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听到男人的名字,楚景和不由得一怔。 之前那个仓促不成型的告白如在眼前,让他实在心惊肉跳。 “盛……” 楚景和勉强笑笑,他的尴尬掩饰得甚至有些潦草,“暂时不在楚氏的合作考虑范围内。” “原来如此。” 宋以池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楚景和的神色。 他没继续追问,见好就收,不多强求。 宋以池心里不住地腹诽道:他大哥追美人的进度也实在是不佳,人家竟然连他的名字都不愿提起来,还整日折腾自己来给他当跑腿,简直是努力努力白努力。 手术室外的红灯在这时候总算是灭了下来。 陆聿枫满脸倦容地走出来。 “手术怎样了?”楚景和着急地快步上前,问。 “勉强算是捡回一条命,但是伤势很严重,什么时候能醒还是个未知数。”陆聿枫揉了揉眉心,语气疲困遗憾,“剩下的,看天意吧。” “能救回来就行。”楚景和松一口气,这样楚氏才不至于真背上一条人命,“辛苦了。” “客气了,这是我的本分。” 陆聿枫说着话,视线不经意地落在了楚景和身后的宋以池,他的神色微微一怔。 宋以池脸上此时没半点多余的表情。 在医院冷色阴寒的灯光映衬下,他的眉眼尤为冷峻薄情,如遥远的雪海冰山,终年都是不可向迩冰霜雨雪。 他站在原地,拒人千万里,毫无例外。 宋以池错开和陆聿枫交汇的视线,转头就走。 陆聿枫摸了摸鼻子,迈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影子在他脚底下徘徊。 他扮成不在意的样子,问楚景和:“刚刚和你一起的那位是……?” “你说宋先生?” 楚景和并没多想,一边翻开着病历本一边说:“银杉资本的宋以池,你们认识?” “他姓宋……?” 陆聿枫顿了顿,接着笑着摇摇头,“只是和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有些像。” 楚景和没继续问下去。 显然他现在要处理的事情要比八卦好友的交际圈更重要。 楚氏这次的工程丑闻,远比楚景和想象中要更严重。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沸沸扬扬个不停。 网络的议论一波接一波,唇枪舌剑此起彼伏,直指楚景和这个刚上任不久的管事人——认为他“年纪太轻,做事急于求成”,又认为“楚氏这次是选错了当家人”。 千错万错,最后都蛮不讲理地归咎成他这个年纪轻轻的继承人的责任。 来势汹汹的舆论,将楚景和推到风口浪尖上。 可他本就不是怕事的性格,又一心想要捍卫楚氏的名声,就直接开了记者会,选择当众道歉。 他直接让所有枪口对准了自己。 这倒是成为了好事者的话柄,他们觉得楚大少爷是假惺惺,是高高在上的摆架子,连在记者会上摆个笑都懒得。 楚氏的公关部一连几日焦头烂额,却像是背后有人故意搅浑水一样,一切努力都是无用功。 这次的事故,不止影响了楚氏集团的对外口碑,更是让楚杰有了十成十的理由在董事会上耀武扬威,一扫前几日的颓意。 他委婉提醒楚景和,不要因为一时意气,就让楚氏几十年的好名声在他手上败了个精光。 他又说,如果是觉得这位置难坐了不好坐了,那么他作为叔叔也能临危受命。 偏偏楚景和无力反驳,只得默默地吞下这口气。 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 让楚景和糟心的事情一件接一件,且一件比一件严重—— 网络上极严峻的舆论问题还是惊动了相关部门,甚至已经有消息传出来,说楚氏的工程怕是得无限期停工。 绿地工程早就投入了楚氏极其庞大的现金流,一旦停摆,楚氏的资金坚持不过三个月。 如果这消息是真,楚氏的破产清算几乎近在眼前。 楚景和焦头烂额,前后走了不少的关系,才将建造局的一把手约到了饭局上来。 约的是M城一桌难求的龙景轩。 鲍参翅肚,轮番上场。 应酬场上,茅台酒一杯接一杯地下肚。 楚景和脸上生硬地端着笑,他姿态生涩尴尬,不像来谈事,倒像来陪酒。 他不是建造局这些老油条的对手,被劝酒也不懂推脱。 一杯杯白酒下肚,极浓烈的酒液呛过喉咙,像一把火在他的五脏六腑里灼烧,辣得胃里难受得像要翻江倒海。 “张局,关于绿地工程的事情……” 楚景和放下那只空掉的酒杯,似醉未醉,只堪堪稳住自己的咬字:“张局,关于绿地工程的事情……” 姓张的领导却摆摆手,不让他继续往下说。 他眯着眼睛,视线别有用意地游移在楚景和身上。 楚景和一副极好看的眉眼都似被酒气熏醉,一双薄唇浸润出艳情潋滟的嫣红色。 可他脸上的神情却又是极倔强不服输的,一副凌然不可犯的姿态,倒是让人生出些过界的旖旎情思来。 张姓领导又挪腾了一下自己的位置。 他和楚景和凑得更近,几乎挨着肩。 他张嘴,浓郁的酒气一阵阵地扑到楚景和的面前,“不急,先吃饭。” 楚景和绷紧一张脸,没法吭声,刚要发作的少爷脾气又被他强制地压制回去。 他再三劝自己,现在是要看人脸色的时候,绿地工程是死是活,就看面前这人的一句话…… 自己父亲生前的心血不能毁在这里。 “实话说吧,你家这个工程,不太好办。” 张姓领导砸吧砸吧嘴。 他摸着自己臃肿的啤酒肚,醉眼朦胧地把手搭到了楚景和肩上,顺势将人揽紧。 “不过,你父亲和我有些交情,我肯定努力帮你。” “就是这事情吧,有难度,你也别急。”他又打太极,说得含糊。 “……要麻烦张局多费心了。” 被触碰到的瞬间,楚景和浑身肌肉绷紧,像被什么肮脏的东西碰到。 但他不得不继续忍耐。 对方见楚景和似乎没反应,反倒得寸进尺,隔着衣料,色情地摩挲着楚景和的手臂。 楚景和攥紧拳头,忍了几秒,“嚯”得一下站起身。 “怎么了这是?”张姓领导问,倒也不怕他,依然气定神闲。 楚景和没说话,沉着脸,却从身后拿出一个巨大的牛皮袋。 里面摆着一捆捆的百元大钞。 这是刘秘书临行前给他打点的,他家大少爷实在不食人间烟火得很,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 “哎哟这真是。”张姓领导眼睛一亮,笑呵呵地接过来,和楚景和稍一碰杯,“贤侄太客气了。” “……毕竟是我在麻烦叔叔。”楚景和说得咬牙切齿。 他仰着脖子,再给自己灌下一口酒。 就这样你来我往地耗了一个晚上,楚景和结果也没有得到对方半句允承的实话,倒是对方的手都快摸到他大腿根去,气得他差点就要抡酒瓶子砸人。 怕还就真觉得他年纪轻,没靠山,好欺负。 楚景和压着一肚子的邪火,脸色难看,眉宇间都是厌恶。 他扶着醉醺醺的张姓领导出了包间,准备让司机将人送去酒店。 可楚景和怎没想到,对方会在公共场合对自己发难—— 他被强行按住肩膀,重重地压到了墙角。 “——喂!” 楚景和这下是真的气得脑热。 他猛地甩开对方的手,双眼像是充了血,满是恨意。 “你自己最好想清楚。”张姓领导要挟道,“你们家的工程是死是活,都是我一句话的事情。” 他卑鄙地贴近楚景和,“绿地工程,也算你父亲的遗愿了吧,你舍得?” 楚景和:“……” 他的双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细微地颤抖。 他心里恶心得厉害,半秒都不想在这里停留,可他脚底却像是被粘牢一样,只任由着对方握住自己的下巴,被一种极为露骨低俗的目光窥探。 他绝不能让父亲生前留下的东西毁在自己手上。 对方嘴脸太得逞,作势就要亲过来。 楚景和拳头攥紧,指甲狠狠地扎入掌心。 他逼着自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半点都不躲。 酒精味混淆着中年男人身上恶臭的体味,宛如噩梦一般逼近楚景和。 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可突然就停住了,没有再近了。 楚景和的眼前正横亘着一副修长有力的指背。 五指的骨节极明显,手背隆起青色的血管脉络,是极为性感又充满着绝对力量的一只手。 腕间还带着一点点雪松气味,楚景和是熟悉的。 男人的声音出现在上方,低沉从容,像是风雨欲来的前奏: “张局,你这是要对我的人做什么?”
第十六章 不要哭了 楚景和乍然看见盛怀南,竟莫由得松了一口气。 就像是溺水的人找到了可靠的礁石,有种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庆幸。 此时男人的声音隐隐听得出已经动了怒。 他从容也强硬地将楚景和揽到自己面前来,宽大的手背正紧密地扣住了楚景和的肩膀,手臂亘在他的脖颈处,是一副昭然若揭的极具占有欲的动作。 手背的青筋骤然隆起,看得出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哎哟,这不是盛先生吗。” 本还借着醉意对着楚景和发难的张姓领导,这时倒是突然神清气爽了起来。 他眼底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半点喝醉的影子? 这人对着盛怀南笑得恭敬,像讨好,也像赔礼:“原来两位是认得的?” “我和楚总有些交情。”盛怀南不咸不淡地说。 楚景和此时并看不到盛怀南的表情,但他说话的语气凛冽冷硬,像凝着冰,无形中有一股绝对的压迫感,震慑着在场的所有人。 连楚景和自己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他意识到盛怀南在生气。 或许是对这个酒囊饭袋的领导。又或许是对自己。 盛怀南缓慢地开口,他说话很慢,带着警告的意味:“他年纪小,还得麻烦张局多照顾些。” “哎,都是小事,都是小事。” 面前这尊杀神发话,他自然半点都不敢懈怠,连忙熟络亲切地同楚景和说:“你放心,你的事情,叔叔一定给你办成。” 盛怀南敛着眼睛,沉声笑了下,突然换了个话题:“听说张局要调任了?” “是了是了。” “关键时候,外头多少双眼睛在看呢。” 盛怀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一下下的,力道不轻,几乎要将对方的脊梁拍得佝偻。 他话里有话,暗含杀机:“先祝高升吧,张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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