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碰着那,很轻,问,“疼不疼?” 池然这一刻哭到颤抖,再也绷不住,埋头趴在床边,疼的,扎进去的时候疼,取出来的时候疼,上药的时候更疼,就连睡梦中都是疼的。 可他都这么疼了,江时只会更疼。 泪水好像没有止境,可池然不敢哭太久,十分钟的时间,他想多看看江时,再多看一眼,就少一眼了。 江时知道他害怕,可安慰自己没事的话好像并不起效,在池然哭声弱下来时赶紧转了话题。 “你出了很多汗,外面很热?” 病房里空调二十四小时开着,江时确实感受不到,但瞧了眼窗户外头,感觉日头是烈的,隔着隔音玻璃,蝉鸣声都止不住,七月,是夏天了。。 池然最后抹干了眼泪,只是哭到忍不住发抖,他摸出手机,已经去店里修好了。 给江时看了天气预报。 【很热,满身的汗。】 “嗯,我去年过来的时候,那是几月份?”江时忽然想起来,“八月了吧,就公交上碰着你那次,当时就觉得这地方怎么能这么热,可烦心了,结果你还一个劲看我。” 江时当时被盯的火大,两人的初见不算是美好。 池然也记得,以后也不会忘。 【我下车你没让,害得我多坐了一站,位置也没了,你还睡觉。】 江时意外,“这我真不知道。”他一直以为池然下车了。 时间只剩下六分钟。 【本来很生气,但是你睡着的时候也很帅,就原谅你了,后来学校里你又说我。】 明明都一年前的事,想起来又好像在昨天发生,一幕幕,江时说,“然后你让周青他们孤立我。” 池然摇摇头。 【没成功。】 江时没忍住笑了笑,扯动伤口疼的皱眉,池然就不敢再说话。 【你还是需要多休息,再有五分钟我就要走了。】 池然心里撕裂开的疼,听江时难得撒娇问他,“再多陪我一会好不好,我不说话,就看着你行吗?” 他也想,可是不能。 【听医生的话,你伤的很严重。】 江时还是很虚弱,一句话都说的很久很慢,只好答应,“那明天什么时候来看我?” 池然眼泪砸下来两滴,又开始哭。 弄得江时没法子,池然左手得擦眼泪,右手江时又不敢握,只能抓着人手腕安慰。 【江时,我就哭这一次,我以后都不哭了,哭很没用,什么都解决不了,我只会哭,我以为你要死了,什么都帮不了你。】 江时知道池然被吓得不清,这会想着哭出来发泄出来会好。 “我现在没事。”他说。 池然却好像听不进去了。 【你要好好的养伤,好好照顾自己,多吃点饭,别总是生气,以后要开开心心的。】 “...什么啊?” 江时脑子是有点混沌,他一天基本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睡,加上打进去的药水有着安眠镇痛的成分,没法深入去思考理解池然这话的意思。 但是想起要紧的。 抓住池然满是泪水湿滑的手心,问他,“你等会哭,我妈有跟说你什么吗?” 池然身体僵硬住,很明显。 江时说要见池然,一方面是见到池然没事才能安心,另一方面也是想确定一下池然的想法。 “这事跟你没关系,不是你的错,而且已经过去了,我们现在都好好的不是?” 池然眼泪掉的更凶了,江时觉得能把病房都淹了,抓住池然的手心用力到紧绷,连带着身上都疼,紧张地问,“池然,你不会动摇是不是?” 不会因为觉得连累他,而退缩,放开他的手。 池然泪湿的手费劲的在模糊中敲下字。 【我知道,就算重来一次,你也还是会保护我。】 “那你会动摇吗?”江时很执着。 【不会。】 他没有动摇过,哪怕他差点害死了江时,可是如果有选择的话,他还是自私的不愿意离开江时。 他永远不会再走那么黑的路,他会慢慢变得强大,会和江时并肩而不是躲在身后,会和江时去同一城市,他们会租个不大不小但足够温馨的房子。 他就跟在江时后面,去任何地方都好。 江时终于松了口气,手上的力道松了下来,除了伤口的疼,悬着三天的心也终于落了地。 “那你要说到做到,别骗我。” 池然死死地忍住决堤的情绪,怕这会的异样让江时察觉到。 时间只剩下两分钟。 【江时,你生日那天,我都没来及跟你说。】 “嗯?” 【生日快乐。】 不止十七岁,往后每年都是。 【希望你未来每一天都能快快乐乐,幸福自由】 江时不喜欢被束缚,所以要自由,希望江时再遇到下一个喜欢的人,可以无拘无束,追求拥有自己的幸福,下一个约定不会被辜负。 房门被敲了两下,时间到了。 【我得走了,江时。】 池然试图抽出的手被江时握着很紧,江时到现在其实是疲惫的,除了药水的作用,受伤的身体也需要足够的睡眠休息去弥补,江时开始握的很紧,一会又松了。 松手前他说,“你明天早点来。” 池然死死地睁着眼,泪水在眼眶里打着旋,他点头后起身,房门又被敲了两下,他几乎忍不住,俯身在江时冰冷的唇上吻了下。 是最后的告别。 - 池然离开了病房,宣淑清门外等着,沉思几秒,递过去一张纸。 泪水沾湿了纸巾,不过还是个孩子。 池然从兜里取出张银行卡,上头附着张纸条,递过去给宣淑清。 宣淑清低头去看,沉默几秒,“...我说过,只需要你离开,钱我会解决。” 这笔钱是原先池妈妈打算给池爸爸还债凑的卖房子和近些年存下的钱,池爸爸欠的更多的他们还不起,可该给的还是得给。 池然不觉得他值这么多钱,只是他现在还不起。 【谢谢您。】 他对着宣淑清鞠了一躬,不敢再留在这里,转身离开前被宣淑清喊住。 “小然。” 第一次宣淑清喊他名字,不是那么冰冷漠然的,宣淑清回头望了眼江时的病房,又看向手中的银行卡,最后开口,像是告诉池然也告诉自己。 “等你和江时都长大点,会理解我的苦心的。” 池然赶到了机场,和等在入口处的爸爸妈妈汇合,进了安检。 飞机准点起飞,城市土地被甩在身后,渐渐凝成了黑色的小点,池然最后看了眼这座从小长到大的城市,到云层蔓上,遮住痕迹,什么都再看不清。 他才拉下挡光板,偏头,闭上眼。 - 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任何伤痛绝望,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淡去。 江时没等来池然,一天,两天,到三天四天...心里也就明白了什么。 他异常的平静,到第五天的时候,问了宣淑清一句,池然家里的事解决了吗? 宣淑清沉默看着儿子,开了口,“在处理。” 江时闭上眼,很久很久才轻轻应了声。 当天晚上,凌晨三点护士查房,江时不在病房里,惊动了江爷爷宣淑清大半夜赶来医院,监控查出江时一点出了医院。 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到早上七点,江时回来了,蓝白色的病号服左侧大片,是干涸的血迹,刀口再次撕裂开,江时躺回了病床上。 江爷爷红了眼,颤抖的看着再次被紧急处理的渗血的伤口,深可入骨,就算痊愈后,也会留下终身不退的刀疤。 江时只是安安静静躺着,心是麻木的。 他连夜去了所有池然可能会在的地方,原来的家,现在的家,爱吃的那家甜品店门口,和空空荡荡的凌晨三四点的人民公园,没有池然的影子,是在意料之中。 那个总是爱哭又娇气的,却是实实在在第一次让他体会到心动的男孩子,在一个炎热的夏天出现,也同样在一个炎热的夏天离开。 未来的很多很多个夏天,都不会再有池然存在了。 - 江时是在暑假刚刚结束时出的院,宣淑清办好了转学手续。 回了原先F市的学校,江时没反对,回去后和陈宵林寻又在一个班。 昔日好友重新相聚,却没什么欢欢喜喜的。 江时比起以前更加冷淡,他没有再交过更多的朋友,话也越来越少,只是学习学习,解压时会和林寻陈宵打场球,可再也没有流汗后舒心痛快的笑。 高三是个所有人都在被推着走的阶段,没有多余的心力留心身边的人,学习的节奏很紧很快,江时也是没日没夜的学,他病倒过一次,在新年前夜。 床头柜上的漂亮蝴蝶灯是黑夜里唯一的光源。 时间过了零点,他久违的梦见了池然,梦见了缀着流麻的玻璃罐星星,梦见持续回响的新年钟声,和钟声下漫天飞舞的气球,记忆中的少年环抱着他脖颈。 在人声喧嚣中,偏头望进他眼底。 他说,“新年快乐。” 池然和他拉勾,承诺下一个新年,每一个新年,都要一起度过。 可弯弯眯起的笑眼终究在眼前缓缓散去,连带着时间倒退回相识之前,那个夏天好像一场梦,好像从未有人曾许诺过永远。 原来时间不止会淡去悲伤,同样也会淡去那些快乐美好,心动的回忆。 江时再没梦见过池然,连同丢了的满罐子星星。 又是一年夏天,高考的长跑结束,有人欢喜有人愁。 江时考了桐大,第一志愿录取,他拒绝去国外,宣淑清最终松了口。 大学开学前两天,他拖着行李去新学校报道之前,绕回了C市,在这座城市从白天转到了黑夜,离开前去了学校门口的一家早餐店前。 他要了袋豆浆,甜甜涩涩的口感,到公交站前,去往动车站的24路公交车缓缓驶来。 倒数第二排最左边的两个位置空着,江时坐上去,行李卡在脚边,车子缓缓驶动,到动车站站点时,他往身侧看了眼,恍若时空重叠,黑夜变作烈日炎炎。 江时垂下眼眸,片刻后起身下了车。
第95章 春去冬来,转眼又一年风雪飘扬。 安市是座海边城市,冬季海岸边的风卷动碧蓝海水翻腾,时不时一个大浪,砸在礁石上的水汽,能让十多米外大桥上的行人扑面潮湿。 行人裹紧身上厚实的棉衣,急匆匆的步伐离去。 桥边一道身影久久伫立,青年身着浅色的材质厚实的防风长款羽绒服,同色系的绵绒绒的毛线帽,只围巾深了些宽大的遮住半张脸,露出一双栗色瞳仁,在冬季昏沉的光线中透亮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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