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屿起身坐到了会客区,口鼻间的花香更加浓郁,才微微压住了心中的烦躁,茶汤入杯,轻抿了一口,他道:“我不知道你们炒数字货币欠了多少钱?但焱越安防是正规企业,是受到银监局监管的,你如果想把阎野送进监狱我不反对,但……”如同幽潭的眼底暗藏冷芒,笑意难融,“但别把我拉下水。” “想要钱,就拿你们的股份来换,不然也可以变卖你们的房子、产业、珠宝,”盛屿的目光往自己办公桌上一扫,“还有包。” “你!盛屿面对长辈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女人蓦地从座位上起身,斥责道,“明明这件事情你只要同意与林家大小姐的亲事就可以解决,可你偏偏要看我们的笑话!你不想当接盘侠,有的是人愿意当,可林初晚为什么偏偏看上你?还不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来路不正,而你是焱越安防的实际负责人,可以震慑宵小,保护她们母子。” 艳红的指甲从娇枝上掐下一朵花,过了手又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别以为你办公室这些花我不知道是谁送给你的?是阎野雇的那个男财务吧!我的好侄子向来眼中只有利益,这回这么抗拒与林家联姻,怎么,对那个姓佟的动心了?” 漂亮的茶汤在白璧瓷盏中轻漾,盛屿沉下脸来,眸色犀利:“你也知道阎野雇了私人财务顾问,他要是知道了我们联手坑他、害他,你猜他会不会反过来咬我们一口?” 女人轻蔑一笑:“那个什么财务顾问不是你的姘头吗?凭你的本事,还搞不定一个小财务?我的好侄子心思最深沉,当初接近这小财务,也是抱着这个目的吧?” 盛屿也跟着笑,潇洒地耸了耸肩没有反对,随即却冷语:“姨妈还有别的事吗?我真的有会要开。” 林可薇哽凝了半晌,终于暴怒:“我是被你爸带着去炒那些劳什子货币的,说能赚大钱,结果呢?借巨额高利贷的途径也是你爸找的,现在你既然这么心狠,好啊,那就大家一起死,我就一条命,你可得给你爸你妈准备两副棺材!” 女人拿起手包踩着高跟鞋走到门口,手指搭上门把,又转回身:“盛屿,你以为你真的可以置身事外?那些人在我们这里收不到钱,肯定会找到公司来,你是厉害,但也架不住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你,我们就走着瞧好了!” 摔门带起的阵风送来愈发浓郁的花香,盛屿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帮我查一下林可薇和我爸妈到底欠了多少钱,高利贷在哪借的,惹了什么样的人物。” 盛屿下单了做饭的食材,购买清单足有三页。 刚刚放下手机,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了。低垂的眉眼间闪过不耐,烟盒里最后一支烟被衔进嘴里,男人从齿缝吐出一声:“进来。” 门被推开,盛屿低垂的目光先看到了一双棕色的皮鞋,样式不沉闷也不过分时髦,透着恰到好处的讲究;再往上是银灰色的西服套装,居于纤细与强壮之间的薄肌身材,将冷素的颜色穿得格外清贵养眼;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人俊逸冷傲脸上,少了点温润,多了些疏离,盛屿却觉得刚刚好。 他心中一直压抑的郁气随着目光的缓缓地上移慢慢淡了,对立在门口青年一招手:“过来。” 青年反常地没动,他今日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的平光镜,银灰色的西服外,穿了一件黑色毛呢大衣,淡漠的感觉成倍地叠加,他抬起眼,语调平淡。 “盛总,有时间聊聊吗?” 第46章 我选你妈! “盛总,有时间聊聊吗?” 佟言脑子里下三路的东西装得太多,有时喜欢阿山,有时偏爱盛总。他经常将穿着西装的盛屿拉上床,隔着西装和衬衫斯斯文文地耍流氓,而往往这种情况的结局都是他连声叫着“盛总”,举白旗求饶。 因而,盛屿此时望着站在门口的佟言,眼中含了淡淡的笑意,他站起身走过去,咬着未点的香烟伸手拽住佟言的衣领,将人拖了进来。 门一关,男人言简意赅:“聊。” 从春末到深冬,佟言借口各种理由,进过无数次盛屿的办公室,如今却是第一次没有先抱住人起腻,反而走向了会客区。 将脱下的羊绒大衣搭在沙发扶手上,素白的手指碰了碰桌上的茉莉花,问盛屿:“你喜欢这花吗?” 盛屿“嗯”了一声,坐在沙发上温了水,一边给佟言泡茶,一边摊开了手。 冰凉的指尖放入宽厚的手掌中,被握紧。 温热的体温一点点驱走了寒意,佟言瞧着那束乳白,又问:“那你觉得我应该和它和解吗?” 水流断了一瞬,盛屿望过来:“什么?” 被握紧的手指蜷动了一下:“与花一起送来的信你没有读?” 盛屿放下水壶,神情如常地将茶盏推到佟言面前:“还没看,这会儿事多,总得寻个心静的时候。” 佟言点点头,抽出手去摸茶盏,新茶,烫了指尖。 一直衔在嘴里的香烟还没点,佟言平日不会这样疏忽,他那只漂亮的打火机一直随身带着,有时盛屿无心自己点了,他还会换一颗新烟重新塞到自己嘴里。 盛屿瞧着安静喝茶的青年,抬手散了自己喉下两颗扣子。喉结上的小痣上下滑动,他问:“阎野现在在云南,你今天来,专程找我?” 佟言放下茶杯,偏头看向盛屿,目光在那颗小痣上停留片刻,又瞄了一眼衬衫深处隐隐的风光。 他没去锁门,也没像盛屿想象的那样倾身吻过来,只是拿出打火机烧红了香烟的端始。 “是,专程找你。” 烟雾散开,盛屿终于发现了佟言的异常,他收了眼中的柔软,淡声道:“不是要聊聊吗?聊什么?” 茶杯被用力攥紧,滚烫的温度在手指上烧了一片红痕,佟言艰难地开口:“焱越安防最近这期的财报作假了,是假帐。” 烟雾在口腔中闷了片刻才被吐出来,盛屿不甚在意的声音绕在轻烟里,好似没有半分重量:“是吗?不会吧。” 佟言从公文包里拿出报表,放在盛屿面前:“作假的地方我都有标注,这种量级的手段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盛屿伸手翻了翻,随后又将报表扔至茶台上,语气和态度转为公事公办:“佟经理,因为我能力有限,最近已经不过问公司的财务及账目了,这份财报上没有我的签名,你找错地方,聊错人了。” “盛屿。”佟言一把握住了男人手腕,“我现在的身份不是阎野的私人财务顾问,只是你的爱人。” “爱人?”盛屿手肘支在膝盖上,擎着烟,淡淡地瞥来一眼,“那你要怎么爱我?” 扣着手腕的五指因为用力而显得发白,佟言沉声道:“这份财报上为什么没有你的名字,咱俩都心知肚明,落下名字就要承担责任,所以……你想让阎总来承担做假账的责任。” 青年摇了摇头:“盛屿,一旦事发,即便你没在财报上签名,就不怕那个财务经理把你供出来吗?这是刑责,没有几个人能顶得住!” 盛屿轻嗤一声,在长烟中眯起眼睛:“你也说了,一旦事发没人能顶得住,那不事发就好了。”他在佟言的手上拍了拍,“放轻松,下次财报出来之前,账上的亏空会补齐的,一切都像没发生过一样。” “假帐一旦形成、执行,就没有弥补的余地了,盛屿,我知道你最近缺钱,但……” “但怎样?”盛屿灭了烟,向后靠在沙发上,“佟经理给指条明路。” 佟言随即道:“我还有点积蓄,你要是用可以……” 盛屿的低笑截断了佟言的话,他抬手在青年头上揉了一把:“你有多少?二十万?还是五十万?”手掌滑落到青年的后颈,安抚似地捏了捏,“乖一点,出不了大事,你就当没发现。” 佟言慢慢松开了握着的那截手腕,轻声沉语:“可是我……已经发现了。” 佟言指尖上刚刚的冰冷好似顺着盛屿的肌理脉络汇聚到了他的眼底,佟言从不知道,寡淡轻忽的目光也能冻得人发冷。 “所以,你要告诉阎野?”盛屿问。 “阎野那边我暂时不会说,但一定要把亏空补齐,重新做账。”佟言从沙发滑下,半伏在盛屿腿边,像平时两人的傍晚时光一样,盛屿手边有啤酒,佟言偏爱那块羊毛地毯,背靠沙发,身侧倚着结实有力的小腿,黑胶缓缓转动,书上的文字以最柔软缱绻的样子映入佟言的眼底,偶尔盛屿会将他拖上来吻,佟言总觉得那仅有6度的啤酒特别醉人,唇齿粘上一点,就晕乎乎地辨不明方向。 而此时,青年投来仰视的目光皆是忧色:“盛屿,我不想你出事。” 阳光将冷白的皮肤照得几乎剔透,脸上细小的绒毛上镀了一层光,这样一个明亮的人,似乎不适合陷入灰霾。 盛屿垂眸看了佟言很久,手背在青年侧脸的皮肤上缓缓摩挲,最终轻轻拍了拍脸颊,吩咐人:“去帮我拿颗烟,在办公桌的抽屉里。” 佟言起身去拿,走到办公桌前问:“哪个抽屉?” “都找找吧。” 依次拉开右侧的抽屉,没有。佟言又去拉左边的抽屉,深暗的空间随着动作照入阳光,几只熟悉的信封缓缓入了佟言的眼。 每一只信封都被胶纸粘着,佟言呼吸一紧,伸手拿起那些信。 胶纸完好,连个褶子都没打,没有任何被拆过的痕迹。 信封在手中逐一更换,佟言反复确认着自己的猜测,十封信,十份情书,只有最早送来的那封被拆开过,其余都为“完璧”。 五指紧扣,信件被捏得微微变形,佟言的心脏也像被一只无情的手捏住了,透不过气来。 他扬起手中厚厚的一沓:“这些信你都没看过?” 手指的指节搅得泛白,他在等盛屿的解释。 持着茶杯的男人从氤氲的水汽中抬起头,表情微微错愕,眼底漫上了一丝悔意,考虑了几秒才道:“不是说了吗,要心静的时候看才好。” 佟言最后的希冀也随着这句话的落音消散无踪,他苦笑:“十封信,十个月,盛总寻不到一时片刻清净的时候?” 盛屿静默片刻,起身走到佟言身边,刻意又散了一颗衬衫扣子,将人往怀里带:“你想让我看,我现在就看好不好?” 佟言第一次觉得那颗喉结上的小痣碍眼,他用手隔开两人的距离,本就冷白的面色像失了血色,衬得眼尾的那抹紅却越来越清晰。 瘦窄的信封几乎被捏烂,佟言极力稳住的声音却依旧轻抖:“盛屿,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宽大的手掌从柔韧的腰上滑下,盛屿拉开左手边第二个抽屉,取出了一包烟。 撕了金箔包装纸,弹出一颗咬进嘴里,靠着办公桌,修长的手指将解开的叩子送回叩眼,打火机在指间绕了一圈递到佟言面前,问话一如平常:“劳烦佟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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