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出门走了这么一遭,迟燃的心情又恢复了不少,连带着对手术的恐惧也被消解了。 这一夜,他难得没有做梦。睁开眼睛时,宁颂雅已经将早饭为他做好。 “醒了?”宁颂雅挂断了电话,将半梦半醒的迟燃抱了个满怀,“我还以为你今天还要睡到十点才起。” 语气有点嗔怪。 迟燃不安地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睁开眼睛,心里就不太踏实。” 宁颂雅给他夹了一块肉:“今天下午就要做手术了,你这是忧思过度。” “是么……”迟燃避开宁颂雅的目光,心不在焉地用完了早饭。 宁颂雅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什么都没说,他抱着迟燃坐在沙发上,两个人随意翻看着电视,一个淡然自若,一个忧心忡忡。 但他们都很清楚,无论是喜悦还是担忧,时间总会流逝。 下午三点,宁颂雅将迟燃带到了医院。 宁颂雅想直接带迟燃上楼,迟燃却摇摇头:“我想和其他人一样……我想走正门进去。” “好。”宁颂雅揉揉他的头发。的确很长了……术后再修剪吧。 好可爱。 像是修剪着一株名为迟燃的树苗。 为他驱虫,为他修枝。迟燃小树苗正在他的抚育下健康长大。 迟燃没有宁颂雅的好心情,越是靠近医院,他越是脸色苍白。 小时候看古装剧,他不明白为什么正道大侠被毁容之后,内心的痛楚究竟从何而来。作为上帝视角,他当然清楚大侠们的武功和道义还在,容貌如何便不过是小事一桩。 但现在他想,他可能明白了一点点。 当迟燃放弃了“beta”的身份,那也就意味着,从前三十年的迟燃被他否定了。 没有任何人能经受得起“自我的迷失”。 包括那个曾骄傲地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的迟燃。 “害怕了吗?” 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前,宁颂雅不顾周围的目光,只是专心地注视着迟燃。 “……是。”迟燃的声音在颤抖。他的双眼忽地涌上了眼泪,就连他自己也无法控制,“颂雅,我害怕了,我想退缩了……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手术结束后的‘迟燃’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的爸爸妈妈和朋友还会不会认识他……” 如果……不能呢? 迟燃的四肢好似突然被抽光了力气。 他想要逃避。 这些日子以来,他强忍着的恐惧,总算在这一刹那迸发而出。 “别哭,别哭,我知道。”宁颂雅亲了亲他的脸,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们来打个赌,看看天意,怎么样?”
第50章 “赌什么?”迟燃的声音像一条发抖的线。很奇怪,他明知道宁颂雅对他成为omega的渴望超越了对生命的珍惜,却依然想要从宁颂雅松动的语气中寻求一丝转圜。 宁颂雅深深地看着他,那双眼睛里温柔多情,这是迟燃的梦中之景。 “……我就知道,你不会甘心的。”宁颂雅笑着说。 迟燃止住了掉泪,他总觉得最近情绪起伏太大了,而他总是一点就炸。 “你不是说看天意吗,颂雅,你想到什么了,能不能告诉我?”迟燃抓住了宁颂雅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又吻,“我不是想临时反悔……我只是很害怕。” “我没有生气。”宁颂雅的食指指节刮过迟燃眼角的泪,“就是有点失望。” “……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迟燃摇摇头,他害怕再度和宁颂雅分开,“我只是、我只是……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我走到这里之前,做手术对我而言只是虚幻的空中楼阁。但当我抵达这里,我才真切地感受到即将到来的手术,是多么可怕……” 对,可怕。 迟燃为找到合适的词汇而欣喜,却又恐惧宁颂雅的愤怒。 但出乎意料,宁颂雅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alpha只是站在光明的日光下,耀眼而温柔。 宁颂雅变了。 宁颂雅对他不再冷脸,没有阴晴不定的脾气,操心他的吃穿住行,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像极了一位好丈夫。 而这一切,都是从迟燃答应做手术开始。 迟燃隐约感觉某个环节错位,却好似跌入迷雾,苦苦探寻不得。 “老婆,你要相信,世上的一切都自有天意。”宁颂雅牵着他的手,走向了医院花园的长廊,迎春花温顺地伏在廊柱上,宁颂雅拉着迟燃坐下,“既然你害怕,我不会强迫你。” 迟燃避开宁颂雅的目光,此刻他为自己的临阵退缩而忐忑不安。 “就在刚才,我们路过这里时,我想到了一个赌局。”宁颂雅浅笑着,身后的迎春花为他照出一圈浅黄色的光。年轻人摊开掌心,暗香浮动,春光映照。 如梦如幻。 迟燃的呼吸也停滞了。 “我们就赌,迎春花会不会飘下来。”宁颂雅双眼带笑,“如果在十分钟内,有任意一朵迎春花落在你的身上,那证明上天愿意听从你的意见。” 迟燃从宁颂雅的美貌中渐渐回神:“……如果没有呢。” “我会陪着你完成整场手术。” “规则可以由我来定吗?”迟燃小心翼翼地商量着,他想以一种温和的方式进行这场赌局,“五分十五秒……可以吗?” 宁颂雅微微愣了下,不置可否,反而问道:“其他规则不变?” “不变。”迟燃抬起头,他出神地注视着在春风中微颤的树枝,“就这个吧……” 五月十五日,是迟燃分化成beta的日子。 幼时的迟燃只知道那天是他人生中的第二个生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将它们抛下。 事已至此,他做不到真正地逃走,只能蛰伏于“天命”之下。 宁颂雅轻轻掰开迟燃的手掌:“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娶你。”他抬起眼眸,很平和的表情,“只要是你,迟燃。” 迟燃或许越来越需要他。 但宁颂雅却怪异地感知到,他越来越需要迟燃。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宁颂雅并不知道。他需要迟燃的体温,迟燃的声音,迟燃的眼神——还有迟燃的爱。 宁颂雅想要多少爱就可以有多少爱。 但是还不够。那些人给予的爱是为了置换某种资源而进行的乔装。但只有迟燃的目的是他自己。宁颂雅为此很是得意。在他步步为营之中,也在某一刻有失控的偏移。于是故事从心血来潮走到如今,他想……他想……他或许已经—— “五分钟到了。”迟燃叫醒了宁颂雅,“没有花。” 宁颂雅定定地看着迟燃的掌心,那里空无一物。 迟燃的声音变得空洞。宁颂雅觉得,迟燃有点伤心。他想了想,将迟燃的手掌贴在脸颊,闭上眼睛的一瞬间,一片细薄的花瓣落在他的发间。 “我可以做你的花。”宁颂雅闭着眼睛,沉入某场大梦,“我可以做你的树。你的庇护,你的欲望,你承载爱的容器。我可以爱你。”他兴奋地睁开眼睛,一字一顿地重复道,“迟燃,我可以爱你。可以只爱你。不……我爱你。” 迟燃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怔然泪下。 他们之间说过喜欢,也有过缠绵。宁颂雅却从来没说过爱他。 ——“可以”爱他。 只爱他。 梦寐以求的爱,偏偏在这时无情地生长。 迟燃的身体猛地剧痛,他的身体被无形地割裂,经历了一次轮回;然而他并没有死,他被宁颂雅拼凑而起,又变成了一个完整的自己。 “……好,”这一次,是迟燃率先下了决定,“颂雅,我做你的omega.” 手术室外,主刀医生战战兢兢地看向宁颂雅:“宁先生,现在这个时机是不是还有点唐突……” 宁颂雅甚至没有看他一眼:“怎么?”他不耐烦地想要进手术室,“我记得我把所有事都安排好了,也为你们做了所有的应急预案,能覆盖所有的突发情况。你现在还有什么需要向我汇报?” 医生犹豫片刻,依然问道:“您确定要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 宁颂雅皱眉,声音沉下去:“是。我确定。”他顿了两秒,“迟燃是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自己签的字。而测试仪器还是被你打开的,得到的报告也完全符合做手术的条件。你在犹豫什么?” 青年早已换好了衣服,他的温情和俏皮仿佛只是面对迟燃才会有的昙花一现。 “如果你不替他执行‘手术’,那我就换别人。”宁颂雅顿感不耐,“我相信你很清楚,我不缺为我卖命的人。” “宁总,可是……” “如果下一个医生也不敢,那我接着换。”手术室的大门缓缓开启,宁颂雅与他擦肩而过,“直到有人替我们完成这场仪式,为止。” 宁颂雅自然听见了身后的叹气声,但他不放在心上。 每个人都能拥有庆祝的权利,为何他不能有? 迟燃爱他,通过了他的层层刁难和考验,他可以奖励迟燃礼物,这是出于主人对宠物的溺爱,也是出于爱人对爱人的馈赠…… 不过具体是什么…… 宁颂雅垂眸,望着手术台上昏迷中的青年,用手背蹭了蹭迟燃的脸:“开始吧。” 具体是什么,你以后就会知道。 但我确定,你一定会开心。 作者有话说: 写着写着在电脑前睡着了 醒来有种奇异的错位感……
第51章 迟燃睁开眼睛。 眼眶干涩,挪动一下眼球都变得困难。他的呼吸声很重,身体各处都泛着酸疼,以至于那些酸疼密密麻麻成为一张浓密的网,令他一时间如呼入瘴气般头晕目眩。 “醒了?” 是一道温柔的询问,但仿佛早已经对迟燃的醒来胸有成竹。 迟燃木然地盯着床侧的宁颂雅,最后虚弱地点了点头。 宁颂雅早有准备,亲手将温水送入他的口腔,整个过程安静得不可想象,只有迟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水喝到一半,宁颂雅却将杯子撤走了:“慢点,喝这么快,我怕呛到你。” 迟燃张了张嘴唇,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后也不过是沙哑地说了句:“……不会。” “不会什么不会,我都问过医生了,你现在正是需要好好调理身体的时候,喝多少水吃多少饭都是有讲究的。”宁颂雅一旦做出决定,就绝对不会允许他人的违背,包括在照顾迟燃这件事上,也全凭他的心情。 迟燃的目光落在余下一半清水的玻璃杯上,在这一刻,他开始清晰地感受到宁颂雅的控制欲是如此可怕,且无处不在。 他的眼眸也映照在杯壁之上,没有了朝气,余下的都是迷茫。 “你都睡三天了,我还以为你在和我闹脾气呢。”宁颂雅将病床调好,半是抱怨地说,“迟燃,你怎么舍得让你老公苦守你三天,真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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