责，他一直都是个很没担当的人。 “有根头发。”他故作解释：“看着碍眼。” “时间不早，我先走了。” 齐昀舒站起身来，适时的打住了李江燃想要跟随着一起出门的动作。他停在他面前，面对着他略带些不解的表情，只说了句不用。 “我自己回去吧，等会儿应该还会有人找你。何况时间不早了，你得好好休息。” 他转身去开门，门缝在面前不断缩小，李江燃的身影就快消失在那条越来越狭窄的缝隙之间，内外一明一暗，他站在黑暗里，没有刻意唤醒头顶不甚敏感的声控灯。 “齐昀舒。” 他听见一声带着委屈的轻声呼喊，李江燃冒着被门夹到手的风险，固执的撑开面前尚未关合的大门，他拉住他的衣角，向着外头迈出一步，同他一起被黑暗包裹住大半的面容。 “我很好骗，也不记仇。” “所以可不可以再多相信我一点？” ----
第62章 银杏叶在等夏天 齐昀舒站在医院大门口，有些提不起精神，在晨风里头依旧犯困。 这是他连续半失眠的第三个晚上，因为李江燃临走时候对自己说的那两句话。 李江燃收手得很迅速，他刚说完话就松开了动作，穿着拖鞋往外头走了一步，举起手来轻拍了两下手掌，唤醒了头顶的灯。白色的光由上而下洒落，他将齐昀舒敞开的外套往前拉了两下，仿佛刚才说话的人不是他。 “我说这话的意思是，希望可以跟你长久的做朋友。” “到家以后跟我发个信息，有什么事记得联系。” 他往后退回屋里，将门敞开到彻底：“明天下午你还会去医院吗？” 齐昀舒看着他的脸，钝钝的点了头。电梯到达指定楼层，发出机械的提示音。他迈开脚步，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离去，走进了电梯里。 直到电梯大门缓缓关合，他看见外头那扇门里的人在最后一秒同自己挥了挥手，然后拉上了自家大门。 齐昀舒从很久之前某些瞬间就觉得，李江燃好像已经知道自己对他隐瞒的秘密。但同时他又比谁都笃定，他不可能知道。自己随身带着的那个小本上头除了几个地址和人名以外什么也没有，就算自己亲口告诉他这件事，或许他也会因为这个看似荒谬的理由而感错愕，对这个真相感到难以置信。 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李江燃委婉或直白的同自己说过很多次这样的话，就如同知晓一切那般劝解自己释怀对他的一切愧疚和亏欠，让他心里有关于他的一切来回反复的激荡出更高的情绪，衍生出更加难以释怀的，深沉的歉意。 时至今日，齐昀舒已经分不清当下的自己对李江燃，究竟是歉疚更多，还是倾心更多了。 或许一开始，因为这份愧疚，他对他总是额外的包容和在意，出发点的错误迫使自己对他的许多举动难以有所推诿，在错误的不断累积之中意外萌生了叠加其上的，混淆不清的真心，在那场由他提出的游戏里被他用一瓶水彻底划分出清晰的对弈结局。 齐昀舒很早就坦荡的承认了自己喜欢他的事实，但始终做不到对那些已经表露得很明显的心意和语言有所回应。 他不知道应该先做什么，再做什么，最后又怎么收尾。如果谈一场明知一定会分手的恋爱，真的有开始的必要吗？如果他在相处后发现自己也只是因为贪玩一时兴起，想要放弃离开，那自己又该怎么面对和做出回应？ 这些都是他不得不考虑的问题，齐昀舒做不到忽视，谁也没办法给出具有绝对说服力的答案。 他沉默着站在路边，直到李江燃出现在自己面前。 昨晚那一场闹剧好像并未怎么影响到他，比起自己来说，他看起来明显更精神，好像自己才是那个生病未愈的人一样。 “你怎么了？”李江燃摘下耳机，略有些担心的看向他：“陈叔还没走远，要不我叫他送你回家？” “.....没事，先进去吧。” 手边的导管开始缓缓传递起混在葡萄糖液里的药物，李江燃看一圈周围，大厅里的人较昨天来说少了许多，齐昀舒坐在他身边的正位上头，看起来神色蔫蔫。他想起昨夜里那件事，想要同他交代个结尾。 “昨天晚上他们俩都没出事。小顾哥回了自己家，小官总应当是去了酒吧，第二天早上才离开。” “嗯，没出事就好。” 齐昀舒有点困，但又怕李江燃细细追问有关昨晚的事。他找不出借口来回答为什么会睡不好觉，宕机的脑子也转不过弯来编造什么足以让人信服的理由。他支着脑袋，只是看着前头正播放动画片的电视机，看着里面的反派如同之前那样给主角团找麻烦。 “这两天没听你说起姑姑家的事儿。” 两人的椅子扶手相连，凑出一块不大不小的平台。李江燃学着他的姿势，也将手肘撑了上去，两个人的头发在相互的倾斜之中靠近，他刻意动动脑袋，学着小动物之间表达友好的方式蹭了蹭他的发顶。齐昀舒正在犯困，没察觉到他轻飘飘软绵绵的动作，只是循着那点清醒的神志回答他的问题。 “隔几天就要出院了，少受一点罪。” 病情发展到这一步，做出这种选择也是在所难免。李江燃只能点点头，别的也再说不出什么来。他收起手机，同他一起看向前头的电视机。前头时不时有穿着制服的人路过，手头都提着同样包装的礼盒，他看不清动画片，就只好打量起那些路过身前的人，发现他们手里都提着同样包装的礼盒，上头印着月饼的字样。 李江燃打开手机看过一眼日历，原来下周就快要到中秋节了。 今年的中秋国庆一起来，假期略长些许，不过同自己和齐昀舒都没什么干系。他知道他的工作安排，新年之前大约都抽不出空隙回一趟家里。却还是忍不住想问问他的打算，害怕他独自处在异乡，会在这样特殊的时候偶感孤单。 “下周就是中秋节，你有什么安排吗？” 半晌没得到回答，连带着那些领着东西过去的护士医生说笑声脚步声都在李江燃耳朵里变得格外清晰。他有些紧张地往旁边侧头去看，却发现齐昀舒已经闭上了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睡着了。 李江燃看着他的睡颜，在他闭上的眼睫与相近的距离之下才发现，原来他的黑眼圈已经这么明显了。 昨晚那句话，李江燃原本没打算说出口。一直以来他都将分寸拿捏得还算到位，但因着顾醒山和官商霖的缘故，两个人难免被那场景或多或少影响心绪，连带着往自己和彼此身上波及。他看着齐昀舒最后离开时候的反应，知道他肯定又因为这一出意外产生许多不好的联想，李江燃有苦说不出，在眼睁睁看着他离开时只剩下被连坐之后的委屈和难以抑制的真心。 还要用多少的时间去向他不断靠近，才能让他足以信任自己不会如他所想那般离开呢？ 其实昨天夜里，李江燃睡得也不怎么好。但他知道，更辗转难眠的另有其人。他没办法戳破齐昀舒失眠的原因，只能放轻一切动作，为他留出一片能够完全放松的空间。 齐昀舒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脑袋正靠在李江燃的肩膀上头，面前的动画片已经换了一部继续播放，头顶上的药袋全都空下去，身边的人手背上贴着胶布，手机放在一边，安静地任由他靠在肩膀上熟睡，没有叫醒他。 他略有些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睛，活动了两下有些发麻的手。 “你醒了？”李江燃察觉到身侧的动静，转过头来看他：“看你一直换姿势，自作主张借你个肩膀好好睡一觉。” 齐昀舒撑着身边的椅子要站起身来，放下去时却摁进另一个柔软温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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