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频道正在直播港城爆炸后的最新进展,浴室里的人走出来,随手关掉电视,站在沙发前擦拭头发。 拉开房间的窗帘,沉寂的海面和夜色融为一体,邮轮朝着未知的海域,平稳地行驶。 岑沛安的衣服,在爆炸前跳海,已经全部湿透,他吹干头发,换上侍者送来的棉服,走到邮轮甲板上。 经过几个小时的行驶,邮轮已经远离中国海域,远处,海天相接处散发出一圈淡淡的光线,朝霞的橙红,随着吹佛而来的海风,肆意地钻过岑沛安张开的手指。 身后脚步声渐渐靠近,岑沛安脚踩在一级栏杆上,双手紧紧扒着围栏,身子微微弓起,那是个很孩子气的姿势。 他回头,看着Alan笑。 Alan对他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用中国话形容大概就是一见如故,“感觉怎么样?” “自由。” 岑沛安说完,不再看他,转头望着一望无际的海面,测算着邮轮与朝阳的距离。 爆炸前一个小时。 VIP休息室内,在岑沛安说完他的顾虑后,Alan手扣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桌面。 半响,他问:“既然他母亲帮你拿到了护照和签证,又能让你顺利出国,你为什么不直接听从她的安排?” 岑沛安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吐出,解释说:“但她是沈捷的母亲,我不相信她。” “你觉得他们母子会合伙骗你?” “或许不会。”岑沛安目光坚定,“但也不排除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所以你想我怎么帮你?” “让我搭载你的邮轮出境。” “你想得太简单了。”Alan善意提醒,他起身把画轴从匣子里抽出,展开看了看,余光瞥向巨大的玻璃窗外,“你不知道有人盯着你吗?” 岑沛安皱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码头上人来人往,看不出任何异样。 “不用紧张,他们应该没有恶意,有可能只是那位女士安排的人手,为了确保你会履行承诺出境。” 这样看来,岑沛安想得过于理想化,上一次出国,沈捷逼迫他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这一次绝对不能再给沈捷留下威胁他的筹码。 岑沛安心乱如麻,端起杯子灌了口冰威士忌,灼烈酒液滚过喉咙,带来一瞬的解脱。 “我需要一个合理的出境理由。”岑沛安自顾说完,求助地看相Alan。 对方神情闲散,似在欣赏手里的画作,他在房间来回踱步,接着画的遮挡,视线盯住岑沛安,“只有死人的离开才不需要理由。” 从未考虑过的答案,几乎是刹那击中岑沛安的心,他呼吸骤然急促,一脸防备地看着眼前这位漫不经心的混血男人。 Alan逗他一次,心情颇好,“放轻松,和你开个玩笑。” 岑沛安当即松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和忐忑。 “看见那艘船了吗?”Alan转向玻璃窗,看着临靠在码头的轮船,又看了眼墙上的钟表,“今晚十点四十五分它会在返程的途中‘嘭’的一声。” Alan做了个球状爆开的手势,“会发生爆炸,你需要提前登船,我会让我的人开着游艇在下面等你,你只有60秒的逃生机会。” 听起来惊醒动魄,岑沛安不由得憋了口气,他看向码头上的行人,试图分辨那些跟踪他的人,在良久的沉默下,他轻声道:“谢谢。” 有些出乎意料的答案,Alan视线打量他,似乎震惊于他的逃离决心,“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一旦发生意外,你就会葬身火海。” “我知道。”岑沛安点头。 “他给你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吗?”Alan不解,“能让你这么铤而走险,也要离开他。” 岑沛安不答反问,“我要怎么登上那艘船?” 看他下定决心,Alan不再追问,他让助理送进来一张邀请函,递给岑沛安,“这是那艘船登船的邀请函。” 岑沛安接下,把放画的匣子留下,他盯着那幅半展开的梅花,平静的心却忽然触动了一下。 红梅绽放,挂在书房里,肯定很好看。 “匣子抱回去。”Alan没注意他的微表情,叮嘱道,“不要露出任何马脚。” 岑沛安抱上匣子,走出去前,换上失落挫败的神情,任谁看了都会猜测他吃了闭门羹。 放完空匣子,岑沛安成功登上轮船,等待着钟表上的时间,一分一秒地往前转动。 爆炸前两分钟,岑沛安靠近游艇停靠的的位置,在心里倒数时间,千钧一发之际,他甚至没有听进去沈捷问他的最后一个问题。 但他记得自己的答案是“有一点”。 到底是什么有一点呢?岑沛安想不出来,但这个答案对应的问题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恭喜重获自由。”Alan和他并排而站,遥望着海平面,“简直是与死神擦肩。” 岑沛安身上看不出丝毫劫后余生的后怕,他低头轻笑,笑得眼睛亮晶晶的,“中国还有句古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Alan似懂非懂,几秒后,他说:“邮轮会途径新加坡几个国家,不要告诉任何人你下船的地点。” “去吧,拥抱你的绝对自由。”Alan说罢转身,背朝他挥挥手,“后会有期。” 甲板剩下岑沛安一个人,海平线的一轮太阳升起,朝霞铺满深蓝的海水,在荡开的涟漪下,美轮美奂。 岑沛安张开双手,咸湿的海风缠绕包裹着他的身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浸泡过海水,那股凉意,让岑沛安感到瑟瑟发抖。 几乎在一瞬间席卷全身,岑沛安蹲缩下来,用外套紧紧包裹住身体,他透过栏杆,截断的视线里,太阳已经高高升起。 重获新生的欣喜却转瞬即逝,岑沛安胸腔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酸涩膨胀,虚浮缥缈。他忽然有些头重脚轻,好像一下子失去了重心,视线也不受控地失去焦点,在碎片记忆轮番闪过的期间。 岑沛安出现了幻觉。 模糊不清的幻觉里,沈捷笑着,站在码头对面,冲着这艘邮轮挥手。 岑沛安闭上眼睛,痛苦地抱住脑袋,压抑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决堤,他失声崩溃地痛哭起来。 泪水干涸,海风吹得岑沛安脸庞干涩,他瞳孔湿润,泪珠连串掉落,一滴接着一滴,冲淡了幻觉里的画面。 沈捷消失在薄雾中,此后除了岑沛安梦里,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此后一年,岑沛安辗转在各个国家,有时候在南北半球来回,新年钟声敲响,他终于看到了悉尼的跨年烟火。 漫天绚烂火光中,璀璨夺目。 冬去春来,四季轮回交替,伦敦阴雨绵绵,午后渐停,久违的阳光穿透云层。 岑沛安在腊月中旬,搬进伦敦市中心的一处公寓,距离他入职的公司,开车不到二十分钟。 定居后的搬家,比岑沛安想象中还要麻烦,前前后后收拾了一周,小年前夕才搬进去。 邻居是位大学教授,幽默风趣,另外一户住着两位中国留学生,岑沛安和他们相处的意外融洽。 小年下午,岑沛安去超市采购食材,刚在厨房放下,门铃声响起。 刘同学和韩同学,一人抱着花束,一人提着水果,站在门口,“Elvis哥,下午好。” 岑沛安双手抱胸,盯着两个“不速之客”,片刻后,偏头笑了下,侧身让他们进来,“进来吧,我刚买完菜回来。”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介意和我们一起过小年。” “不介意。” “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刘同学油嘴滑舌,放下花束,自来熟地凑到岑沛安面前,贱嗖嗖地说,“让我看看Elvis哥有没有感动得热泪盈眶。” “去洗水果。”岑沛安无奈推开他这块橡皮糖,把果盘递过去,“别偷懒。” 俩人不知道馋了多久,桌上四菜一汤,吃得干干净净,饭后韩同学自觉去洗碗,岑沛安则在客厅拆那束花。 他找了个花瓶,把花枝斜剪插进去,换好水回来,沙发上的懒散小少爷溜进厨房,挂在洗碗人身上,腻腻歪歪地亲了人一口。 亲完心满意足地出来,转头撞上岑沛安抓包他,意味深长的微笑。 “我、我...” “不用解释,我什么都没看见。” 岑沛安故意拖长语调,羞得他满脸通红,尴尬地抓抓头顶,自暴自弃地瘫在沙发里。 “Elvis哥,你不能这样。” “哪样?”岑沛安逗他,“偷看你们接吻吗?” “你别说了!”刘同学用抱枕盖住脸,瓮声瓮气道,“难道你没接过吻吗?” 岑沛安没接话,这倒引起对方的兴趣,他蹭地一下坐起来,八卦地追问,“Elvis哥,你谈过几个女朋友?” “没有。” “不信。” “你不告诉我们你的中文名字,现在连谈没谈过恋爱都要隐瞒,怎么搞得这么神秘?你不会是通缉...” “我要休息了。” 岑沛安笑着下逐客令,对方不依不饶,一口咬定他隐瞒恋爱史,最后被洗完碗地韩同学半拖半拽回家。 喧闹倏然消失,岑沛安坐在沙发上,盯着旁边一处浅浅的凹陷发呆。 墙上的钟表指到整点,榆京此刻已经过了零点,万家灯火不知道还剩下几盏。 过完零点的榆京,空气里弥漫着烟雾的味道,上榆七路的小广场,刚刚结束一场盛大的烟火秀。 比去年的那场更加绚烂,夜空中,炸开的花火,拼凑出“平安顺遂”四个大字,久久停滞在夜幕中。 三院的病房安静如斯,斜对这放烟火的广场,外面热闹散去,硝烟在小雨中混合落下。 昏暗交替路灯照进病房,沈捷端坐在桌前,正伏案写字,笔尖和纸张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偶尔停顿,望向窗外,似回味黑夜中短暂停留过的花火,又像是记起过去的某个瞬间。 ---- 一年过去了呢~
第52章 信徒 周六上午。 岑沛安开车到机场,走到航班楼出口等人,他穿着淡青色衬衫,上方扣子开解,露出一段细白的锁骨,两边袖口挽起,单手撑在胯骨上。 标准的东方骨相,肩宽腿长,在高大的西方人形中,依旧毫不逊色。 岑沛安在人群中看见一个身影,他摘下墨镜招手,赵亦冉视线四下环顾,听到熟悉的声音,兴奋地冲过来,把行李箱往前一推,扑到他身上,大喊他的名字,“沛安!” 岑沛安被她撞得踉跄后退。 这是他出国后,两个人第一次见面。 在同事的起哄声中,赵亦冉赶紧站好,扯扯上衣的褶皱,警告他们别起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天空透亮澄澈,晴空万里,赵亦冉一点不见外,走进岑沛安家,她惊喜地四下打量,走过去推开窗户,欣赏着视野里那片翠绿的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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