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指尖覆盖上了紅痕,冯少川似乎没有受到狠厉语气的影响,轻声道:“我给你揉揉就不疼了。” 声音静了一瞬,冯嘉蓦地就没了脾气,他打开那只手,垂头叹了口气:“我跟你这傻子较什么劲。” 他穿上睡衣,摸摸自己扁平的肚子,问冯少川:“有吃的吗?” “有。” 冯少川起身去小厨房鼓弄了一会儿,便飘出了辣椒的辛香。 当东西摆上桌,冯嘉微微有些诧异:“冒菜?你哪儿来的钱买冒菜?我不是告诉你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不能单独出门吗?” 冯少川用手指点了点桌子上的玻璃板,冯嘉的目光跟了过去,看到玻璃板下压着的钱不见了。 “你动了这个钱?” 冯少川边摆放碗筷边点点头:“知道你会饿,拿着钱我去买了你爱吃的冒菜,我戴了口罩和帽子,不会被坏人抓走的。” 冯嘉望着空荡荡的玻璃板,目光一点一点暗淡下去:“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将那张钱压在玻璃板下吗?” 他看向冯少川,又像是自言自语:“那是我做出纳时,挣的干干净净的钱,我只领了一个月工资,当时没舍得花留了一张,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直带在了身边。” 冯嘉拿起筷子,扒了口米饭,他嚼得很用力,擒着筷子的手攥得很紧:“你把它花了也好,不然每次看到它,我心里都……” 一块儿挂着红油的鲜笋被放在冯嘉的碗里,冯少川还是一副傻愣愣的样子:“你爱吃这个,我让老板加了很多。” 不断咀嚼的颌角忽然停了,冯嘉垂头盯了一会儿饭碗,才将鲜笋放入口中。 用手揩了下眼尾,他忽然笑道:“刚才吓到了吗?我那么凶。” 冯少川摇摇头,目光从冯嘉唇边的笑容看到他殷红的眼尾,轻声道:“你不开心可以随便对我发脾气,只要你能开心怎么对我都行。” 冯嘉放下碗,开了一瓶啤酒,轻啜了一口:“冯少川,你现在这样子,有时真的让我很恍惚。”他看向深暗的窗外,“弄得我都快忘了你以前的样子了。” “你知道你原来是什么样吗?”年轻漂亮的青年脸上挂着清浅的讽刺,笑着说,“冯家老宅,每月5号家族聚餐,我妈选了那日带我去向冯鸣谦讨说法,下着那么大的雨,我们被赶出了别墅。” 冯嘉轻啧:“你说这种桥段为什么总发生在下雨天呢?闹得跟狗血剧似的。” 青年靠在椅背上,曲起一膝,持酒的手臂松松地搭在上面:“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那天,你坐着一辆特别高级的轿车从我们身边经过,那么体面金贵,是我永远都触碰不到的那种人。你当时透过车窗好像看了我一眼,又好像没看,车子经过我们,放慢了车速,没有让泥水溅到我们身上。后来车子停了下来,你的那个秘书从车上下来,给我和我妈送了一把伞,那时我十四岁,被冷雨浇着,忽然有了那么一小块儿栖身之地,心里一暖,就想冯家也不是没有好人。” 啤酒微微苦涩的麦芽味儿淹没了味蕾,冯嘉看向冯少川:“可是下一刻你的秘书就对你家下人小声说,少川总让你们把他们撵远一点,别堵在门口,让人看了笑话。” 冯嘉将易拉罐中的液体饮尽,拿起筷子给对面的男人夹了一个裹着红油的丸子:“我记得少川总在饮食方面好像特别难伺候,老宅备着三四个厨师,就是为了满足你挑剔的口味,不吃任何垃圾食品,也沾不了一点儿辣。” 红油的汤汁沁着白米饭,像是终于污浊了格格不入的物件,漂亮的青年将碗推过去:“今天你尝尝这个。” 冯少川傻了二十几天,从在国外被车撞后,便降智了一般一直跟着冯嘉,甩都甩不脱。 冯嘉觉得他就像破了壳的鸡崽子,一睁眼看到谁,就认谁做娘。 他起了坏心眼儿,在国外带了冯少川四五天,拿他当苦力佣人使唤,背包拎箱子,捶腿捏脚,倒也出了一口陈年恶气。 几日假期结束,到了回国的时候,冯嘉用公用电话拨通了冯家老宅的电话,一声声长长的风音中,话筒被塞到冯少川手里,冯嘉虎着脸说:“让他们来接你,我可没钱给你买机票。” 可没过几天,他就在自己上班的夜总会后门,看到了还穿着短衫短裤,头发蓬乱,低眉瑟缩的冯少川。 同事一指人:“就是他,他找你。” 冯嘉惊愕:“冯……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冯少川从口袋里翻出一张冯嘉用于欢场的名片,除此之外,他为什么没被家人寻回,又是如何回国的,一概问不出答案。 握在冯少川手里的名片明显被撕碎过,如今却完好的拼在一起,用胶带粘合。那是冯嘉在国外时,偶然从自己不常穿的衣服口袋中翻出来的,这名片只在欢场流通,上面的“嘉嘉”两个字还是粉红色的。 当时厌恶,名片被冯嘉撕碎了扔在旅馆的垃圾桶中,没想到事隔多日,现在竟然“完好”的拿在冯少川的手里。 撕碎了都能在拼好?冯嘉看着那张名片缓缓地攥紧了拳头,他好似看到了自己永远也挣不开、逃不离的垃圾一样的人生,身上如同被一条无形的绑带捆着,一边是挣扎的自己,另一边则牵在那些青面獠牙、素眉冷眼的冯姓人手里。 心中忽然起了一股邪火,冯嘉拿过那张被胶带缠的厚厚的名片,放进自己的口袋,转身对同事说:“会馆不是缺侍应生吗,正好我朋友来投奔我,给他个机会?” 冯少川挺听话地拾起筷子,将丸子送入口中,如今他听不得什么复杂的话,不管冯嘉说了什么,都如过耳云烟,只对一些简单的指令有反馈。 口中每嚼一下,眉头便皱紧一分。 “很辣?”冯嘉问。 冯少川点点头。 漂亮且年轻的男人叹了一口气,倒了杯温水送过去,轻声自语:“我跟你一个傻子说这些干嘛,还闹得自己好像恶人一样。” 他抽出一张纸巾用手擎着,“吐了吧,你要是想吃,就用水涮涮。” 夜更深,出租房只留了一盏壁灯。 冯少川靠在简易书架上,喝了一口温茶,试图削减口中留存的淡淡辛辣。 视线轻飘飘地扫过已经熟睡的冯嘉,那人睡衣的叩子蹭开了一颗,白皙的皮夫上紅痕明显。 目光在那抹红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男人从书架的最深处取出一支用报纸包着的小巧手机,开了机,找到存储的唯一号码。 手指在屏幕上轻点,编辑了一行字:明晚十点,名汇会所,我们见一面。 绿色的发送键被触动,信息发了出去。 关了机,手机又放回了原处,冯少川走到床边,弯下腰,在粿露的紅痕上叠加了一个轻吻。 “不喜欢玩具吗?那你喜欢什么?”他轻声问。 第37章 第一封情书 盛屿收到了一束鲜花。 这在焱越安防实数少见。 粉紫色的紫罗兰用白色的包装纸包裹,没有任何多余的配饰,简单纯粹的像爱情最初的样子。 随花附带了一个长窄的信封,盛屿拿出三折的信纸,看到了佟言那笔飘逸秀挺的字迹。 “盛屿,这是一封情书。” 男人点了一颗烟,偏转目光,望了一眼窗外巨幅海报上的三流女明星,才又继续看下去。 “刚刚途经花店,被乱花迷眼。几经斟酌,选了紫罗兰送你,店家问我卡片上写什么,一句话便难住了我。 我原来偏爱纸短情长,现在却觉得落下千言万语也嫌少,便写一封信吧,算我为你写的第一封情书。 为什么是紫罗兰?我瞧上它的花语了,在梦中爱上你……” 三折纸,盛屿只看了第一折,便将信纸又塞回了信封,随意扔进了手边的抽屉。 “恋爱了?” 有人象征性的在敞开的办公室门上敲了敲,带着温和笑意的男人踱步而进,是阎野。 盛屿咬着烟笑:“我什么时候不是在恋爱,你恋爱了才是稀奇,听说最近跟一家连锁药店的少东家走得很近?” 阎野放下一份文件,虽然回以微笑,却暗中有指:“我的事儿,不都在表哥的掌控之中?” 盛屿起身给阎野倒了杯茶,顺着桌面推过去,大方地认下:“姨妈让我帮忙看着你,你也别嫌烦,她无儿无女,以后能指得上的只有你,她想给你配个名门闺秀,也是为了你好。” 阎野面上一派温和,点点头:“我知道,但有些事情真的勉强不来。她指望我这个庶子,还不如依靠你这个外甥。”男人从茶杯中抬眼,看了看窗外的海报,“听说表哥快订婚了?” 盛屿面色未变,轻腾而起的烟雾后笑容依旧:“你也变得这么八卦了?消息不准,别道听途说。” 阳光正好,从窗外照进来,落在娇嫩的花瓣上。粉紫色很奇妙,中和了粉色的柔和,也带着紫色的冷傲,很像佟言。可此时,这抹粉紫却与冷硬的办公室格格不入。 阎野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花束,口吻转为正式:“明天约了佟哥和他的团队来看看公司的纳税情况,表哥有时间一起吗?” “佟哥?”盛屿微微挑动眉梢。 “在工地待久了,习惯了叫哥。”阎野边说边起身,“会议时间我会让办公室通知你,我还得回工地,就先走了。” 盛屿没有起身相送,他又给自己添了杯茶,齿间呢喃了一声:“佟哥。” 名汇在烟城算不上高档会所,但也绝不低端,敢往里进的,兜里或多或少得有俩子儿。 佟言不喜欢这种地方,却也不十分抵触,他的圈子向来风气不错,没有什么腌臜下作的事情,偶尔聚聚,可以怡情。 今日这局倒是有些赶鸭子上架,高中时期的女同学回国,发小兼邻居的范宇攒局,非得邀他一聚。 佟言仗着记忆力好,才记起了女同学的那张冷漠的脸,高中三年两人未有什么交集,实在不明白她为何对自己“思念甚重”。 被几个同学连翻电话邀请,又恰巧盛屿今晚有应酬,佟言才换了衣服出门,来赴同学之约。 进入包房之前,他又给盛屿发了信息:“皮豆怕黑,你要是早到家,不要关了露台的灯。” 一门之隔的包房内,几位男女又看了一眼表:“佟言能来吗?我可给我那位外籍老板看了他的照片儿了,我那挑剔的变态老板相当满意,今晚要是不能把他送上我老板的床,明天我就等着卷铺盖走人了。” 女人娇声道:“范宇,可是你出的这主意,要是成不了,你可得给我介绍工作。” 范宇色眯眯地笑道:“下半辈子我养你啊,还上什么班?”他抿了一口酒,开口讽刺,“你就是凭着给你的外籍领导拉皮条才进了公司的公关部,你也说了,你那个变态上司看不上欢场的人,又不喜欢俗的,我给你提了一个思路,你不谢我,反倒还要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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