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沛安怀抱手册,垂下眼眸似在思忖。 桂明灿叹息,他完全理解岑沛安的心情,受过的伤害永远无法抹去,原谅又谈何容易。 “我能见见他?”岑沛安抬起头,眼底炙热情感,“我很想他。” 监护室里有仪器响声,明明有短暂间隔,岑沛安却觉得耳膜被击中了一种,伴随着神经的那种疼痛,从耳后血液流窜过全身。 岑沛安刚进门,还没有靠近,只是看见大大小小的仪器间,有张床,而沈捷就躺在上面 眼前的一起好像都白茫茫,雾蒙蒙的,岑沛安忍不住,他就远远站在那里,情绪顷刻崩溃,眼泪汹涌滚落。 岑沛安压抑着哭声,慢慢靠近,他挪到病床前,沈捷双眼紧阖,脸上罩着呼吸机,氧气罩下微乎其微的呼吸。他身上盖着病号服,露出的半个身子,裹缠着白色纱布,隐隐透着血迹,不知道伤成什么样子。 护士说沈捷没有醒过,也没有任何要醒的迹象。 岑沛安趴在床边,口罩里兜着的泪水,沿着他下巴往下流淌,他无措,害怕,克制不住地哭。 时至此刻,他似乎理解了沈捷说的,愧疚远比思念要猛烈,占据整个内心。 “沈捷...” 岑沛安小声叫他的名字,仪器上的检测,岑沛安看不懂,只看着那些峰状波浪不停地跳闪。 他还活着。 可医生说情况不容乐观。 岑沛安很小心地去碰他的手,那只安然的手上,指尖都夹着检测仪器,没有多余的手指能握。 “沈捷...你别睡呀...” 在那段掐着倒计时的时间里,岑沛安握住他的手,搁在脸颊上蹭,他贪恋爱人的那点体温,扑在床边泣不成声。 也可能是听见了他的声音,病床上的人微乎其微地动了下眼皮,他睁不开眼睛,只有唇角牵动一些微小幅度。 似直觉感应,岑沛安抬起头,凑到他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 “沈叔,是我啊,我是岑沛安。”岑沛安蹭干净眼泪,靠他更近,“你能听见我说话对不对?” 沈捷动了下眼皮。 岑沛安又要哭,可是这样见面的机会太难得了,他舍不得浪费在眼泪上。 他该说些什么,可是张嘴又说不出。 上一次见面还是冬天,到现在,岑沛安才意识到,原来那样漫长的冬季也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他和沈捷错过了这么久。 探望时间结束前,沈捷用仅有的意识和力气,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 太久不见自然光,眼前是一片虚,他看不清,仅凭借着潜意识,动了动手指。 岑沛安将他手拢在手心,贴在自己眼睛旁边,让他感受自己的存在。 “沈叔,我在这里,外面还有很多人都在等你,你不要睡,要快点好起来...” 沈捷的手指还是动,他像是有话要说,岑沛安缓缓转动视线,落在他手上,然后慢慢松开一些。 沈捷眼睛又闭上,他食指夹着仪器,坚硬冰冷,在岑沛安眼角轻轻蹭了下,继而张开嘴。 岑沛安屏息,俯下声靠近。 护士来叫岑沛安出去,他站起身,像是失去了支撑身体的脊骨,摇摇欲坠。 他跟在护士身后,垂下脑袋,泪珠大颗掉落,此时此刻,他才像是无药可救的病重患者。 岑沛安瘫坐下去,靠着墙面,他双手掩面,哭得很凶,谁来也问不出原因。 哭声响彻长廊,那样的绝望,让所有人心里都跟着颤。 那间病房、那一天、沈捷的那句话,变成了岑沛安一辈子的梦魇。 他听见沈捷说。 “沛安,别哭。” “这是我的报应。” ----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在最开始沈捷强制沛安的时候,沛安对沈捷说过他将来会遭报应的(我埋的虐点 沈捷一直记得沛安说过的话,好的坏的,他都记得
第63章 他也只要爱 一周有余,沈捷病情不见好转,医院和家属再三深思后,决定转回榆京。 在临江,岑沛安还能待在住院楼里,见不着沈捷,起码可以看见医护进去,让他知道沈捷是安全的。 沈捷转回榆京三院,特需病房一楼有身份登记,非亲属,或无家属接待的情况下,一律不许进。 楼前有个小花园,岑沛安每天就坐在长椅上,从口袋里拿出那根上上签,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篆刻的字,时间无声无息,有时一坐就是一天。 连廊上时常有着装考究的人,他们三三两两,跟随护士进入安静的病房楼。 每到这个时候,岑沛安总会站在长椅旁,远远看着那些人进去,拐进电梯通道,消失在大厅。 所有人都可以进去看他的爱人,只有他不行。 岑沛安仰头,看着病房楼外的白墙,他不知道沈捷住在哪一层,不知道他住在哪间病房,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醒。 因为没有人会告诉他这些。 夏去秋来,一片银杏叶悄然飘下,岑沛安伸手接住,才意识到这是他和沈捷相识的第四年。 也就在那天下午,桂明灿走到岑沛安面前,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他。 岑沛安不解皱眉,看着极其普通的打印纸,他翻过来,空白处有行歪歪扭扭的字迹。 字和字直接空隙很大,每个字的笔画都很乱,一横一竖都歪歪斜斜,很像是生硬拼凑在一起。 那是几个难以辨认出的字。 岑沛安却一眼就认出来,他知道那是沈捷写给他的,因为那上面写着:去过更好的人生。 曾经扎向沈捷的那些冷言恶语,终于在这一刻,也深深刺中岑沛安那颗蚁酸腐蚀,千疮百孔的心。 他和他的爱人在这一刻感同身受,感受的不是热切的爱,却是彼此的痛苦。 岑沛安将那张纸条叠好,藏在手心,他不知道,或者说,他不敢去想沈捷是如何写下这几个字的。 他不敢想,意识模糊的沈捷是怎么躺在病床上,艰难睁开眼睛,用微弱的力气虚握着笔,又是怎么在看不清的情况下,凭借着直觉划出这几个字。 岑沛安又想,要是沈捷写恨就好了,可偏偏沈捷的一字一句都是爱。 秋雨湿绵,院子里的迎客松挺立在雨雾中,芳姐刚给三角梅搭好架子,回来看见门外站着一个身影。 “沛安,怎么不打伞呀?”芳姐操心,递上毛巾唠叨他,“这两天降温,容易着凉。” 岑沛安身上半湿,撩起搭在脖子的干浴巾,擦拭淋湿的头发。豌豆痕迹,着急从楼下跑跳下来,岑沛安朝它伸手,拍了拍沙发,唤它名字。 它认人,见不是沈捷,尾巴又耷拉下去,哼哼唧唧,可怜巴巴地趴在楼梯口。 沈捷的情况,芳姐不敢问,转身去收拾搭在沙发上的西装。 芳姐掀开防尘袋,仔细翻看袖口和扣子,岑沛安顿下擦拭的动作,看着她的动作,又看了看她手里的西装,“这是沈捷的吗?” 芳姐嗯一声,检查完重新整理好防尘袋,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温和地笑笑,“上个月送回店里清洗缝补,刚刚才给送回来。” 岑沛安闻言微愣,他伸手接过西装,左右打量了一番。 他记得沈捷很少穿牌子货,衣柜里都是量体的手工西装,料子考究,剪裁精良,版型和手感比牌子的都好。 而且沈捷的衣服通常都按季度定制,极少会重复穿,这套西装可能对他有什么特殊意义,要不然也不至于送去清洗,甚至缝补。 岑沛安和她确认,“缝补吗?” “对,沈先生穿得勤,袖口和后领标签处都有磨损,他每次发现后,都让我送回去缝补一下。” 岑沛安更觉得不可思议,“每次?” “这是第三次了。” 岑沛安拉开防尘袋,翻开衣领,看清上面的品牌标识,这个牌子的衣服他也经常穿,没什么特别之处。 “这衣服是什么时候买的?” “这个我不清楚。” “那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勤穿的?” “差不多两年前吧。”芳姐仔细回忆,“不对,不止两年了,应该是从你港城出事之后没多久,我就看他在穿这套衣服。” 岑沛安若有所思点点头,抱着西装上楼,在沈捷卧室门口站了许久,才鼓起勇气推门。 岑沛安累极,他搂着沈捷的西装,脑袋整个埋进去,扑到床上,他努力尝试让沈捷的味道包裹住自己,似乎只有这样,才会获得一点安全感。 一点沈捷尚且在他身边的安全感。 睡意渐袭,岑沛安懵懵然,他紧搂住衣服,却因为脑海闪过的一个念头,猛地惊醒。 岑沛安从床上坐起来,他翻开西装内侧的编号,用手机查了下。 这是四年前款,是他和沈捷初见时,那年初秋的新款。 他想起来了,这是他当时赔给沈捷的那一套衣服。 岑沛安走到衣帽间,似乎急需一个求证,他拉开衣柜门,视线僵落在中层的礼盒上。 取衣服的时间点,正好是岑沛安第一次逃走的时候,所以他从没有留意过这套衣服。 他自己都忘得一干二净,沈捷竟然还记得取。 品牌的包装盒崭新,丝带折得整整齐齐,放在盒子里面,连夹层的硫酸纸都保存的完好无损。 一排深色的西装间,一件米色的毛衣格外显眼,外面同样套着防尘袋,只是袖口羊绒有些磨损,不严重,但显然也穿过几次。 这件衣服岑沛安倒是记得,这是第二年冬天,他给姐夫吴墨买的新年礼物,只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一直忘了拿回去。 当时沈捷还斤斤计较只有他没有礼物。 也是。 岑沛安好像从来没有送过他东西,总是不屑为他费一点心思,连那套穿到磨损的西装,都是沈捷靠算计得来的。 即便如此,他还珍宝似的留着,包装盒和打包的丝带都没舍得扔。 凌晨前后,窗外秋雨阵阵,打湿飘窗的毛毯,闪电狂风卷过,屋里霎时亮如白昼。 岑沛安惊醒,身上冷汗直冒,惊魂未定。他好久没有睡过安稳觉,只要一闭眼陷入睡眠,就会梦见一场没头没尾的大火。火势凶猛,火舌燎着逃生通道,熊熊烈火里,沈捷躺在地上,衣装狼狈地等待着被大火吞灭。 岑沛安哭醒,他仰躺在床上,感觉浑身身下都在疼,随着一呼一吸折磨着他的神经。 他扭动蜷缩着身体,捂着胸口,嘴里奔溃地自言自语,“怎么办啊...沈叔,怎么办...” “我快要喘不上气了...” “沈叔...你救救我啊...” 岑沛安声嘶力竭,这段时间的平静,在充满沈捷味道的密闭房间里,第一次土崩瓦解,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无论岑沛安如何安慰自己,也无论他作出什么事情转移注意力,他才明白,一切都是徒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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