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着陶权的指节,上头还有揍过人的温度,然后抬头看电梯顶灯,只离他半只手臂远,让他的影子看上去像是某种画地为牢的粘稠液体。 “陶权。”霍湘随意按了个楼层,再轻唤道:“陶权?” 陶权耷拉着表情,有些像半小时前被托管给酒店的小桃子,它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留在酒店。 “你觉得我们该回应吗?” 霍湘问说。
第125章 对白 “啊?我不造啊,我也想问你,一会儿上去纪总按头让我俩回应可咋整,我怕死她了虽然她看着人特别好,但我一见她就紧张。” 直播孵化基地灯紫璀璨,每一栋建筑都在发光,亮得如同威廉明娜女王头上的王冠宝石。 连远处便利店招牌都滚动着能把人眼睛烫坏的彩灯。 人类似乎总对亮度有这样那样的要求。 “你想回应吗?” “不想,我要学你装个大的,不否认不过问不屑一顾。” 但这里仍旧有垃圾,大量吃剩的外卖被丢进塑胶桶,无数残羹剩饭混合,浮起一层浑浊油脂。 等光熄灭的时候,下水管道会钻出流浪猫和老鼠。 “陶权,我的意思是,不考虑我霍湘的想法,就你个人而言,你真的不在乎他们怎么说吗?” “我不,我凭啥不考虑你,你是我老婆,我亲爱的,我达令,我旦那,我爱人,我先生……”老鼠。 老鼠会因为住网红街区而变得更大只吗? 有证据能证明老鼠也会因镁光灯而闪闪发亮吗?它们青绿色的皮毛是否因发亮而变得更加坚硬? “你上哪儿学的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称呼啊!” “哎你管不着,反正咱俩已经锁死了,懂?” 老鼠属于机敏生物,对城市的了解远超人类,知晓所有通往奶酪的,由钢筋和混凝土组成下水管道。 对它们而言,人类用以提升便捷的下水道是种恩赐。 “嗯,好。……但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不敢相信你表现出来的样子,你整天嘻嘻哈哈的,有的时候我会觉得你花了很多心思讨我欢心而压抑了内心的想法,……这么说会不会有点自恋?” “当然不会!!怎么会呢,我以前也不总嘻嘻哈哈的啊,你看我俩刚认识那会儿我不是成天搁那儿装深沉吗,是因为你默许我嘻嘻哈哈我才嘻嘻哈哈的,和你待一块儿太开心了嘛!……但你觉得不合适的话,我改改?” “你知道我不会觉得不合适,还非要揣测我,……你知道你这个行为叫什么吗?” “笑死了,叫什么?” “撒娇。” “!!别乱讲啊!这哪儿是撒娇!!” 恩赐。在神秘彻底褪去的今天,我们仍然有诸如恩赐之类的词汇用以描述神秘,这些词汇承载着人类对神秘的渴望与恐惧。 那么流浪猫会有猫神明吗?它足够神秘吗?是否会要求流浪猫饱餐一顿后必须要发出特定的喵喵叫,以示对神明馈赠的感恩? “好了好了陶权同学,别扒拉了,我来跟你说下之后的行程。” “你说你的呀,管我干啥。” “好吧,……首先,嗯别伸进衣服里,乖。首先,我们要去西安吃biangbiang面。然后,去敦煌实现你和海风酱的梦想。” “我靠敦煌!要去敦煌吗?!真的吗,……是不是在私信里看到的?哎呀那些事我就随口说说的,你甭管了成不,咱换个你想去的地。” “可酒店都订好了,不让取消的,一晚五千呢!” “我靠!睡金子上吗一晚五千!!” 感恩。流浪猫真的知晓感恩这一概念吗?有没有可能其实流浪猫才是神明,该感恩的反倒是人类?听上去似乎有些滑稽。 “然后你想去我出生的地方吗?那里有戈壁滩和盐湖,还有牛肉吃。” “想啊!……那我们是不是得买点外套,那边估计不大热吧?会下雪吗?” “现在是七月,不会下雪的……不过你想看雪的话我们可以去喀什,那里有雪山,我们俩还没爬过雪山。” “靠谱,但这跟我们去富士山不冲突吧?能不能都去?” 滑稽。流浪猫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人类不理解猫的生物直觉,但生活在一起。 不同的形态,不同的皮囊,生活在一起。 “为什么不能?当然能,你想飞去月球都可以……然后还有一件事,这次旅行期间我们可能要去泥泞诗意的巡演表演,公司调整了巡演性质,到时候会借势出道白象和薄荷的新组合。……我代替你答应了,这会不会冒犯到你?” “当然不冒犯!为什么会冒犯??从今天开始我所有事都交给你决定,——欸,咱们不是上顶楼吗,在这儿下干嘛?” 形态,人类细胞每七年更新一次。 但外在形态不变,毛细血管撑起的皮囊从一至终,思维和信仰也从一至终。 “……你把窗户打开,我抽根烟。……别开那么大,一会儿该热了,嗯,差不多就这样,打火机好像在你那里,给我。” “给你,然后呢?” “然后什么?然后没了啊,就陪你到处去巡演,到处去约会。” “啊——!!!”形态。 高高在上触及不到是形态,近在咫尺投眼审视是形态。形态是皮囊。 “小点儿声!不是陶权,我很好奇,你怎么每次听这些事都会这么亢奋?” “你懂什么,这叫本能!你不开心吗?我们要到处去约会欸!就我们俩。” “开心,很开心,特别开心。” “那让我亲一个,——躲啥啊,抽什么破烟,别抽了,快,让我亲一下。” 皮囊。对石中鱼来说,岩石的部分是皮囊。对井底之蛙来说呢?它的皮囊是井吗?抑或未曾见过的风景才是? 还有老鼠和流浪猫呢?钢筋铸成的下水管道不能是它们的皮囊吗?皮囊一定要是具象的存在吗?一定要将皮囊分类吗? “好了好了,再亲我嘴巴要肿了。” “嘿嘿。” “怎么的了?怎么笑着笑着突然变脸了。” 分类。流浪猫的叫声被分类,咕噜咕噜是舒适,嗷嗷嗷是愤怒。 细胞也被分类,掌管肾上腺的势如破竹,如同狂战士,掌管泪腺的言出法随,如同咏唱法师。 人类总是用奇怪的比喻去打乱抽象和具象。 “没有,就突然有点感慨,我们真是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笑。” “有吗?我不是一直都这么笑的吗?” “不是,你以前笑得太礼貌了,不像现在,笑里有点那种意思。” 人类还用词汇赋予颜色生命力。 头发是砖红色,火炭是香橙色,站在雪里的人是曲奇色,薄荷叶上的阳光是柠檬色。 词汇。颜色。生命力。 “懂了,就是下流的笑。” “胡说八道,你一点儿也不下流。” “好,我不下流,你下流。” “嗯嗯,我下流。”生命力。 交握着的脉搏是生命力。桥下的钱塘江水是生命力。子夜中暑的流浪狗也是生命力。 “……话说,你这次回老家是不是打听了方休的事,那晚我见你偷偷跟羊哥发消息了。” “嗯~哪!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跑去给人家大小姐当保镖,结果挖到了一些不该挖到的。” “可以说来我听听么。” “可以,但先说好,说归说,你不能再惦记甘草姐姐那档子事儿了啊,我怕你又被人捅一刀。” “不惦记,说吧。” “他好像跟岳竹有别的关系。羊哥说我家出事的那年,岳竹经常和方休混在一块。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方休家突然着火了,当晚只有他在家,大家以为他被烧死了。” “好吧你还是别说了。” “哈哈哈哈哈干什么啊!好吧,我不说。” 那么臆想同样是生命力。 一种抽象的生命力,如同石中鱼的岩石部分,不断累积,不断增生,使皮囊坚不可摧。 “不生气吗小陶子,话说到一半被人打断。” “???生啥气啊?我从来没跟你生气过,以前你扒拉我不让我亲你那会儿都不生气,……我靠!你拿烟烫我!” “生气吗?” “不生气!!!”臆想。 狭小出租屋倒映在天花板的车影是具象,但天花板下躺着的人从臆想诞生,因此是源自具象的抽象。臆想。 “陶权,你喜欢顶楼吗?买一套送你?” “不喜欢,万一地震来了咋整,到时候摇摇晃晃的,小桃子呕一下吐我身上,操,你一提吐我就来气。” “是你自己提的啊!” “好吧,我自己提的。” “但我说真的,你想不想过稍微好一点的生活,就那种给你配司机生活助理之类的。” “你想吗?” “是我在问你,我发现你老喜欢反问我。” “问问咋了?不让问啊?” “快回答!” “不想,也不喜欢,我就想跟你浪迹天涯,到处风里来雨里去。” “你知道我说的不止房子,我说的是一些富有的生活状态,……确定不想吗?大别野,宫廷玉液酒。”臆想。臆想为抽象。 但臆想成真的那一天,还能继续称之为抽象吗? 当生命力从填充物变成皮囊,流出的血液和传递的情绪依旧能称之具象吗? 当臆想中的石榴具象成番石榴,当中的皮囊由谁充当?当中抽象的又是什么? 臆想,抽象,具象,真实。 “真不想!还是说你想啊?也行,给你看看我银行卡里的数字,我觉得不比你少。” “不看!拿开拿开!知道你有钱,……改天去考个A本吧,把穿越者换成领航者,你出钱。” “行啊!多少?我现在转你。” “一千万。” “一千万!!!开金子吗要一千万!……等明天吧,一千万手机转不出去,得去银行。”真实。 头盔和伤疤是真实吗?藏污纳垢爱而不得是真实吗?异乡访客神秘爱恋是真实吗?真实,臆想。 “我逗你的!你真是……那我们就过普通的生活,没有司机,没有助理。” “也没有保镖,没有摩托车。” “哦?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知道,……你不想听方休的事,也不搭理卫天城,是觉得他们是危险分子对不?” “然后呢?” “然后你不想让这些东西和我们沾边,对不?”臆想。 没见过的羽毛球是臆想吗?同名同姓神出鬼没是臆想吗?石中鱼是臆想吗?臆想,真实。 “对的。” “……来来来,我也给你点不想:我不想你被拉去演不想演的电影,不想跟你见上一面要排档期,虽然那样你能赚很多很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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