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惫的安大夫洗了澡就戴上眼罩睡着了,一直到奶奶给他打电话,他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天已经黑透,安鹤一接了电话,哑着嗓子叫了声:“奶奶,咋了?” “哎哟,你这怎么睡颠倒了,这都快六点了,怎么还睡啊?”奶奶急得不行。 “昨天一直在做手术,早上才回来。”安鹤一嗓子疼,往床头柜摸,没摸到水。 要是穆向远在家,一准会给他放一杯温开水。 “你还和那个什么什么远在一起啊?他不在家吗?”提到穆向远,奶奶的语气明显不太高兴。 “奶奶,我俩挺好的,还过着呢。”安鹤一揉着眼睛坐在床头。 奶奶哼哼几声:“他都没时间照顾你,要他有什么用。” “我这么大人了,自己能照顾自己。”安鹤一轻笑,“再说了,我也没时间照顾他啊,一样的。” 看起来奶奶没什么事,就是找安鹤一闲聊的。安鹤一翻身下床找水喝,边走边问:“您老人家没什么事,来我这儿住住呗?” “我不去。”老人家回绝得很干脆,“我可不想见着那什么远,瞧见就头疼。” “他不常在家的。”安鹤一应道。 “你听听,你听听。”奶奶咂咂嘴,“你就说你非要找个男孩子吧,也找个能着家的吧。这人,成天到处乱飞,身边都是美女帅哥,你是不怕他乱来哟。” 安鹤一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他稳住情绪才开口:“奶奶,这点信任我还是有的。而且人家也不是乱飞,都是有航线的。” 奶奶被亲孙子噎了一口,气呼呼地说:“行行行,你就向着他吧。” 等奶奶挂了电话,安鹤一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看着外面的霓虹闪烁。 从小到大,安鹤一什么事都听奶奶的,只除了要和穆向远在一起这一件事。 安鹤一总说,我不是叛逆,而是穆向远身边除了我就没人了,我当然要和他站在一边。 现在的安鹤一,奶奶也拿捏不了他,只好少见面,少提这事。 一个人待着,难免想很多。安鹤一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给穆向远拨了个语音。 打了一个没通,安鹤一没再打。过了十分钟,穆向远打过来了。 和之前许多次一样,穆向远那边传来了热热闹闹的声音:“小安,不好意思,我们在找地儿吃饭呢,没听到。” “这破地儿,找一家关门,再找一家厨房下水道坏了。你说气不气人。” 安鹤一淡淡地笑着,放松自己在沙发上躺下了。一想到穆向远那边有一群人簇拥着,安鹤一心里没来由的发酸。 可听着穆向远总是高昂的声音,安鹤一又很舒服。 他揉了揉自己的胃,软了声音:“向远,我还没吃饭,不知道吃啥。” 正在马路上带着一群天程航空的飞行员和乘务员外出觅食的穆向远听到安鹤一的声音,生生停在了石块铺成的马路上。 穆向远吸了口气,从安鹤一略向下的尾音里,敏锐地察觉到,他老婆,似乎是在撒娇。 “你们先走。”穆向远果断摆了摆手,他站在原地,对着听筒温柔地应,“我给你点外卖,保证好吃。” 安鹤一捂住眼睛,双颊一阵阵发烫:“好,辛苦你了。” * 穆向远从欧洲回来,休息的两天被拉去公司总部开会,讨论各部门协同的问题。 787机队建起来之后,穆向远就主动跟领导说了,他不做行政工作。他不想忙碌的飞行之余,还得来公司坐班。 他不是官迷,也没有管人的爱好,只想磨炼飞行技术,把每一趟航班飞好就行。 可毕竟是机队元老,每次公司有啥重要会议,都还会拉着他。在天程航空的机长队伍里,穆向远年龄不算大,可资历挺深。 穆向远坐在会议室里,抠着笔记本。对面的机务负责人和乘务负责人说着说着呛呛起来了,把他吓得一激灵,立刻来了精神。 “喊你们上来维修,十次八次都是保留。留啥啊,留着让我们被乘客骂吗?” 机务不甘示弱:“那我们也是按照流程,有时候那椅子配件坏了,一时修不好,不保留能咋办?” “那马桶呢,多关键的设备啊,不让人上厕所天打雷劈啊。” 形势是剑拔弩张的,可这对话怎么听怎么好笑,置身事外的穆向远没忍住,半掩着嘴笑。 飞行部老大犀利的眼光投了过来,点了穆向远的名:“机长是一架航班的总负责,穆机长说说有什么看法。” “那个…”穆向远清了清嗓子,敛了神色,“航班安全很重要,让乘客有个舒适的飞行环境也很重要。” “对于一些不那么紧急的客舱维修项目,特别是两段之间过站的时候,时间紧,还要清洁和上客,当班乘务长可以酌情配合保留。” “但是这个马桶吧…”穆向远顿了下,“确实很重要,毕竟人有三急,具体怎么急我就不详述了,终归是控制不住。” 他说完,会议室哄堂大笑,刚刚紧张的气氛也被消解了。 “马桶这个科目嘛,机务部要多练。多分析以往的故障案例,尽量做到有准备、能解决。”领导拍了板。 之后他们又聊了引进飞机和招聘飞行员的计划,公司又有一批小飞马上要通过理论学习后开始实际飞行。 穆向远吸了口气,好嘛,可可爱爱的小学员又要来了。 这事儿,他一定要告诉安鹤一。 只是他再次飞出国之前,匆匆回到同安就又一头扎进了驾驶舱。 “旅游的人多起来了。”穆向远看着油单,核对着飞控电脑上算出的数据,“通知客舱,可以上客。” 晴空万里,飞机载着乘客们的海岛梦,冲上云霄。 驾驶舱里的穆向远和副驾却不得闲,他们监控着航路情况和数据。穆向远盯着气象雷达瞧了会儿,盘算着怎么躲避雷雨区。 “问问管制,前面的飞机是怎么走的。”穆向远朝副驾点了点头。 管制回复,有的飞机直接穿过雷雨区,有的绕飞。 穆向远点点头,沉思了一会儿:“申请高度,我们绕过去,尽量减少颠簸。” 这种可做可不做的事情,穆向远有自己的考量。一绕飞就耗油,这个月节油奖肯定泡汤了。 但是不绕飞,颠个十来分钟,乘客受不了。屁股难受,心情也不好。 所以穆向远决定绕一绕,尽量不破坏乘客们奔向海岛的好心情。 好比安鹤一做手术,在切除肿瘤的时候,他往往会尽可能切干净一点。病人被打了麻药什么都不知道,但此时的医生,正顶着巨大压力和风险。 手术刀穿梭在方寸之间,血管密布,周围都是颅脑关键部位。 求稳,只把肿瘤关键部位切除就好,这样手术时间短,安全性高。但在未来,患者会承担复发和其他未知的风险。 所以安鹤一会选择尽可能全部切除,很累很难又危险,但他一样会去做。显微镜看不清楚的地方,他就目视,一点点磨骨,找到藏在深处的肿瘤。 这是为数不多的安鹤一讲给穆向远听的关于他手术的事情。穆向远听得出来,这里有个选择的问题,安鹤一也会犹豫。 那时穆向远就是这么回答安鹤一的:“我懂。我可以不要节油奖,但我的飞机必须安全,乘客的脑瓜子不能嗡嗡。”
第09章 所以在安鹤一看来,他和穆向远是性格完全不一样的两种人,也做着完全不一样的工作,有时候,他们又神奇的可以互相理解。 这种脑回路能撞到一起的感觉,让安鹤一觉得挺奇妙。 卢大姐孙女的手术,最终是由吴主任做的。安鹤一在别的手术台上,正在给齐大夫的一名患者二次手术。 还是动脉瘤,还是齐大夫决定的做介入,却出现了后遗症,又不得不二次手术。 这次患者说什么都不让齐大夫看了,最后吴主任让安鹤一出马。 齐大夫毕竟是第一次手术的主刀,这次给安鹤一当一助。台上,他是大气不敢出,生怕安鹤一皱个眉把他臭骂一顿。 但这不是安鹤一的风格,吴主任选安鹤一给齐大夫擦屁股,就是看准了安鹤一只会好好做手术,其他的都放在后面。 “病人的生活方式也要考虑,他家吃饭重油重盐,光靠我们说也很难改变。”安鹤一沉声说,“如果是生活习惯还不错的病人,你第一次手术没什么问题。不要想太多,专心手术。” 一段话说的齐大夫心平气和下来,他瞧了瞧安鹤一。戴着口罩,他只能看见那双好看的眼睛。 此刻,这双眼睛正盯着患者的脑袋,专心致志做手术。 “外科大夫和飞行员有相似之处,我们都有严格的流程,是安全的底线,因为我们的工作,和人的性命相关。”安鹤一在给新来的规培生讲课,“但我们和他们又不完全相同,我们常常要面对不可预测的紧急情况,比如术中突然出血,找不到出血点。” “这时候,考验的不仅仅是技术,更有我们做决定的能力。”安鹤一扶了下桌上的笔,“这一点,需要我们通过整个从医生涯去学习。” 安鹤一和穆向远可以做到在工作上互相理解,可回到生活里,他也一样无奈。 中秋过了,没几天就是国庆。大家开开心心出去玩的时候,穆向远最忙。 小一个月,穆向远就回了同安两天。 甚至在国外过夜休息,他都不得安生,还因为有机组超时没法飞了,把他临时拽去飞。 飞机载着乘客的SPA梦,贴着海岛降落。穆向远摘了墨镜,捋了把头发。 “天儿真不错啊。”穆向远感叹了一句,又打了个哈欠。 副驾也伸了胳膊,摇着头:“风景是留给不上班的人的,我们还要继续工作。” 穆向远笑了笑,起身收拾东西。回程他不飞,这周的执勤期已经满了,他坐飞机回国内。 只是再落地时天都黑了,没法立刻回同安。 他和安鹤一隔三差五地聊两句,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这个月,他俩真是没怎么说过囫囵话。 回想一下,去年的情况都还要好一些。那时候同安附院还没搬进新院区,收治病人容量有限。今年来了新院区,病人来了,医生数量没跟上,手术量显著上升。 而穆向远公司今年也有差不多的情况,新开了几条航线,把宽体机飞行员的工作安排得满满当当。 倚在靠背上,穆向远在那纳闷,怎么同安附院和天程航空,都选在今年冲业绩呢。 今年多关键啊,是他和安鹤一面临的第一次“七年之痒”,也是他俩还完房贷的年份。 现在,别说交流感情了,交流都困难。生活里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他俩靠工作吃饭,但不能靠工作增进感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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