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生病的模样还要可怜得多。 他本以为对方还没有醒来,结果下一刻就看到林郗淮轻轻的撇开头——在听到他的声音后。 “……” 秦洲晏大概也知道,林郗淮是不太想看到他的。 但看到这个动作后,他的感觉还是有些微妙。 护士给艾赛亚换完药,又来到了林郗淮这边,对方身上的伤不少。 “先生……” 她正准备把人叫醒,将人扶起来方便去脱对方的衣服上药,就听到了不远处男人的声音: “方便我来吗?” 秦洲晏开口补充道:“只是衣服。” 护士愣了一下,然后点头:“可以的,家属来吧。” 说完她转身去拿药。 “……” 听到“家属”两个字,林郗淮睁开眼睛,刚刚和秦洲晏说话的不是艾赛亚吗? “或许因为我们都是东方面孔,所以才误会?” 秦洲晏似乎看明白的他的想法,用中文开口道。 林郗淮看向走到床边的人,这是今天到现在为止,他们第一次对上目光。 就算之前的事情算是体面的解决了,他也未曾把那晚放在心上。 可这不代表林郗淮愿意反复见到另一位当事人,还是以现在这样狼狈的姿态。 不过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林郗淮收回视线,他们也都没有反驳护士的那句“家属”,向陌生人澄清这种事没有意义。 秦洲晏伸手,小心仔细的将人扶起来,他看了眼对方窥不出情绪的脸: “你觉得我跟护士说‘我来’是想给你解衣服?” “……我什么都没说。”吸取了之前衣服尺寸的教训,林郗淮很快的反驳,“没觉得你是抱着这样的目的。” “我就是抱着这样的目的。” “……” 似乎觉得逗弄他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男人偏头笑了下:“不好意思,开玩笑。” 林郗淮也不恼,虽然他们仍很陌生,但林郗淮却莫名有些抓住了和这人交流的方式。 他平静开口道:“是吗?总归是没有不想的。” 秦洲晏给他解着病号服的扣子,带着笑意抬眸看了他一眼,还真是半点不服输。 林郗淮移开目光,就听到了对方声音有些轻的解释道: “你一点力都使不上,护士扶你起来会比较吃力,反而容易无意牵扯到你背后的伤,会更难受。” 林郗淮的视线缓缓收回,落到面前人的身上。 男人微躬着身,他们之间的距离无意间被拉近,林郗淮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清雅好闻的气息。 但他手上的动作却很干脆利落,不含一丝旖旎意味,没有耽误分毫时间。 林郗淮知道,秦洲晏说的是对的。 之前他躺着的时候没有直观的感受,在被扶起来时才发现自己是真的半点气力都使不上。 稍微一动背后就传来强烈的疼痛感。 得承认,秦洲晏扶着他身子的手非常稳。 解掉衣服后,秦洲晏移开目光,看向护士:“麻烦给他上药吧。” 说完,他就退到了一旁。 护士拿着药过来,看了下青年的背。 对方冷白的底色上一片触目惊心,划伤、挫伤,最大的一片就是背后摔在石头上的淤痕,看着都疼。 只是……有些地方密密麻麻的痕迹还是能看出来并不是摔出来的。 伊塔伦纳人向来开放,对性也很少感到害羞,总是把需求直白的坦述。 只是现在这些与落崖的伤痕错杂分布在一具漂亮的身体上,有股暧昧荒诞的意味,特别是对方本就容貌不凡。 护士蓦地有些耳热,她看了一眼当事人和一旁敛目站着的男人。 一个比一个平静镇定,坦然自若到如果这时候别人做出了不一样的反应倒显得有些大惊小怪。 她在心中悄悄的想了一瞬,不是说他们国家的人都比较含蓄内敛的吗? 身上的伤口多,上药的过程就显得格外漫长。 秦洲晏从向导那里听过现场的情况,斜坡上的雪层厚,一起做了很好的缓冲。 就是最后一下撞在了石块上,如果不是艾赛亚,都不至于这么严重。 他看着不远处的人,对方从始至终都很安静的垂着眸。 明明疼得额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冷汗,眼睫都在颤,却硬是一声没吭。 他又想到刚刚艾赛亚咋咋呼呼的声音,无奈的叹了口气。 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转移人的注意力,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天啊!” 艾赛亚惊恐又自责的开口道,“你怎么摔成了这个样子啊?” 之前他们在急诊就分开了检查,这还是艾赛亚第一次看到对方身上具体的伤。 无意侧头看了一眼,倒是吓了一大跳。 秦洲晏:“……” 林郗淮:“……” 他差点没忍住,一瞬间感觉上的药更加疼了,最后他抬头看向秦洲晏。 空气愈发的沉默,林郗淮一开始确实没当一回事。 在医院,人家医护人员什么没见过? 至于秦洲晏,更不用多说。 只是没想到有个傻的,变相的点了出来,倒引得气氛有些不对劲了起来。 艾赛亚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恰好秦洲晏侧头看了他一眼。 他到嘴边的话迅速咽了回去,往被子里缩了缩。 秦洲晏先开的口:“这孩子今年刚成年,说话不过脑,路上给你添麻烦了吧?” 算是变相的转移了话题。 “还好。” 秦洲晏垂头无声笑了笑。 也是,艾赛亚话再多,这人估计也是不搭腔的。 他几乎可以想象出当时的场景。 其实最开始,秦洲晏以为林郗淮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或许是因为他的冷淡沉默,又或许是因为对方时而毫不留情面的话语。 只是那天在一起吃饭相处后,他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只要对方想,是可以拥有一段让人非常愉快的对话。 他甚至比寻常人更会。 那些不留余地的直白和沉默距离感,分明就是不想交流,不感兴趣,有意识的阻止话题继续进行下去。 想和他交流,得有过人之处。 秦洲晏估计对方的工作状态和现在非常不一样。 想到这里,他突然心血来潮开口问道:“成为你的甲方,你会主动说很多话吗?” “……” 林郗淮莫名更不想说话了。 很可怕的假设,不是所有的甲方都很难搞,但是有些关系就是天然的带着对位性和压制性。 在平等的关系下,对方就已经很会利用优势占据主动。 不敢想,天平朝着对方倾斜的情况下,这人会有多么难搞。 林郗淮开口道:“那我一定会很后悔之前。”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秦洲晏明白对方说的是那晚的事。 林郗淮很不喜欢公私共存的关系,或者说,复杂化了的关系他都不喜欢。 “我还以为你会说,不会让我成为你的甲方。” “为什么不呢?”林郗淮看着他,“你看起来会给得很多的样子,高风险高回报。” 秦洲晏没忍住笑了。 在插科打诨中,不知什么时候药已经上好了。 秦洲晏过去将衣服松松的搭在他的肩上,扶着人侧卧下来。 安置好人后,秦洲晏笑着侧头,恰好对上了一旁躺着的艾赛亚的视线。 对方的大半张脸都埋在了被子里,只露出了一双炯炯发亮的绿眼睛。 “干什么?” 艾赛亚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最终还是八卦之心超越了对他的害怕: “你们说中文我都听懂了。” 说完,他立马补充道:“不仅是刚刚,还有之前你扶他起来的时候说的话。” 或许是有些心虚,他的声音裹成了一团,每个字都粘黏到一起,语速也快。 一般人估计都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可秦洲晏太熟悉他了。 他的神色不变,声音温和:“要我夸你吗?” “……不用。”艾赛亚往里面再缩了缩,“你们之前是不是认识啊?” 艾赛亚自认还算是了解他哥,在任何人的面前温和礼貌是都有的,但主动的体贴和善意那还真的不常见。 何况秦洲晏现在还不是以一个医生的身份站在这里。 最开始,他还以为他哥是为了替他感谢人家。 后来含泪想了想,他是有多大的脸啊。 而且哪有人第一次见面是这样交流的? 秦洲晏无所谓艾赛亚的想法和猜测,再说了,他和林郗淮本就只是恰好认识的关系。 他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开口反问道:“你怎么来了伊塔伦纳?” “我来找你啊。” “找我干什么?” 艾赛亚理智气壮:“来陪你,来照顾你啊。” 秦洲晏有些不给情面的哼笑了一声,侧头看了看他高高悬起骨折的腿,重复道: “照顾我?” 艾赛亚瞬间气短:“姑姑和姑父担心你嘛。” “有什么好担心的?”秦洲晏的神色淡了下来。 艾赛亚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些什么,目光落到另一张床上躺着的林郗淮身上。 顾忌着有人在,又把话吞了回去。 秦洲晏也下意识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林郗淮。 林郗淮侧躺着,正在手机上安排接下来的事,毕竟意外的受伤已经将他的行程和计划全部打乱。 两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自然有感觉。 拿着手机的手一顿,他偏了下头,看着这两兄弟。 “怎么,需要我把自己的耳朵戳聋吗?” “……” 秦洲晏莫名笑了:“那倒是不至于。” 林郗淮收回目光,又不是他主动要求听的。 只是想到刚刚钻进耳朵里的话,很难想象这两人会是兄弟。 之前秦洲晏有说过自己的外公是D国人,艾赛亚说自己的奶奶是华人。 那秦洲晏的母亲和艾赛亚的父亲应该是亲姐弟或是亲兄妹。 两人安静下来,没有再继续谈论之前的话题。 林郗淮也无意探究别人的隐私。 就像之前和秦洲晏的交谈中,他们都不曾问对方,为什么在春节期间会独自在异国他乡。 不远处秦洲晏的声音再次响起:“医生说过,你醒了后就没有什么大问题,可以出院了。” 林郗淮看向他:“哪个医生?” “医院里的医生。”秦洲晏的声音很温和,“而且你这几天的行动会很不便,一个人估计有些困难。” 林郗淮偏头看向天花板,老实说,他也在想这个问题。 不可能在医院待着不走,浪费医疗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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