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颂雅这番指责,迟燃原本是很受用。但现在他却没由来地感觉到一阵烦躁窝火。宁颂雅对他关怀备至,到底是因为真的爱他,还是因为……还是因为,他现在是一个“真正的”omega? 迟燃的双手搭在被褥上,紧紧抓住大腿,他试图利用痛觉让他从这种沮丧的愤慨中清醒,然而术后加上昏睡,他已经无法提供更多的力气。 宁颂雅当然看到了这个动作。 “你就没有话想对我说吗?”宁颂雅忽然问,目光仍旧温柔地注视着迟燃,似乎想要挖开迟燃的心,“在你昏睡的这三天里,每时每刻,我都在想你。” 迟燃咬住唇,逃避似地垂下眼帘。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饿了。”许久后,迟燃犹豫地给出一个回答,“你帮我弄点吃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宁颂雅起身,临近出门又折返,在迟燃的侧脸上留下一个带着清甜香气的吻,“现在应该可以闻得到我的信息素了吧,老婆。” 迟燃呆愣良久,直到宁颂雅的脚步声远去后,他整个人犹如被掏干净了心肺,轰然倒下。 他的手指颤巍巍抚摸上了脸侧的吻。 闭上眼睛,眼泪汹涌而出。 迟燃一开始想要用手臂遮挡,当无论怎样掩盖,他都无法消解自醒来以后诞生的恐惧。 原来“否定”需要的勇气,比他想象中多太多。 现在的他不是那个beta迟燃了,而是一个通过手术变成omega的迟燃。 迟燃急促地呼吸着,愧疚感攀上他的身躯,直到他快要再度陷入昏迷时,宁颂雅将呼吸机为他轻轻套上。 “我说过,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宁颂雅亲手将炖好的补汤喂至迟燃的唇边,又害怕烫到男人似的,不熟练地吹了吹,“我给你做的,你尝尝。” 迟燃盯着勺子,久久不言语。 宁颂雅也极有耐心,并不催促。 两人就这样一动不动,似乎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拉锯战。 但很快,迟燃还是投降了。 “乖,老婆,乖老婆。”宁颂雅笑了,迟燃仿佛被那笑容晃亮了眼睛,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恍然。 “颂雅,我是不是真的成为了omega?”他不受控制地问,声线颤抖,“我是不是,再也不是beta了?” “不论你是beta还是omega,你都是迟燃。”宁颂雅把他抱在怀中,轻抚背脊,“我知道,你为了我牺牲了太多。你为了我考虑,为了我们的未来动手术,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我突然有种感觉,好像我从前的人生都是白过一场,我真正的人生,从遇见你才开始。”他的细吻如雨,落在迟燃的脖颈,肩膀,“老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今天就可以去办理结婚登记……” 宁颂雅的告白,对于从前的迟燃而言,简直可以说是可望而不可即。 可现在的迟燃,一个经历手术之后的迟燃,心中虽然依然欢喜,但更多的还是排斥和恐惧。 无论宁颂雅说过多少次爱他,他都感觉如黄粱一梦般,很快就要离去。 宁颂雅并不在乎迟燃的沉默,也很清楚迟燃此刻内心的纠结,但对他而言,这都都不值一提。他喜欢依偎在迟燃身边,他的情绪从未有如此雀跃过。 结婚也并不是一时嘴快,他的确愿意和迟燃结婚。 一个好主人不至于这点要求都做不到。 “你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吗?”宁颂雅摸了摸迟燃的小腹,“或者,你想什么时候要?” 迟燃依旧处在强烈的矛盾和逃避之中,他扯了扯唇角,回答了宁颂雅上一个话题:“登记结婚需要的资料,还在我爸妈那里。” 宁颂雅捧着他的脸,认认真真地问:“好,我什么时候去提亲?” “……” “你爸妈喜欢什么?”宁颂雅穷追不舍,自言自语,“不过,不论他们喜欢什么,都不是困难。过年的时候,我觉得你爸爸妈妈对我很满意,你觉得呢?对了,干脆把他们接到陵游市吧,就算不和我们住在一起,住在同一个小区里也方便……” “颂雅!”迟燃头痛欲裂,脖颈处也在毫不客气地泛酸,他不敢上手去碰,“我现在很累,很累。” 宁颂雅静静地看着迟燃,语气骤冷:“你不想和我结婚了?” “……不是。”迟燃疲倦地说,“但是我现在心里太乱了,你让我一个人好好静一下,可以吗?就当我求你了,颂雅。” 宁颂雅注视着迟燃许久,他看到男人眼角的泪水,那对他而言是精神的兴奋剂。 但宁颂雅依然自诩为一个完美的主人,在这个时候,他要做的只是顺毛就好。 “好。”宁颂雅点点头,“我就在你隔壁房间,有事喊我,我能听得到。” 宁颂雅离开之后,迟燃盯着天花板发了很久的呆。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对宁颂雅下逐客令,但事实就这样发生了,他现在又不得不回想起自己方才的语气是多么刻薄而可恶。 手机放在床头,甄心的电话弹出来好几次,迟燃没有接,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好友。他还没做好将一切都坦白的准备。 可最后一通视频电话,来自父母。 迟燃搓了搓自己的脸,让自己看上去并不那么憔悴。他将手机微微举起,也并不想让父母看到下巴之下的肌肤。手术没有在他的脖颈上留下任何难以泯灭的证据,有的只是迟燃的心虚。 “乖乖,你怎么哭了?”视频那头的金女士一见到迟燃身处医院,心急如焚,“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还是你生病了?快告诉妈妈你现在在哪个医院,妈妈立刻过来陪你!” 迟燃的鼻子酸了,但他这一次没有哭出来。 “妈,我没事。”他再一次对母亲撒了谎,一个不得不撒的谎,“我……我就是这两天换季,闹了急性肠胃炎,现在在医院挂水……” “真的?”金女士半信半疑,又见迟燃的确不像得了大病,这才问道,“小雅呢,他去哪里了?” “……他现在有事。”迟燃捏紧了手机,他知道宁颂雅正在隔壁,“妈,你怎么忽然问他……” “你们不是确定关系了吗?瓜娃儿,还是你们之前打电话告诉我,怎么比我这个中年人都还忘得快?” 迟燃恍然记起,在术前的日子里,宁颂雅的确和金女士通过几次电话。 “小燃,你和妈妈说实话,你们是不是吵架了?”视频那头的女人一眼就瞧出自己孩子的不对劲,“从前你和我提到小雅时,哪怕你们之间没成,你的表情都很期盼。但是现在,你看上去颓丧得不得了。” 这话一针见血。 迟燃知道,再说下去,他自己也无法完美地隐瞒了。他还并不想让父母这么早就知道她变成了omega这件事,他下意识地认为,这对于父母而言,是一种不孝,是一种背叛。 “妈,我们很好。”迟燃对着镜头那边的母亲努力挤出一个笑,“我们……很快就回来看你们。”他顿了顿,“不要为我担心。” 金女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后一言不发的挂断了电话。 迟燃将手机随手扔到一旁,抬头一看,宁颂雅已经走到病房外。 青年背对月色,面目模糊,也依然矜贵漂亮。 迟燃想,从前我多么渴望触碰他的光辉,如今,他就在我眼前,我却为何踟蹰不前…… “为什么不说实话。” 寂静中,宁颂雅问。 迟燃逃开了宁颂雅的眼神,他盯着窗外:“……我不知道。”
第52章 宁颂雅一言不发,大约两分钟后,他才走到迟燃的身边。 整个过程,他们彼此又是沉默。 宁颂雅为迟燃整理袖口,头发垂下来,非常柔顺,目光平静,像在呵护一朵花。 太完美了。 迟燃想,对一个身为omega的迟燃如此完美,是不是对曾经那个beta迟燃的残忍? 他没由来地生气,话不经大脑思索:“你是不是很得意。” 宁颂雅的手指停顿了,但很快,动作又恢复如初,仿佛迟燃的诘问从未出现过。 迟燃猛地压住宁颂雅的手腕,他红着眼眶,费力地重复:“宁颂雅,你能不能不对我这么关怀备至。你离我远一点,好不好?” 宁颂雅反手握住迟燃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不好。” 这句话却像点燃了迟燃的怒火。 “为什么?我不是迟燃了!我现在是omega!我亲手杀了从前的我!宁颂雅,你是不是很得意?你看到我为了你变成现在这样,在父母面前躲躲藏藏,像个不孝的废物!你是不是很开心……颂雅……你是不是马上就要寻找下一个beta……”迟燃被宁颂雅抱在怀里,他闭着眼睛,哽咽着问,“我为什么总是觉得你离我那么远……颂雅,我看不懂你……我也看不懂我自己。我感觉到难受,恶心……我害怕你对我好,我害怕你,也害怕变得喜怒无常的我自己……” 脖颈处正在隐隐作痛。 那里正在提醒着迟燃,未来的日子将不会和他从前的设想一般平坦顺遂。 “很正常,老婆,这些情绪都是正常的。”宁颂雅亲了亲迟燃的发丝,柔声安抚着,“术后情绪波动太常见了,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你对未来感到恐惧是因为不确定未来你会经历什么,你害怕我也是因为不知道我未来会不会舍弃你,对不对?” 迟燃没有说话,这也算一种回答。 宁颂雅擦去迟燃眼角的泪:“我们先登记结婚,不做任何的婚前财产公证。我可以立刻写遗嘱。当然,我也会去做匹配认定手术——” 迟燃惊愕地看着宁颂雅:“你说什么?” “我说,”宁颂雅顿了一下,为迟燃的反应感觉到开心,而这一点由衷的开心,令他感觉到做到这一步是值得的,“我只和你结婚,只和你上床,只和你亲密,没人能替代你。” 得益于医学发展,匹配认定手术又被称为医学上的“钟情手术”。 无论是alpha,omega,甚至是beta,但凡进行过匹配认定,那么他这一辈子只会和被认定的一方孕育生命。 但这个手术并不公平。 主动认定的一方一生只能和一个人绑定,可对方却有权利选择更多的人——除非对方同样做了手术。 人的感情,一辈子谁也说不清,分分合合是常有之事,普通人都鲜少选择以这个手术来表达忠贞,更何况宁颂雅这样高门大户出来的天之骄子? 可宁颂雅还是说了。他的表情淡然,和讨论一件生活中的琐事无甚区别。 “我不会让你平白受苦的……”宁颂雅笑了笑,拿出一个丝绒盒子,迟燃心脏狂跳:他的直觉告诉他,宁颂雅给他的东西,是他想的那个。 ——“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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