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不公平了。 他一边掐掉那个赌鬼打来的电话,一边想,凭什么受害者的家属要永远活在阴影中,要承受着失去最爱的人的痛苦。 作为施害者的家人,怎么能忘记?! “他得记住啊,他起码要感到愧疚,他要因自己有这样的父亲而惭愧,要抬不起头!” “他要奔赴新生活了,那被毁掉的两个家庭呢,我们该怎么办?!” 覃卓承那时候就想,不行,林郗淮的心里得永远刻着那道疤。 对方那么期盼的未来,他来毁掉。 于是,在那座山上,他上前和对方说了第一句话:“你好,我叫覃卓承。” 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喜欢上林郗淮。 对方越是有信念,他就越恨,越是想去摧毁。 可是看着对方一次次站起来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走,他就越被吸引。 这几乎成了一个死循环。 折磨他的同时,也折磨自己。 直到这个现状被戚枕彻底打破。 一道开门声响起,覃卓承抬头看着进来的戚枕,偏过了头。 戚枕拿着刚刚结束通话的手机,带着笑意,仿佛根本不介意对方冷漠的态度。 他有些开心的想,和他有关的故事,应该开始于一个明媚的午后。 那天,覃卓承问他:“你之前说,你和郗淮从小认识,是因为你们的父母熟悉。” “但建筑师和货车司机,是怎么认识的?” 当时戚枕就愣了下,虽然他没能立马理解对方说的意思,但他还是模糊答道: “就发生了些意外,认识了。” 回去后,他就问了自己的父亲,认不认识什么货车司机? 父亲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只是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父亲感叹: “说起来,林闻和敏瑜当初就是被一个货车司机违规驾驶导致去世的。” 戚枕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然后顺着这个思路对覃卓承进行了试探。 然后得到了一个令他惊喜的答案。 他喜欢覃卓承,憎恶林郗淮,从小就憎恶, 在对方的父母没去世之前,他就拿着被比较,说他的父母不如对方的父母,他也不如。 后来,对方命不好,父母死了。 众人又说,林郗淮的父母都没了,戚枕怎么还是比不过,太差劲了。 从小到大,他都活在对方的阴影下。 父母还总是为了林郗淮教训他,他就更讨厌了。 于是,他对覃卓承说:“我知道你接近林郗淮是恨他。”他笑着道,“他的‘父亲’真的太恶劣了,是吧?” 在他的半威胁下,他成功的成为了覃卓承的共犯。 甚至在这么多年里,在覃卓承产生怀疑念头的时候,极力掩饰着这个真相。 他知道对方是为了利用自己,没关系,被利用也没关系。 戚枕仰头将杯子里的酒喝净,这两人真的太有意思了。 覃卓承是因为报复,心里有鬼,所以几乎不在林郗淮的面前提起自己的父母。 林郗淮每次想要提起自己的父母,覃卓承就打断,因为他不想听到自己所恨之人的事情。 而林郗淮误以为对方是因为原生家庭心里产生创伤,于是也不再提及。 就这样,这个误会竟持续了这么多年,甚至他都没想到。 太好笑了。 戚枕这辈子听过的最大的笑话,就是覃卓承说: “那场车祸毁的是两个家庭,我和我的母亲不无辜吗?那辆小汽车里的夫妻不无辜吗?他们的孩子不无辜吗?” 当时戚枕就笑了,他说:“无辜,他可真是太无辜了。” - 手背上似乎落下了一滴水。 林郗淮以为是自己哭了,他下意识的就去碰自己的脸。 没有眼泪。 直到面前的秦洲晏偏了下头,林郗淮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脏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自从听到戚枕说的“不是你”三个字,他仿佛整个人都处于错乱中。 现在这滴泪却把他漂浮不定的灵魂狠狠砸进了他的身体里,让他心神俱震。 以致他有些手足无措,好像更难过了。 他把喜欢的人惹哭了。 “你……” 他伸向半空中的手被人抓住,秦洲晏目光重新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看上去仍是温和、镇定的、强大的,像是能包容接纳林郗淮的一切情绪。 那滴泪就像是林郗淮意识不清下产生了一个错觉。 秦洲晏感觉自己仿佛被撕了两半。 一半在共情他恋人的痛苦、愤怒,那股委屈如有实质的涌向了他。 他仿佛也浑身疼了起来,甚至呼吸不畅,想佝偻着身子喘息几口气。 他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甚至觉得是自己亲身经历或许都不会有这么剧烈的感受。 可另一半,他得冷静下来,承接住对方的状态。 他不能比林郗淮更先情绪失控。 “告诉我,你现在是怎么想的?”秦洲晏哑声道。 林郗淮看着他,他想,他宁愿覃卓承是真的迁怒,也不想是轻飘飘的“错了”两个字。 那这么多年算什么呢? 不是一天两天,是经受打击报复的八年。 七年友人,一年恋人。 这让人丧失的何止是对爱情的期盼,更是对所有人的信任。 抗拒所有人的接近,从此以往,这个世界上,他才是真正的一个人了。 林郗淮缓慢的眨了下酸涩的眼睛:“我本来在想,我好像有点怕,怕所有人靠近……” “现在呢?” “可是,你在我面前。” 秦洲晏突然又有了想流泪的冲动,然后听到他继续说。 “我还想到了艾赛亚,想到了嘉嘉,她今天把我们在徽沂镇的照片发给我了,很好看。” “等下我给你看。” “嗯。” “还有阿婆……” 林郗淮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他的目光微微下垂,看着自己的袖口,上面绣着一朵小花。 那是他们在徽沂镇的时候,去看打火花,一个火星不小心溅到了他的衣服上,烧了一个洞。 何阿婆在上面绣了一朵花。 “还有……” 正说着,不远处传来一道吼声:“喊着要吃包子的,熟了,滚回来吃!” 两人侧头,就看到小帆和小安扶着老爷子站在院子口。 见到他们的目光望过去,陈安绽开笑高举着手臂在半空中挥了挥。 林郗淮看着他们,哑声回应道:“马上回去。” 然后他再次扭头看向面前的秦洲晏,这一路他们经历了太多,也遇见了一群不错的人。 他颤着嗓音道:“我还是想要去对认识的人产生信任。” “嗯,我就说,你最棒了。”秦洲晏鼻子一酸,“我真的很为你自豪。” 他喜欢的人,或许还是愤怒、伤心、颓丧。 可他再也不会被这种事情击溃了。 “我还想留在这里。”林郗淮内心太挣扎了,“可我也没办法再看到他们好好的生活,我想回去了。” 他太愤怒了,尽管是现在,他的心都烧得慌,冒着呛鼻的浓烟,几近让他窒息。 “不许回。” 林郗淮一愣,他第一次见到秦洲晏用这样强势的态度和他说话。 秦洲晏的神色冷凝:“我说,现在不许回。” “可是……” “回去干什么,去自己解决你想解决的事情吗?” 见人看着自己不说话,仿佛是默认,秦洲晏开口道:“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 林郗淮突然有些无措。 “林郗淮,你的事情我从来不插手是因为尊重你,知道你的界限感强,也是因为相信你的能力,不用我来你也能自己解决。” “可我是有感情的,我也会因为你的愤怒而愤怒,你伤心,我也伤心。” “我感到郁闷又憋屈,因为不能为你做什么,我非常难过。” 林郗淮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表达,他想,自己真的是个不称职的恋人。 他艰难开口道:“我不想你难过的。” “你还记得自己前阵子说的话吗?如果你被欺负了。” 林郗淮想起来了,他后面说的是—— “我一定来找你。” “嗯。”秦洲晏站在他的面前,握住他的手,眼眶不自觉的就红了,“我现在再问你一次,有没有受欺负?” 林郗淮鼻尖一酸,眼泪蓦地就落了下来。 好像直到现在这一刻,他整个人才彻底的塌陷。 他喜欢的人,是可靠的,是让他有着充分安全感的。 “嗯。”他的声音很轻,哽咽的叫着对方的名字,“秦洲晏。” “我被欺负了。” 这么多年。
第64章 一瞬间,秦洲晏仿佛也随着他一起塌陷,他上前一步将人紧紧抱住。 “林郗淮,有人给你撑腰的。” “我来,我来给你处理,好不好?” 林郗淮的脸埋在他的肩窝处,无声点了点头。 秦洲晏感到自己的衬衫领口被泪水渐渐浸湿,那温度几乎灼伤他的皮肤,让他感到火烧火燎的疼。 无声掉眼泪,到低声的啜泣。 直至最后,秦洲晏伸手很轻的拂去他脸上的泪,他才彻底克制不住失声哭了出来。 林郗淮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 他好像从小就很少掉眼泪,因为没人会像现在这样给他擦眼泪,没有人去承接他的情绪。 所以眼泪是最没有用的东西,只会被人当做嘲笑的把柄。 可他现在太委屈了。 无论有多么难以相信、难以接受,一场可笑荒谬的阴差阳错,就是这么发生了。 世上真的很难解释清楚“本来可以……结果却……”所带来的遗憾。 这些年他本不应该承受的痛苦无法撤回,他的人生也无法再重新来过。 他甚至不知道“本来可以”那条路,他所失去的是什么东西。 所以,真的太委屈了。 他哭了很久,几乎要把这么多年的情绪一同发泄出来。 直到夜色彻底暗沉,他才稍微稳定下来,然后被秦洲晏牵着回家。 好在屋子里的光线昏黄又暗沉,他哭红的眼眶没人能看清。 但大家还是敏锐的发现了他情绪的不对劲。 秦洲晏牢牢抓着林郗淮的手:“他有些累,我先带人回房间休息一下。” 看着众人担忧的目光,林郗淮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老爷子多看了他几眼,语气如常道:“去去去。” 林郗淮现在是真的很累,一进房间就毫不掩饰的,疲惫几乎是要从骨缝里、从每一寸皮肤里争先恐后的涌出来。 不仅是那些事情本身带来的疲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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