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向远坐在那里气气地想,他爱的是安鹤一,又不是安鹤一的白大褂。他也知道,安鹤一总不是因为他是四道杠才喜欢他的。 可他俩谁也放不下这份工作,穆向远爱飞行就像安鹤一爱手术一样。 每每穆向远想和安鹤一聊聊这事,让聪明的安大夫想想破局的办法。可一看到安鹤一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手机“叮”了一声,穆向远瞄了一眼邮件,立刻又把手机扣在大腿上了。冬春航季要开始了,一换季他们又要忙一阵子,这可是不利于他对和安鹤一多找时间相处的展望啊。 想着想着,穆向远就叹了口气,乘务长笑着给他端来一杯水,问他吃不吃苹果。 穆向远摇了摇头,他打小就没养成吃水果的习惯。倒是安鹤一爱吃,想到这儿,穆向远又点了点头。 乘务长笑起来:“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 穆向远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哎,我想着先尝尝,好吃的话问问餐食哪儿进的,给我家属整点儿。” “不是当地的,国内带过来的。”乘务长递给穆向远一颗红通通的大苹果,“我吃了一个,还行。” 这会儿没什么活,乘务长挨着穆向远坐下问他:“我看常机长他们准备下个月休假,带老婆孩子出国玩玩,你呢,不休息休息?” “休不了。”穆向远咽了口苹果,“我得给小飞上课,而且我家属比我更忙。” “警察啊?”乘务长面露惊讶。 穆向远摇头:“医生,神外医生,神龙见不着首也不着尾。” “哎哟,说人家,搞的你能天天回家似的。” “是啊,我想来想去,可能跑医院住着,才能天天见着他。”穆向远窝在椅子上,优哉游哉地说。 乘务长伸手拍他:“这话可不兴说,你们飞行员多宝贵啊。” 穆向远笑了笑,起身和下一程的飞行组打招呼。 * 今天傍晚的同安很美,天边有晚霞,云朵与暮色相映成趣。 吃晚饭的时候,安鹤一端着豆浆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心情挺放松。他想着,要是穆向远这个时候落地,一下飞机准保要跟他描述那晚霞有多壮丽。 安鹤一明白,穆向远总想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分享给他。可他总觉得自己没什么能跟穆向远说的,说开颅的故事?说脑花的构成?那着实有点点吓人。 今天安鹤一有个夜间门诊,七点之后又去诊室待了两个小时。 快十点才彻底结束,彭小鹏已经困了。他瞧安鹤一,竟然还挺精神。 “安老师啊,您在哪个菜市场买的鸡血,我也想要。” 安鹤一关了电脑笑了笑:“我啊,天生就是做医生的料。来医院就精神,回家就蔫儿。” “哎,还挺对不起我老…嗯,我家属。” 又是得自己睡的一天,安鹤一都有点不想回家了。 安鹤一检查完病历,拿出手机准备叫车回家。他瞟了眼微信,发现几分钟前穆向远给他发了条消息。 “我今天遇见了真活爹,你爹。” 蔫蔫的安大夫立刻精神起来,脱了白大褂抓着手机大步离开诊室,走了几步才想起来彭小鹏。 他顿了下,稳住情绪:“我得给我家属回个电话,先走了。” 虽然彭小鹏没见过他师娘,但他能感觉到,除了病人,他老师最挂念的就是他师娘。 毕竟能让安大夫原地着急起来的,除了突然肺栓塞的病人,就是他师娘了。 电话一接通,安鹤一立刻问:“他没为难你吧?” 穆向远的声音倒是挺冷静:“他想来着,但没成功。” 安鹤一放下心来,轻声笑了笑,听穆向远描述着事情经过。 回程的路上,穆向远在休息舱里睡觉。787这点好,有独立的机组休息空间,可以躺着。 这个旅游的时节,飞机上前前后后的座儿全卖光了,穆向远醒来之后,就屈着腿缓神。 没懵一会儿,他听见广播在找医生。这事有专门的处置流程,他揉了揉脖子,没动弹。 没几分钟,他听见乘务长和人在说话,大概意思是,听不懂医生的英语。 穆向远想了想,从休息舱走了下来,点点头说:“让我试试看。” 医生那一口咖喱味的英语倒是没难为到穆向远,可是他一直在说一些专业词汇,穆向远一怔,被一遍遍重复的词勾起了他遥远的记忆。 “他说,说这个病人有癫痫病史。”穆向远皱着眉头翻译,“他怀疑病人缺氧导致颅内压增高,有脑疝的风险。” 这一串说完,乘务长还是皱着眉头,医生已经不再说话,穆向远又解释道:“就是比如我们今天带了半飞机榴莲半飞机乘客,本来一半的位置就够放了,结果榴莲全部胀大,突破了本来的区域,这时候榴莲和乘客以及飞机,都很危险。” 乘务长听明白了,为难地看着穆向远:“这怎么办啊?” “备降或者返航吧,请当班机长决定。”穆向远应道。 安鹤一松了口气,站在医院大厅的角落里说:“这个决定是对的,那你们现在在哪儿?” “哎,你听我说完。”穆向远喝了口水,“航班机长当即决定返航,因为备降地的医疗条件都没出发地好。” “人多,飞机还重,我们还得放油才能落地。其他乘客都表示理解,这时候,尊贵的头等舱冒出一个人,大喊大叫着,说他赶时间,不让飞机回去。” 安鹤一冷冷地笑了声:“马旭啊?” 穆向远也笑:“啊,往那儿一杵,指着我骂,穆向远,让飞机给我掉头!”
第10章 安鹤一他爸跟他奶奶姓,到安鹤一出生,又跟爷爷姓,所以外界根本不知道马旭和安鹤一的关系。 马旭在宽敞的头等舱站起来时,乘务长吓了一跳,大步走过去安抚他:“马总,马总,您请坐,别动气。” 乘客不知道马旭是谁,天程航空的人还是认得的。马旭是他们公司的股东之一,是天程在扩展商业版图过程里引进的外部资本。 简而言之,就是位得罪不起的金主爸爸。 “我一开始没认出他,这都有四五年没见了吧,他老得挺明显的。”穆向远把这事当家常跟安鹤一唠,让他不用那么担心。 安鹤一应道:“那年轻的时候太能作了,到这岁数了,肯定的。” “我就觉得吧,他站起来也不是想找机长和乘务麻烦,他就是瞧见我了,要跟我过不去。”穆向远分析着。 那会儿穆向远还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装不认识,公事公办地说:“马总,人命关天的事情,还请您理解。” 马旭继续阴阳怪气:“我这等着回国给人发工资呢,别人吃不上饭也会饿死的,一样人命关天。” 这就胡搅蛮缠了,穆向远听明白了,他走近一步,马旭立刻戒备起来。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安鹤一的爸爸!” 听听,还挺骄傲,不是当甩手掌柜那会儿了。 “知道,叔叔,咱们到前面聊。”穆向远压低声音,对马旭做了个手势。 乘务长着急地看着穆向远,想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穆向远压了压手,小声说:“继续返航,没问题。” 帘子拉上,穆向远站定,马旭斜眼瞅他:“你怎么在这儿?” “我上班啊。”穆向远挺直了腰杆站好。 马旭皱着眉头:“你上班不在里面,怎么跑外面待着?” “哎,叔叔,这个先不说了。您现在有什么诉求,都可以跟我说。”穆向远挂上了3号乘务员的微笑。 马旭还是刚才那套说辞,穆向远又听了一遍,表情渐渐有些不耐烦。马旭抓住这一点,抬手指着他:“我可是鹤一的爸爸,我说了还不算了?” “哦…”穆向远拖着长音,“就算你是我老丈人,这飞机上的事,也是我说了算。” “嘿,什么叫就算啊?”马旭不乐意了,逼近一步,“你应该知道,我是贵公司的股东吧。” 穆向远眯眼看他,这老头子在这拿捏谁呢?好嘛,他说东,穆向远就扯西:“那您应该也知道,我跟鹤一同居四年了吧,同吃同住,同进同出。” 这可是马旭死穴,他抬手指着穆向远“你你你”了半天。穆向远表情未松,笑了笑继续加码:“我可是立了遗嘱,出了什么意外,财产全留给鹤一。您,能做到吗?” 做不到啊,马旭都说不清楚他有多少孩子,就更不知道等他没了,多少人得摸过来要分钱。 果然,马旭的气势减弱了:“你,你一个机长在飞机上说这个不吉利吧?” “现在想起我是机长了?”穆向远面色严肃起来,“通知驾驶舱,返航!” 一直在偷听的乘务长和安全员面面相觑,这完全不同频的聊天,穆向远是怎么把马旭说服的。 眼见着事情解决了,马旭又和穆向远聊起来了。他们合理怀疑要是飞机上能抽烟,马旭已经给穆向远递烟了。 这老头能想啥,无非是想多知道点他那宝贝大儿子安鹤一的情况。 “你俩挺好的啊?”马旭面带微笑地问道。 穆向远点头:“啊,好得很,不劳您费心。” “那你帮我劝劝他回家来呗,我这一大摊生意等着人接手呢。” “不行,我不能昧良心。”穆向远摇头,“再说了,您让一个治病救人的大夫去搞尔虞我诈,这不是沉香木当柴烧么。” “嘿!你一个从小在国外的怎么把成语和歇后语学这么好啊?”马旭气不打一处来。 穆向远耸肩:“技多不压身。” 等尊贵的马总重新回到座位戴上眼罩盖上薄毯打起呼噜后,安全员凑到穆向远跟前小声问他:“穆机长,你平常不这么犀利啊?” “哼哼。”穆向远没回答。 除了安鹤一,就没什么人能拿捏穆向远。而马旭想用安鹤一拿捏穆向远,那也得安鹤一觉得他够格。 安全员还是不放心:“穆机长,他不会投诉我们吧?那事情可就大了。” “不会。”穆向远肯定地说,“他要是敢,我让他儿子十年不见他。” 听完穆向远绘声绘色的讲述,安鹤一在电话这边笑了起来。 他脸上的愉悦和周围表情凝重来来往往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想了想,他抬脚走出医院。 走了两步,安鹤一的工作手机收到一封邮件,他站住脚步看了下,嘴上对着听筒说:“哎哟,老头子给我发消息了。” “他没投诉你们。”安鹤一边看边说,“还说准备给天程发表扬信,表扬有个叫穆向远的机长,临危不乱,挺身而出,翻译了高难度的词汇,做出了返航的正确决定。” 穆向远“嘁”了一声:“这阴阳怪气的,不就是说我多管闲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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