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鹤洲轻手轻脚地推开门,他没敢开灯,只凭借手机屏幕发出的一点微光,摸索着进了病房。 虽然是因为迫不及待想告诉沈潼自己的答案,徐鹤洲才会在大半夜赶过来,但同时他也很清楚,这个时间点,沈潼肯定早睡了,赶过来也只能等到明天早上。 可徐鹤洲就是无法抑制那股冲动,即使要等,他也宁愿等在医院,等在沈潼身边,他要等沈潼明天醒来,立马告诉他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心意。 可让徐鹤洲没想到的是,他刚放下包,用手遮挡住手机屏幕尽可能让光亮小一点,再小一点,怕吵醒沈潼,结果来到床边,竟连沈潼的影子也没看见。 一路赶过来,已经接近凌晨两点了,可小孩儿不在医院病床上,刚昏迷醒来的沈潼不在医院病床上! 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一瞬间,徐鹤洲呼吸几乎滞住,他脑子里走过许多种可能,每一种都是他生命承受不起的。 如果沈潼出了什么事…… 如果…… 徐鹤洲不敢再想,几步来到何姨房间门口,敲得咚咚作响,直到何姨动作有些慢地开门,明显是刚醒:“徐先生,您这么晚了怎么还……” 徐鹤洲紧皱双眉,目光阴沉地打断:“沈潼呢?沈潼怎么不在病房!?” “潼潼……”何姨探头往病床那边看了几眼,显然对发生了什么毫不知情,更没想到沈潼大晚上会突然失踪,“潼潼他……不应该啊,我守着他睡着了才去休息的,睡觉前还好好的。” 徐鹤洲心里顿时凉了一截,即使他知道这事怪不了何姨,沈潼要是存心想做点什么,何姨这样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又怎么可能拦得住。 压下心里的焦急,考虑再三,徐鹤洲冷声吩咐道:“您在病房等着,我去找。” 交代完,徐鹤洲在病房踱步几个来回,先是拿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出去,即使这个时间点不太合适,他还是打给了医院副院长,说完前因后果后,医院那边一层层吩咐下去,很快就调到了病房外走廊的监控。 从几个视频中不难看出,沈潼是在一点半左右出的病房,小孩儿本就清瘦的身形在监控中更显单薄,他穿着病服,行走间动作缓慢,好似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走廊上穿行。 可徐鹤洲知道,小孩儿再有目的不过了,他就是直直地冲着医院天台去的! 天台两个字跳进徐鹤洲脑子里的瞬间,男人面色陡变,他以此生从未有过的速度奔跑出病房,全程甚至连气都不敢喘,就怕晚了一秒,沈潼就会消失在眼前。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徐鹤洲穿过走廊,飞快地奔进电梯,等到叮的一声响起后,他又跑出电梯,以最快的速度爬上最后一阶楼梯,直到推开医院天台的门。 门内门外仿佛两个世界,徐鹤洲迈步上了天台,只感觉风越来越大,耳边的噪音好似屏蔽了世界的一切声音,只剩下风声,狂躁的风声。 徐鹤洲甚至不需要寻找,就看见了沈潼,蓝白相间的病服在黑夜中很是显眼,小孩儿此刻就靠在天台的围墙边,他背对着徐鹤洲的方向,不知道在望向哪里。 嘈杂的风声下,脚步声被隐藏得几近于无。 徐鹤洲一路奔跑至此,加之情绪激动和许久未休息,眼睛已经红透,他凝望着沈潼的背影,不敢眨一下眼睛,也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只是心中默念,不要,千万不要。 徐鹤洲一步步,慢慢且小心翼翼地靠近沈潼。 直到来到小孩儿身后,寸步距离,徐鹤洲用尽全力从沈潼身后拥了上去,他死死将人抱进了怀里。 不放手了,他再也不会放手了。 “徐鹤洲,你做什么!放开我!” 沈潼原本正在放空,倏然感到一双有力的臂膀环围上来,他吓了一跳,侧头去看,看见了徐鹤洲,男人深邃的五官早已牢牢烙印进了他的脑海里,即使化成灰,他也不会认错。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你想做什么?!沈潼,你想做什么!”徐鹤洲面色从未如此阴沉过。 他忘不了方才登上天台,看见沈潼站在围墙边时的感受,就好像怀中的小孩儿是只欲飞的蝶,随时有可能逃脱,且这种逃脱还是没有任何后悔药可吃的。 恐惧让徐鹤洲后怕不已,他再也不敢耽误一秒,面对沈潼,血淋淋地剖开自己的内心,“不要吓我,不要吓我沈潼,我承受不起一点,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我承受不起一点,你想让我下半辈子彻底废掉吗,沈潼,你想吗?!” “你……”沈潼听懂了,徐鹤洲这是担心他再次自杀,可他此时又有些百口莫辩,虽然他上了天台,但……但他的确只是失眠睡不着罢了。 说来有些不可信,沈潼这次鬼门关走一趟,醒来后想通了很多事,这次他敢扪心自问,自己真的已经释怀了,释怀了和徐鹤洲之间不得善终的感情,释怀了他的爱就是得不到回应。 现在他内心唯一还剩下的,就是对徐鹤洲的那股怨气,被徐鹤洲拒绝的那股怨怼还在,面对这个男人时,他总是想发泄出来,所以他才会在徐鹤洲要喂他喝汤时,故意驳了男人的面子。 可沈潼万万想不到,就在他释怀的当口,竟然会从徐鹤洲口中听到如此奇怪的话,带着隐晦的暧昧,好似两人间有着比资助关系更亲密的关系。 明明……明明徐鹤洲之前的态度与这南辕北辙。 沈潼扬了扬眉头,心中的那股气更不顺了,他狠狠瞪了徐鹤洲一眼,怒问:“徐鹤洲,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不怪他多想,就从徐鹤洲抱上来后,直到现在都还没松开他就能看出其中的奇怪了。毕竟,徐鹤洲才是那个先提出拉开距离的人,可现在的做法简直就是在自己打自己的脸。 见沈潼彻底直言撕开两人间的隔阂,徐鹤洲也不再含糊了,他将怀中的沈潼转过身来,依旧将人牢牢桎梏在自己双臂怀中,他目视着沈潼湿漉漉的眼睛,前所未有地专注道:“潼潼,等你身体恢复好了,我们回家好吗,我们一起回家。” 喜欢太轻浮,爱又太沉重,徐鹤洲用了回家这个词,他在说出口的那一刻甚至觉得,回家,对,回家,回家才是最适合他和沈潼之间的用语。 他和沈潼一起回家。 仅仅只是这样想想,仅仅只是想到他还能拥有未来每一天临睡前给沈潼温牛奶的机会,徐鹤洲就已经感到幸福了。 徐鹤洲的嘴角甚至因这个畅想,牵出了一抹笑。 可惜这抹笑意没能维持三秒,就被沈潼的冷言打断了,沈潼倏地推了徐鹤洲一把,力气用得又大又猛,直把有些分神的徐鹤洲推开了,他趁机钻出了徐鹤洲的怀抱。 “徐鹤洲,怎么,冷静期是过了么,你不嫌弃我了,想搬回来了?”沈潼忍不住阴阳怪气道:“谁要和你一起回家,你是不是忘了,我沈潼是个孤儿,我没有家。” 如此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沈潼用得极为顺手。 “潼潼……”被推开的徐鹤洲愣了半响,不忍心听到沈潼说出如此自捅刀子的话,加之见沈潼一直在拒绝,还以为是自己说得不够清楚,他想,之前沈潼对他态度不好,一定是因为没得到想要的答案。 沈潼一定还是爱他的,他相信,所以他也应该给出最笃定的爱。 “潼潼……不是这样的。”徐鹤洲换了个说法,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他打好腹稿,一口气说到底:“之前是我不知好歹,我错得太离谱了,我现在来就是想告诉你,我后悔了沈潼,我后悔了,原谅我好吗?” “请你原谅我,我想带你回家,再给我一次带你回家的机会。我……我想告诉你,沈潼,我也喜欢你,我也……爱你。” 喜欢,爱,对于徐鹤洲而言多么罕见的字眼,即使当年和郑书青谈恋爱近五年,这个男人也从未说过如此明确表达情感的话,放在以往,他只会付诸于行动,是从不会将爱说出口的。 他总认为,男人,把爱挂在嘴边有什么意思呢。 可在这一刻徐鹤洲懂得了,所有说不出口的爱都是有所保留的,真正的爱就像沸腾到一百度的水,它会顶开闭合的嘴巴,自己冒出来。 而反观另一边,对沈潼而言,万万想不到徐鹤洲竟会说出如此意料之外的话语,听得他彻底呆愣在了原地。 该如何描述此刻的心情呢? 震惊有、愕然有,同时又带了些了然。 其实,沈潼在这次吞服安眠药醒来的那一刻,看见徐鹤洲投过来的目光时,他就隐隐有了一些猜测,他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徐鹤洲变了,徐鹤洲看向他的目光变了。 从冷硬变得小心翼翼,从疏离变得讨好,从漠然变得……变得满含情感。 起初沈潼没有深想,还以为是徐鹤洲同情心泛滥,沈潼一直就知道的,这个男人向来责任感爆棚,可他偏偏不需要这种可怜夹杂同情的责任感,一点也不需要。 可徐鹤洲现在却跑来告诉他,他爱他,徐鹤洲爱他。 沈潼第一反应不是感动,不是立马想要扑上去抱住徐鹤洲,给这个男人热情的回应,相反,沈潼感到有些可笑。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这世上的爱总是如此阴差阳错呢,他在爱徐鹤洲,渴望得到徐鹤洲回应的时候,被徐鹤洲冷酷拒绝,那时候的徐鹤洲只怕恨不能将他推离千里之外;而仅仅过去几个月,徐鹤洲却反过来对他说爱了,男人看起来是那么的真诚,恨不能将心掏给他的样子。 可谁又能知道,沈潼只觉得疲倦,他从鬼门关走一趟回来,好似对什么东西都没那么执着了。 即使他不得不承认,直到现在,他也还是爱着徐鹤洲的,那种爱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少,相反,它如同陈酿,甚至越来越浓,谁让徐鹤洲是第一个将他捧在手心里疼的男人呢,他被养育,被呵护,被爱意浇灌,才蓬勃生长到现在。 可不知为什么,沈潼莫名其妙的,就是不想给出任何回应了,即使徐鹤洲在说喜欢,在说爱,这两个词是那么的动听,尤其是从徐鹤洲嘴里说出来,对沈潼有着难以抵抗的吸引力。 可沈潼就是不想回应了。 说他孩子气想一出是一出也好,说他脾气大被惯坏了也好,他就是不想徐鹤洲好过,不想曾经拒绝过他的徐鹤洲好过,这个男人曾让他有多痛苦,他就要还多少回去。 短短几分钟,沈潼不知道自己竟能想这么多,等他从思绪中抽离时,早已泪流满面,他已经捋清了自己的想法,他不想对徐鹤洲说假话,但也不想让自己白白受委屈。 沈潼一双泛着水光的眼望着徐鹤洲,一字一句,郑重道:“徐鹤洲,我不得不承认,直到现在我也还是喜欢你,还是爱你,喜欢和爱骗不了人,我也很高兴,很高兴最终能从你口中听到爱,你也爱我……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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