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汪老师。 以前陈向喧带的那个班的班主任。 他比画着:汪老师,元旦快乐,好久不见。 “有时间回来吃饭啊,别在琴行吃他做的,”汪老师笑了笑,“我做的可比他好吃哦。” “哎哟我正教育孩子呢,他过节也不回来吃饭,还不能说两句啊,”李叔仰头看汪老师,“现在我的威严全没了。” “你哪里来的威严?”汪老师离开视频画面,声音也远了些,“聊好了来吃饭啊,少凶人。” 李叔‘哦’了声,换了个角度小声对陈向喧说:“你就说你们是不是欠揍!” 陈向喧比画着:有事第一时间告诉你,别担心。 “我不担心,”李叔说,“我糟心。” 俞知游走过来站到陈向喧背后,他对李叔说:“李叔,我会好好和我妈说的。” 陈向喧没有回头,只看着屏幕里的俞知游,他站在后面被陈向喧挡住了些,陈向喧稍稍偏了偏头,朝屏幕里的俞知游笑了笑。 “遇事不冲动,该硬气就硬气,该放软语气你就软着点,”李叔叹口气,“你俩,都别再出什么事了。” “不会了,”俞知游将手搭上陈向喧的肩膀,肯定地说,“一定不会。” 俩人收了几件衣服,在郝迁快到的时候离开了江城。 俞至枋是最后一个被通知到的,但其实阿据早就告诉他了,所以他在接到俞知游从休息区打来的电话时一点都不惊讶。 “妈……最近还好吗?”俞知游问。 “还好,”俞至枋那边响起敲键盘的声音,“我现在把手头的事忙完就回去了。” “那确实还好,”俞知游笑了声,“雨下得不大吗,怎么让你出门了?” “还行吧,就那样,”俞至枋那边大概是打开了窗户,他说,“你听。” 雨声砸在窗户上敲出毫无节奏的调子,这个声音一听就是暴雨,根本就不是他说的‘还行’。 雨声停止,窗户大概被关上了。 俞至枋在那边叹了口气:“我挂了,有电话进来。” 俞知游下意识问道:“是妈,是吗?” “嗯,”俞至枋说,“十几分钟就打一次,我先挂了,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陈向喧比画着:你在洪城有住的地方吗? “我一般住店里,就那个二楼,”俞知游说,“其他时间都和我妈待在一起,但没那么频繁……雨也不是天天下。” 他比画出:那我订几天酒店,先订个三天。 “嗯,在店附近看看,”俞知游笑着说,“那样你还能帮我看店。” 再次行驶在高速上时,外面的风明显大了许多,两旁树被吹得树枝左右晃荡,过了个隧道后,车窗上出现了雨滴。 现在已经驶出江城了,再朝前去,雨只会越来越大。 陈向喧看着外面的雨滴用手机打出并朗读:我睡一觉,到了叫我。 “你哪里不舒服了?”俞知游想偏头看一眼,但现在正在开车,他只好紧接着又说,“去下个服务区歇一会儿。” 他打出:没事,放首歌听吧,我听着眯一会儿。 “我唱,”俞知游说,“唱那首写给你的歌。” 大概他想安慰陈向喧,同时也安慰自己。 他说道:“别害怕,下雨没什么好怕的,听我唱歌,闭上眼睛。” 很久没听到这首歌了。 准确来说,是很久没听见有人唱这首歌。 俞知游唱给他的每一次都伴随着吉他声,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清唱。他听着歌声闭上眼,在心里为他加上了琴音,谱子就在他脑子里,几弦几品闭着眼睛都能按对。 这首歌对他而言真的太熟悉,这五年里,这首歌始终都没有被唱出来过。 只有他自己的弹奏。 小鱼游向他,而他向往喧哗,小鱼说他的琴声就是他的声音,从那天开始,他便成了喧哗。 大声而吵闹和他没什么关系,爹妈给他取这个名字是想让他去大城市看看,大城市嘛,吵吵闹闹的。 结果他不能走向喧哗,反而成了向往喧哗。 俞知游唱道:“感知触碰我的缱绻,与你游向喧哗那边。” 本来只想眯一会儿的,听着俞知游的声音和雨声他竟然感受到了困意。安全感填满了这个小空间——他大概,就快重新爱上雨天了。 下高速时他醒了过来,车里正在放着舒缓的纯音乐,俞知游没再唱着,而是将那首歌轻声哼出。 陈向喧就这么靠着窗户看他,雨滴声一下下滴在他心里,俞知游拐弯时看了他一眼,说道:“醒了?我还准备到店再叫你的。” 他拿出手机打出并朗读:不先去酒店吗? “先去店里,我妈现在不会去,我先去交接一下工作,你还得帮我看店呢,”俞知游说,“和学长好好相处啊,需要你的时候上台顶一下。” 陈向喧挑了挑眉打出:那你那边怎么办? “我有事就马上给你发消息,我现在没那么冲动了,”俞知游笑了笑说,“你就在店里,下班了就回酒店,哪里都别去,不然我不放心。” 他这话说的,就像陈向喧很放心他一样,其实店里压根就不用操心,郝迁肯定都交代好了,他们新店开业时也没人回去看一眼,店里也还是好好的。 大概还是他在雨天会不适的样子让俞知游挺不放心的。 快到店门口时俞知游又问:“记住我说的了吗?” 陈向喧等他停好车后比画着:记住了。 “别乱跑,你对这边也不熟悉,”俞知游皱眉看了眼天气预报,“还有几天雨下,要不你把房退了,住店里?” 他比画道:不用,我住那边还挺不习惯的。 “行……”俞知游还想交代什么,陈向喧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他比画出:我没事,我现在真的好了很多,你看我也没有手抖,刚刚那一觉睡得也很好。你处理你的事,我好好等你,有事立马联系我,毕竟在一起是两个人的事。 “我知道,但就是——” 他抬手捂住这人的嘴,指了指店门,拿开手比画着:先忙你的事,然后陪我去酒店。 这几步路也淋不上什么雨,但俞知游还是拿出一把伞撑着,等他进了店门才在后面将雨伞收上。 这把伞的颜色和陈向喧五年前借给他的那把一样,本来只是一个很小的细节,但在此刻,陈向喧就是很想抱抱他。 就和他想的一样,店里压根不用跑一趟,俞知游在一楼待了会儿就带着他去了二楼。 “二楼现在只有鱼,”俞知游抬起手做发誓状,“真的。” 鱼在那个小房间里放着,长方形鱼缸里有一群游动着的斑马鱼,旁边就是一张单人床,对面有个小衣柜,还有一张黑色的桌子,床头放了一把椅子,这椅子应该是从一楼搬上来的,和楼下的一模一样。 “我拿两件衣服给你,感觉你带的衣服不怎么厚,这边天气还是太冷了,”俞知游说着就打开衣柜,里面的衣服放得很满,一年四季的款式都有,看来他确实在这里长住,“这个喜欢吗?简约风,不带图案,还是这个?这个就是可爱了点,后面有个猫猫头,但我想看你穿这个。” 答案很明显了,陈向喧指着猫猫头比画道:我喜欢这个。 “穿上!”俞知游笑着说,“回酒店吃点东西,再睡一觉。”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 大概是,再睡一觉,我就要走了。 在酒店的时候俞知游边吃东西边笑,陈向喧问他在笑什么,他说:“在笑你。” 他问:我怎么了? “平时你就和饿了吃不饱一样,今天怎么没动静?”俞知游越笑越开心,“反差好大。” 他比画着:那你等我吃完来收拾你。 吃完饭也不早了,俞知游去洗澡的时候他的心就一直怦怦跳,跳得他心里发慌。闭上眼全是五年前的大雨和闭着眼睛的俞知游,他点上支烟强迫自己冷静,但今天的烟草似乎并没有作用。 每一口吸气和吐出都让他感到难受,窗户被打开一半,他将头探出去一些撑着窗户边沿大口大口深呼吸,雨被风带到他的脸上,烟上也被打湿几滴。 头发还是俞知游早上给他扎的,风再大也没办法吹起他的头发。他伸手接了滴雨,冰凉的触感让他开始手抖。 不知道俞知游是什么时候来的,陈向喧只听出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的样子——陈向喧突然笑了。 看不清。 俞知游是模糊的。 “窗户开这么大,”俞知游一手揽着他的肩膀,一边将窗户关上,“冷死了,你看你脸都是冰的。” 陈向喧看着他,大概是看着。 他比画道:房里烟味大,透透气。 “我有点儿后悔。”俞知游闷着声音说。 他愣了愣,抬手比画道:怎么了吗? 俞知游不说话,陈向喧琢磨半天比画着:我先去洗澡。 “晚点再去,”俞知游拉着他一起躺在床上,“等你能看见我在哪儿了再说。” 陈向喧突然就笑了,他比画着:我还以为我装得很好呢。 “演技太差了,”俞知游说,“还得练练。” 他比画道:不练了,你抱着我吧。 “好,”俞知游伸出胳膊搂住他,“抱抱。” 这次是俞知游抱着他轻轻拍哄,说了好多五年前的事情,练琴时的事,影院工作时的,说到租房后面的夜市真的很香的时候他还摸了摸陈向喧的肚子。 “以前的这个点,我们都吃夜宵的,”俞知游问他,“今天想吃吗?” 他比画着:可以吃点。 俞知游又开始慢慢给他念附近有什么吃的,告诉他哪几家店好吃,念到最后陈向喧还真感觉到饿了。 等他彻底恢复视力时已经被俞知游喂了好几口串,他扯了张纸给旁边还想喂他一口的人擦了擦嘴角,俞知游看着他,上下左右地动了动身子,最后终于确定陈向喧能看见了。 “吃完歇会儿去洗澡,”俞知游拿出几串递给他,“我在旁边看着,不是因为我爱看,纯属担心。” 陈向喧点点头,拿着串看他。 “吃啊,”俞知游支着脑袋,朝他笑笑,“怎么,突然觉得我挺帅?” 他点点头,最后比画出:解决完这件事,陪我去医院一趟吧,有你在,可能吃药治疗也没什么了。 “好,”俞知游握着他的手摸了摸他的指腹,“吉他和你是一体的,你的身体会比你的大脑更快做出反应,你的吉他在我心里是第一名,我相信你。” 这一夜俞知游彻底成了话痨,甚至比五年前的话还多,就连稻子和郝迁都被他拉出来说了两句。 “稻子和郝迁俩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有钱,”俞知游一拍床铺,“我全靠自己挣,他们全靠家大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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