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的声音将他拉了回来,俞知游终于没有躺在那里了,他也终于听到点别的声音。 “救救他,他不懂事啊,从六楼就这么跳下来了,”女人哭得难听得不行,“求求你们了,救救他……” 他看清了救护车上的字,直到救护车消失在他的视线中时,陈向喧彻底回了神,生日快乐歌的录音还在无限循环着,他不敢看向地面,站起来时腿突然一软又跪在了雨里。 他看见那捧花的背景成了红色。 陈向喧捡起手机戳了好几下才关掉录音,伞也没捡起来,他现在需要奔跑,越快越好。 跑出那一段路后,他开始注意马路上的车辆,江城的出租车好少,急着用的时候总是没有,等他跑到那个医院时,身上的衣服已经能拧出水来。 抢救室外的人有几个惊讶地看向他,他拿出手机点了几下,上面的水让屏幕变得不灵敏,他握住右手做出擦屏幕的动作,想在这些人中问出一张纸巾。 可惜那些人都只是看着他,还有的将孩子朝怀里搂了搂,那孩子神色也有些紧张,她从身上挎着的那个卡通小包里拿出一包餐巾纸,小声问陈向喧:“哥哥,你是要这个吗?” 陈向喧走过去连连点头,伸出一根手指用力摆了摆。 小女孩扯出一张纸递给他,陈向喧接过后擦了擦屏幕上的水,打出‘谢谢你’给小女孩看。 “不客气。”小孩说道,她依旧在家长的怀抱里,大人看着陈向喧的眼神还是带着警惕。 陈向喧朝小孩笑笑,拿起手机开始打字,那样看到医护人员时就能马上去问。 上面写着:刚刚救护车送来人在哪里?男性,二十岁,叫俞知游,受伤原因是跳楼。 “没有这个人,”医护人员说,“他不在我们医院。” 陈向喧不死心又问了好几个,得到的回答都一样,他坐在抢救室外面听着雨声,脑袋都快被吵炸了。 手指开始发凉,雷声响起的时候他开始想吐。 李叔在天黑的时候给他打了电话,他在那头问陈向喧,为什么自己给他发了那么多消息都不回,问他现在回不回去吃饭,回去的话就敲两下手机背面,不回就直接挂电话。 陈向喧过了两秒挂断电话,继续坐在那里发呆。人真的很脆弱,他看到好些人被急匆匆送来,门外就又多了几个无声抽泣的人开始等待着。 晚上十点,李叔又打电话来了,他问陈向喧到底回不回去,现在在哪儿。 手机又响了一声,他将手机拿离耳边看了眼,是一条短信。 心跳突然加速,恐惧将他裹得死死的,头疼腰疼手脚都开始不舒服,胸口闷得喘口气都疼。 要吐了。 陈向喧抬头看了眼指示牌上厕所的位置,站起来时就像踩在云上,视线也开始模糊,他跑进厕所推开一扇门就开始吐。今天什么也没吃,只能不停地干呕,李叔在电话那头不停地喊,问他到底怎么了。 他没怎么,只是看了一条短信,俞知游发来的短信。 那条短信上写着:俞知游抢救失败,不在了。 陈向喧又回到抢救室门口坐着,突然响起的闹钟让他头皮直跳,这是卡着时间给俞知游发祝福语时定下的闹钟。 俞知游生日过去了,他二十岁了,也将永远二十岁。 他走出医院,身上的衣服又再淋湿一遍,雷声不断,脸上也全都是雨水。 雨真大,夏天的雨也不全是温柔的。 现在这场雨,好像已经和五年前那场一样大了。 陈向喧背后的重量被人拿走,他被扶着站了起来,铃铛声响起,他被带着朝前走,最后坐了下来。 “谁啊这是?”一个男声问道。 “拿着。”俞知游对那边说道。 陈向喧感觉到手心里传来温热,俞知游说:“喝杯水。” 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那道声音不再是从头顶传来,他听见椅子被拖动的声音,然后他听见身边人问道:“现在能看见我吗?” 这道声音顿了顿,又说:“我是俞知游。” ----
第62章 困意 身体开始慢慢变热,指尖的麻正在退去,本来无法聚焦的画面逐渐清晰,从眼前人的身上为中心开始扩散。 陈向喧点头,直直看着他。 和一场梦一样,他把水杯放在旁边的吧台上,伸手想去碰一碰俞知游的脸,抬手后又放下,看着俞知游好久好久,最后满足地笑了。 “喝水。”俞知游又端起那杯水递给他。 水的温度正好,陈向喧还在喝的时候吧台里响起了吉他声,他偏过头看到那个人的侧脸,低头弹吉他的样子倒是很认真。 弹得稀烂,是乱弹,绝对是。 他将水喝完搁在吧台上,视线和弹稀烂对上。 “你俩!等会再聊!”弹稀烂的那位站起来把吉他从吧台上递给俞知游,“认识啊?这么巧?我就随便找个琴行你都认识。” “嗯,”俞知游开始调音,陈向喧伸手勾了勾,他顿了顿将吉他递给他,“你刚刚……是怎么了?” 陈向喧摇摇头抱着吉他去掏手机,他想打字给俞知游看,按了两下开机键没有反应。他抬眼看着俞知游恍惚一下,突然想起现在的俞知游是能看懂手语的。 一弦的音调好后,他将吉他好好看了看,担心来的路上有什么磕碰,确定没问题后交给了俞知游并比画道:没事,吉他你试试,看看怎么样。 俞知游弹了两下,拿着吉他站起来走到小舞台旁的那扇门,推开走了进去。 他进去的这些时间陈向喧四处看了看,吧台里那位也看着他。 “诶,你和他是高中同学啊?”弹稀烂抬了抬下巴问道。 陈向喧摇摇头,瞥眼看见了吧台上放着的花瓶,是空的。 “哦……看你俩好像挺熟的,”弹稀烂犹豫了一下,抬手比画着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手语’,“那你就是他在大学手语社团认识的喽。” 手语社团?陈向喧摇摇头,意思是:不是。 “那还真是奇怪了,”弹稀烂拿了包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走出来,陈向喧这才看见吧台拐角处有个方形鱼缸,弹稀烂打开不明物往里面洒,嘴里还和唤小狗一样‘嘬嘬嘬’,“吃饭了孩儿们。” 陈向喧跟着站起来走过去看了眼,挺漂亮一缸,里面养着两条活力满满的草鱼。 原来俞知游现在喜欢这种?男人和鱼的口味都变了吗? 他盯着弹稀烂的脸看,这人一回头看着他就笑:“看着我干什么,这是俞知游的鱼,我不养这种。” “你再说一遍?”俞知游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陈向喧后面,他看着弹稀烂又说,“我听着,你再说。” “宝宝……”弹稀烂瘪了瘪嘴,“我这不是,哎呀,错了错了我错了。” 俞知游没理他,看着陈向喧指了指弹稀烂:“他叫郝迁,是调酒师。” 陈向喧点头,比画着:你俩一起开的清吧? “他什么意思,我看不懂,”郝迁又说,“我只是调酒师吗,宝宝。” 陈向喧又盯着郝迁,这人一口一个宝宝的,他都没这么喊过俞知游。突然想起有次网课,那个让俞知游陪陪他的会不会就是这个人? “他问这个店是不是我们两个一起开的。”俞知游回答道。 “当然了,”郝迁又走进吧台,“这是分店,我们宝宝可厉害了。” 陈向喧朝着郝迁笑了笑,看着俞知游比画道:他是你男朋友? “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俞知游拿出车钥匙,“我先给你送回去。” 外面的雨一点都没小,就算是去地铁站也得要时间,郝迁低头玩手机没说话,俞知游一手拿着钥匙在等他回答。陈向喧想了想,比画出:我饿了。 “没吃?”俞知游皱了皱眉。 他点头,比画着:没吃,很饿。 “郝迁,”俞知游又把钥匙放回口袋里,“点个外卖。” “宝宝,你今天已经吃过外卖了,吃外卖对身体不好,我说多少次你才记得住,”郝迁一抬头看到俞知游正盯着他,“还是麦当劳吗?” “对……”俞知游说,“你吃就点三份,不吃就两份。” “少吃点……我刚才——”郝迁又开腔了。 “郝迁,再多说一句,晚上不要到床上来。”俞知游随便拉出一把椅子坐下,看着陈向喧抬抬下巴示意他也过去坐。 郝迁真的没再出声,他们坐在这里也是静得可怕,两个人一直互盯,陈向喧还是有些恍惚,这里灯光也不太亮,让人有种处于梦境的感觉。 陈向喧伸手摸向口袋,摸到的东西让他莫名有了安全感,他朝俞知游比画着:我出去透口气。 “嗯。”俞知游说。 他推开门,铃铛在头顶响起的那一瞬,陈向喧没控制住地轻抖一下,头皮整个开始收紧发麻。他将头发拨了两下——李叔说得对,这头发确实有些长了,一阵风吹过来,有时候都会飞进嘴里。 陈向喧走到店门侧面,拿出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里点燃,从闻到烟味的那刻起,整个人都开始松弛下来。 说起来,他开始抽烟的原因也是挺有趣的。 自从俞知游‘死亡’后,陈向喧成夜成夜地不能入睡,他坚持将那个班带到学期结束,自己大学那边该忙的事情也忙完后,便彻底闷在了家里。 没有工作,不愿意出门,头发也开始变得越来越长。他害怕下雨,碰到雨天更是连房间都不出。李叔见不得他这样,硬是拉着他去琴行里待着,他还记得李叔那个时候是这么说的:“我不管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你就算喜欢的不是人,也不能颓成这样。至少我觉得,俞知游不喜欢你这样,他多话痨一孩子,看到你这样,得骂你八百句。” 李叔以为自己这是刺激他,能使他快点走出来,结果这句话说得让陈向喧变得更颓。 那天李叔蹲在琴行门口抽烟,陈向喧已经好几天只睡三个小时左右,奇怪的是,那天他闻到烟味竟然开始犯困。 以前从未这样过。 陈向喧问李叔能不能给他抽一支,李叔没理他,在那里抽完一支烟后,直接将整盒烟都给了他。 从那天开始,陈向喧能好好睡觉了。 李叔带他离开了那一片,新的房子,新的琴行,新的环境。门上没有铃铛,周围的一切都和俞知游没有半毛钱关系。 一切也都在往正常轨道上走,他如李叔所愿,在琴行当起了老师,只是还会怕雨天。 李叔对外说他烦下雨,可烦可烦的那种,头发长也是,摇滚精神不死嘛,头发长也是个人喜好。 但他还是总带着陈向喧去定期剪一回。 想到这里陈向喧笑了笑,门上的铃铛又响了声,他深吸口气看向门那边,俞知游正站在那儿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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