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之后,刘明煊会跟他一起,说好了要去接他。租的房子是他在当地帮忙看的,说是条件好地段好,最重要的是离他家近,方便一起出去扫街疯玩。 上一次出国大概是一两年前的暑假,也是同刘明煊,还有更多的人。几个男孩聚在一家里头,打游戏打累了,突发奇想找了个纪录片出来看,几个人被里头的极光大雪迷得五迷三道,当机立断定了个超长途机票,头等舱直达冰岛。 他明明记得很清楚,那时候临近出发,他明明是一天比一天兴奋,连带着买了新的相机和衣物,准备到那里大拍特拍,享受一下美景和生活。明明才过去这么短的时间,虽说是出去实习,但也不是什么起早贪黑,卖力累人的活儿,怎么就这么高兴不起来,想要磨蹭到最后一天再拍板定案呢? 李江燃烦躁的抓了两下头发,将挂在肩上的衬衫扯下来扔上副驾。他掏出手机,看着顶端的时间提示,再进入时已经点开了那个最上头的聊天框。 “过了请你吃饭。” 那是下午时候,他刚从答辩教室里走出来给齐昀舒发过去的信息回复。他回得很慢,大概还在忙衣服,或者是他的帽子。李江燃没再回复,那时候大概在开车,之后就被拖进了饭局。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一般都不会再有人会去捡起一个过时的话茬,彼此都默默认同这就是这轮聊天的结尾。 李江燃戳了两下屏幕,他看着对面那个头像,试探性的发过去一条消息。 “今晚和室友聚餐,吃的火锅,没渝川的好吃,但也还不错。” “这么晚了才回家?” 回复来得太快,李江燃差一点息屏回家,手机的震动就好像对面的人同自己在这个深夜默契的发出一声共鸣。他抬头看一眼停车场的灯,转身往电梯跑去。 “刚进家门,和室友聊天聊过头了。” 消息提醒音隔了几分钟重新响起,齐昀舒瞥了一眼自动亮起的手机,缝纫机还在运作,他一点点挪动着布料往前,直到最后那点缝隙被缝合,他简单整理过已经成型的产品,将它重新放回人台上头,伸手去回复李江燃的信息。 “喝酒了?” 耳机里的音乐还在继续,声音大到几乎每一声都震得他耳膜直跳,音量提示每隔半小时出现一次,他当然比手机清楚这对耳朵不好,但没办法,深夜里头总要有点东西陪着他继续熬过漫漫黑天。 “没有,我开了车,而且也不想喝。” “你怎么还没睡?在工作吗?” 这么晚还没睡的又不止他一个,齐昀舒拍了张照片发过去,相机让音乐被迫暂停,耳边突然安静,方才的闪光灯闪花了他的眼睛,他低下头去,再看屏幕时已经有了回复。 “比我想象得还要好看很多,看来还是我太胆小。” “在听歌吗?” 手上打着字,齐昀舒看着那信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刚刚音乐声开得太大,打算换点舒缓的听听。” 这一回,对面的回复删删改改,不再像方才那般迅速。齐昀舒坐上沙发,整个人陷在里头,看着李江燃的名字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然后又变回本来的样子。外头吹进来几缕清凉的风,比面前这个机械吹得更让他舒服。他起身站到窗口前,看着外头漆黑的天,看着其他几间熄了灯的房子后头透出点没被遮挡完的路灯光,在这个略显安静的深夜里头被略略安抚下些疲倦。 “那不如别听歌了。” “我们聊天吧,用语音电话。” “直到你睡觉,我可以一直陪你。” 李江燃忐忑的看着屏幕,想着这要求是不是有点突兀?但转念一想,自己以前跟朋友通宵连麦打游戏和这个又有多大的区别?除了有个游戏在进行,好像也差不太多,他应该不会想多?他这么想着,眼看着时间又转过去一分钟,这六十秒的等待着实有些煎熬,李江燃有点后悔,距离撤回失效还有一分钟的时间,他摁着消息,很是干脆利落的利用下这一次后悔的机会。房间里头只剩下手机屏幕的光,李江燃坐在床边,整个人羞臊到无地自容。 他是不是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了?他是不是嫌自己烦?这么想起来,大半夜不睡觉去找人聊天,自己真是够有病的。李江燃恨铁不成钢的用力拍两下自己的大腿,翻个身去将脸埋进枕头里。 “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犯脑残......” “叮——” 突然响起的手机在一边自顾自的嗡嗡震动起来,埋在床里的人猛的一震,旋即手忙脚乱的一把捞到手边。齐昀舒的头像在正中显示着,一红一绿的接听按钮就在正下方。一声一声的铃声就像提醒,催促他赶紧接听。 他来不及多想,很快接下语音。 “喂?” 李江燃的声音小到几乎让齐昀舒听不清,他点下免提,在沙发上仰着头闭上眼睛,问他怎么这么小声。 “这么晚了,我怕打扰到你休息。” “我还没准备睡,你好好说话。” “哦。”李江燃乖乖照做,提高了声音:“好的。” 电话里的电流声滋滋个不停,但却没有半点卡顿。话题忽然没能继续,彼此的呼吸声在手机听筒里被放大得格外明显,但这一次他们都不觉得尴尬。齐昀舒坐回桌前,几件新品已经能够送去打样,他原本打算明天再开始着手李江燃的学士帽,但现下没事做,他又觉得不怎么困,趁着这个和原主人打电话的契机,干脆先做个开头也行。 “要不要做个特别一点的?” “什么?” 李江燃反应不过来,手机揣在兜里,耳机塞住耳朵。他将包扔进客厅的沙发里,转身往卧室里走去。房门关上,他单手掀了身上满是火锅味道的t恤扔到一边打算等会儿一起送进洗衣机,李江燃光着上半身,就着地上的地毯盘腿坐下,靠着身后的衣柜看着手机屏幕。方才进来时候记得顺手关门,忘了顺手开灯,他懒得起身,在一片漆黑里盯着那个通话页面,盯着齐昀舒只有个暗下去的侧脸的头像。 “上次你喜欢的那块绣花设计理念和毕业这个主题不太符合,要不要换个主色调?” 黑红,李江燃想起那片自己摸到过的绣样,当时只觉得同黑色的衬衫搭配起来很酷,现在想起,那样的形状的配色,放在衣服上就像子弹打穿后晕开血迹的伤口,波浪形的边缘就好像从血肉之中生长扎根的花。他对这些倒没什么忌讳,上次觉得好看就这样说了,改一改也无伤大雅。 只不过,李江燃有点好奇。 他从前的朋友里也有一路学着美术上去的,虽说没有齐昀舒那么精湛和专业,但也算个实实在在的美术生,平时也会画些东西挂在家里自己欣赏一下。他从前就听过他们说,一个人表达出来的画面,其实很大程度上受内心的影响,那次陈郁芙对他也曾这样说过。李江燃还记得,上回进他工作室时,其他几个人台上头的布料和颜色都没有那件这样深沉,图样装饰也几乎都是清淡的,明媚的,符合夏日主题的,唯独只有那一件他反复修改的衣服,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创造它的时候,齐昀舒在想些什么呢?偏偏在胸口的贯穿伤是在隐喻过去,花朵是在代替如今已经走出来许久的自己吗? “.......可以,你觉得怎么样好看就怎么样就好。” “这是你的帽子。”齐昀舒在电话那头失笑:“你好好想想,有没有喜欢的颜色,或者想要的大概主题色?” 李江燃好像真的认真思索起来,齐昀舒好半天没再听见他回复。面前各种各样带出来的丝线全都摆开,从深到浅摆满了一桌。他的眼神在上头扫了一圈,最后停在最末尾的两束上。 “晴天。” 李江燃的回答出乎他意料的坚定,不像是才想出来的,更像是早就确定好的。晴天是什么意思?蓝天白云?他伸手去拿过方才自己看上的两束丝线,一蓝一白躺在手掌,毛躁的边缘轻轻挠过他的皮肤,痒意从掌心一路蔓延到心口。 “毕业季在夏天,夏天就几乎天天都是晴天。” “而且,”对面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我喜欢晴天。” 可能是因为性格原因吧。齐昀舒想。就像活泼热情的人总容易让人联想到春夏的正午,内向温和的人总让人想到秋冬一样。他应过声,微微挑眉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东西。齐昀舒站起身,将屋子里的灯光全都打开到足够明亮的状态,他点开摄像头,将手机对准了丝线。 “你看一下,颜色合不合适?” 屏幕一转,由静止的头像变成动态画面。两条整齐的线被齐昀舒拿在手里,正对着镜头直直的放给他瞧。李江燃凑近屏幕看了几眼,其实周围太黑,屏幕又突然亮起,他根本没怎么看清,但下意识的回了合适。 “好。那我等会儿.......”齐昀舒想了想,先开口问他:“你什么时候睡?” “说了陪你就不会比你先闭眼。” 听筒对面响起一阵细碎的声音,像是布料摩擦。齐昀舒那一声轻笑被洗衣机按钮的机械音掩盖,李江燃将洗衣液倒进槽里,调好模式后走出了浴室。 “我等会儿把草图赶出来,画好了发给你看,大概半小时。” 半小时?李江燃看着对面摇晃的镜头,房间在开关开合声后陡然暗下去,他看见齐昀舒穿着家居裤和拖鞋在座位里坐下,画面摇摇晃晃,他看不见他在干什么,听着那动静像是在旁边掏纸笔。 李江燃靠在床边,仰着脑袋将手机高高举起到面前看。对面的画面忽然卡顿一下,他以为齐昀舒要关了摄像头,下一秒就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面前,李江燃看着他抵着头握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根本不在意屏幕,以为是他误触,刚要出声提醒,就看见对面的人抬起眼来,拉起衣袖擦了擦有些花的镜头。 布料挪开,齐昀舒凑近了镜头,冲着他招了招手。 “看得清吗?” “.....看得清,看得清。” 那头的人笑笑,重新干起自己的事来。头顶的发旋在台灯的余光下头被晕开边界,手机摆放得有些靠下,直对着的不是他的脸,而是胸口深v下去的睡衣。李江燃看着里头的人不声不响的动笔,不明白他的用意,却又舍不得开口让他关闭。 “你在干什么?” “嗯?”李江燃的另一只手停下来:“我在看你啊。” 齐昀舒笔尖一停,很快又重新动起来,仍然没有抬头看过屏幕。他打开摄像头只是顺手一点,反正已经开了,开着关着区别好像也不太大。李江燃云淡风轻的说个话总能起到一语中的的效果,实话实说听起来也有种故意美化的感觉。一想到屏幕对面的人此刻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即使看不见他的样子,齐昀舒也下意识的挺直了背,他不抬头,其实也是不敢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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