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雅箐难得没有护着他,说那衣柜是爸爸花大价钱淘回来的,他太调皮了。 娇气的小孩儿才不管,只管呜呜地假哭。 徐入斐那时候好矮,字不认几个,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只会拼读,最后陶雅箐在旁边给他补了一朵小花。 屋里那张床的位置刚好,一躺下,侧过身,就能看到那串字母和花朵。 “那花是我妈妈画的。”徐入斐说。 “很可爱。”顾顷道。 当晚雨没有停,第二天也一直在下,但已经小了很多,细雨绵绵地落下来,像一张巨大的网,罩住城镇和山峦。 家里的菜不够了,本来算好够吃两三天,中途加入了顾顷。 徐入斐换好了衣服,打伞出门,顾顷说他也要去。 “我去买菜,你去做什么?” “和你一起去,帮你拎东西。” 徐入斐上下打量顾顷身上的装束,男人还穿着自己的衣服,尺码不对,袖口短出一截,只能穿宽松的睡裤,看着不伦不类,“行,你跟我去吧。” 雨幕和雾一块出现,让这个小镇很像上世纪的古物。 出门前徐入斐给顾顷找了米色的鸭舌帽,忘记是什么时候买的,皱巴巴,带着一股霉味。 顾顷的眉皱着,还是乖巧低下脑袋让他戴上。 徐入斐:“我这儿没有墨镜,凑合一下,应该认不出来,这一带都是老人小孩,不怎么上网的。” 出了门,顾顷对路况不熟,全程跟在徐入斐身后。 天蓝色的伞偶尔碰到前面透明的伞,撞出的水花朝附近挥洒。 徐入斐第二次回头,模样有点怒,“你是不是故意的?” 顾顷无辜地抬起伞柄,轻声说抱歉,自己注意。 徐入斐向旁边迈出一步,“看我干什么?并肩走,我就不信还会撞上。” 顾顷勾起一点嘴角,说好。 结果菜没买,先到了一家衣服铺子。 徐入斐收了伞,在外抖了抖,拉顾顷进去。 摆在明面上的都是老人的服饰,有碎花有蝴蝶,波浪一条一条,时髦一点的带蕾丝。 徐入斐能感觉到自己抓着的那条手臂僵住了,他憋闷的心情得到一丝缓解,脸上有了笑模样,亲切地叫老板娘。 老板娘年过半百,头发都有些花白了,见了徐入斐,很热情地招呼。 旁边顾顷悄悄拉他的袖子,贴近他耳边,“小斐,你们认识?” 徐入斐点头。 留在镇上的大多是上了岁数的老人和还没上初中的孩子。 等到年纪到了,年轻人就会离开,而留下的那些人,二十年前留下了,二十年后要么埋进土里,要么依旧在这片城镇。 其中有不少都认识徐入斐。 认识小时候的他,却不怎么认得回来后的他。 后来也是听他的姓名,慢慢与记忆里的小孩儿对上号。 徐入斐给老板娘说自己需要的衣服样式、尺寸,说的是镇上的土话。 顾顷一个北方人听不懂,再次扯住徐入斐的衣角。 “小斐,我穿你的衣服就好。” “不好。”徐入斐说,“你把我衣服都撑大了。” 顾顷:“……” 之后老板娘把顾顷拉进里屋,临走前顾顷频频回头,目光带着求救信号。 徐入斐这下算彻底舒坦了,很轻松地倚在柜台,扇扇手,说:“不要怕,不要紧张。” 真难得,自己还能和顾顷说这样的话。从来都是顾顷对他讲。 等了一会儿,试衣服的出来了。 徐入斐抬眼。 一件新中式的衣裳,右肩膀印着淡色的竹子花纹,上了岁数的老人爱穿。顾顷穿上了,搭配那张脸,头发没有造型,垂落下来,漆黑的头发漆黑的眉眼,像民国走出的俊俏小生。 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一张脸撑起大半的丑衣服。 徐入斐心里觉着没趣,虽然顾顷进换衣间时,他就知道出来大概什么效果。 但是亲眼看到,没有恶搞到对方,还是遗憾。 老板娘还在用土话夸赞他穿这身如何如何合身、好看,顾顷一个迈步到徐入斐跟前,低下头,“小斐。” 他念这一声,声音很低,眼帘垂下来,问他:“你觉得好看么?” 徐入斐有些诧异,顾顷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时装秀不知道走过几场,却招架不了这样淳朴的热情,局促实实在在溢在脸上。 “可以的,总比你穿我衣服要好。” 不想直接夸赞对方,徐入斐含糊搪塞过去了。 听到两个人说普通话,老板娘也转变了语言,道:“小陶啊,这人是你朋友?长这么帅,有没有谈朋友啊?” 这回顾顷听明白了。 徐入斐依旧用土话:“阿婆,他有女朋友,他来找我玩儿的,过两天就走。” “啊?大老远来一趟,不多待几天啊?”老板娘还不想放弃,扭头转向顾顷,继续追问,“小陶朋友叫什么的呀?” 这回没等徐入斐解围。 顾顷自己说:“蒋渔声。” “我叫蒋渔声。” 【作者有话说】 一款很新的play(?)
第70章 戏里戏外 从成衣铺出来,顾顷身上穿着一身,手里提着换下的那件。 店内不支持转账,付的是现金,顾顷手上没有,手机又坏了,只能眼看着徐入斐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红票票。 “其实说真名,阿婆也不会认识你。不过以防万一,不说是正确的。” 从屋檐下走出来,雨落在伞面上,滚动下来。 徐入斐转回头来看顾顷,透明的伞下,回眸时的神情一览无余。 “镇上时不时来一些游客,来看海拍风景照,你自己小心点。”像是想到什么,徐入斐一顿,又说,“不过这个天气,也不会有什么游客,你暂时是安全的,蒋渔声。” 这个名字好陌生。 于顾顷来说,它是六年前自己接到的第一个主演角色,于徐入斐来说,这是他的剧本拍摄出的第一部 电影。 本不该这么生疏。 可声带发出第一个音,紧接着第二个,把它们拼凑在一起,凑成“蒋渔声”这个名字,就有说不出的陌生。 说完,连徐入斐都不自在起来,挠了挠下颌,提醒顾顷:“你最好还是把帽子戴上,你这张脸就够招摇。” 顾顷低着头,把伞打开。 伞面遮挡住视线,待徐入斐重新看到对方。 顾顷已经重新调整表情,应声说好。 他把皱巴巴帽子重新扣在头上。 和身上的衣服搭配,不伦不类。 雨水把石板路冲刷得干净,水洼有时连成一片,有时出其不意地出现在脚边。 徐入斐一边走一边提醒顾顷注意脚下,分神的结果是顾顷没有中招,自己先踩进水坑里。 顾顷伸手要来扶他,徐入斐有点尴尬,手挡在身前,没让对方靠近。 换做平常,顾顷应当会作罢。 他们之间,远不再是那种亲密关系。 然而眼下,徐入斐的手挡住,顾顷十分顺手地握上他手腕,将他整个人带进怀里。 徐入斐来不及做出反应,伞撞在一起,落下的雨淋了他一头。 徐入斐:“……” “都是你不好。”顾顷开口,“不挡这一下,什么事都不会有。” 徐入斐诧异,抬起脑袋,顾顷轻轻挑眉的模样让他一阵熟悉又倍感陌生。 “小斐,你说该怎么办?干脆不打伞好了,反正都淋湿了,或者,我们共撑一把伞。” 顾顷接着说。 让徐入斐更加笃定内心的想法。 顾顷曾给蒋渔声写过人物小传,密密麻麻的两页纸。徐入斐看过,还给做过一些修改。 蒋渔声跟自己喜欢的人调情,轻佻的程度、谎话里的真心,该有怎样一个度,要怎么把控,顾顷有自己的演绎。 曾经徐入斐喜欢顾顷的演绎。 现在顾顷当着他的面又演一遍,还是惟妙惟肖,赋予角色全新的生命力。 “差不多得了。” 徐入斐丢下这句话,不再管顾顷,径直往前走,期间踩过多少个水坑都无所谓了,踩过第一个袜子就已经湿透了,怎么还会怕第二第三个。 倒是顾顷,一面顾及脚下,一面还要追上他,好不狼狈。 身后,顾顷叫徐入斐的名字,喊他等等自己。连语气都不是惯用的语气。 徐入斐心想,怎么还在演,要演到什么时候,自打顾顷来了镇上,敲开他家的门,一切都变得好荒唐。 既然这么喜欢演,自己也可以陪他演。 徐入斐站定在一户人家前,朝顾顷招手,扬下颌,“你来敲门。” 顾顷走到他身边,“你确定吗?” 徐入斐点点头,“你敲,敲完了咱们一起跑。” 顾顷真的敲了。 但没有跑。 他盯着徐入斐,敲完去捞住他的手腕,好像生怕他抢跑。 徐入斐将肢体接触抛在脑后,一心只有这场暗戳戳的较量。 两个人都没用动。 直到有人来开门,是个小女孩,个头到顾顷的腰,扬着脑袋先问你谁呀。 说完,顺着顾顷的手臂,找到徐入斐。 “妈妈!陶哥哥来啦!”小女孩一边讲一边跑回屋里。 虽然是土话,但都是简单的词汇,顾顷听懂了,回头问徐入斐:“小陶是你的乳名?” 徐入斐摇头,“是我妈妈姓陶。” 话说着,这户人家的大人来了,将二人迎进门。 暴雨期间,很多铺子不开张,卖菜的也不摆摊。但邻里间都熟悉,卖菜的这一户认识徐入斐。 小女孩跟在大人身边,扬着头一个劲地看徐入斐,偶尔也看站在一旁的顾顷。 大人到屋里称重算钱,她才鼓起勇气和陌生人搭话,“你是谁?我没见过你。” 顾顷指着屋子里掏钱结账徐入斐,“我是那位哥哥的朋友。” 女孩狐疑地看着他,好似不信他的话,“哥哥没有朋友,他都自己一个人。” 雨伞的蓝色映在女孩的眼里,豆大的一个点。 顾顷蹲下身,那抹蓝占据她半个瞳孔,余下的半边眸里映出男人温柔的笑。 “那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徐入斐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顾顷蹲着身,帽子摘掉了,露出脸来。 雨伞罩住他和小女孩儿,女孩呆呆的,扭头看看徐入斐又看看他,重重点了下头,红着脸跑回屋子里。 “你和人家小姑娘说了什么?”小女孩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前几年徐入斐住在镇上,天天往他家门口跑,现在遇到更好看的人……也要往他家门口跑。 徐入斐有点头疼,佯怒地瞪着顾顷:“你怎么连小姑娘也不放过,还嫌粉丝不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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