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郗淮系着浴袍腰带出来的时候,没想到人还在。 脑子迟缓的转动了下,意识到了对方的好心。 他将自己扔进床里,一边低低开口道:“谢谢。” 男人没有说话,空气陷入了一片安静。 林郗淮本以为洗了个澡之后,自己会舒服些。 可莫名的却愈发不舒服,意识更加清醒。 铺天盖地的疲惫卷土重来,分明是下一刻就能立马垮掉的身体,却升腾不起半点睡意。 心脏仿佛是被注入了窗外的雨水,泛着潮。 一股带着腐朽霉烂气息的潮,给人带来极度的不适。 很轻的脚步声缓缓踏在地上,朝着门口离开的方向。 空调的温度似乎开得有些高了,林郗淮觉得有些热,燥意升腾。 今晚他大概又是睡不着的。 一个人数着时间,感受着脑子里绷得越来越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掉的弦,睁眼到天亮。 太窒息了。 林郗淮近乎焦躁的想,他应该干些什么,他得找些事做。 “要走了吗?” 秦洲晏的手搭在门的把手上,正准备开门离开,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 他顿了下,转身望去。 青年未擦干的黑色发丝湿漉漉的散在床上,洇出一片片颜色更深的痕迹。 他侧伏在床榻上缓缓睁开眼睛,最后,不甚清晰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怎么了?” 林郗淮偏开头,仰看着天花板上璀璨的水晶吊灯: “没事,只是确认一下,真的走吗?” 在餐厅的时候,他没走。 送他进房间后,他没走。 担心他晕在卫生间,他洗澡出来后,他还是没走。 林郗淮似轻笑了声,仿佛真诚夸赞道:“先生,你人好好啊。” 话音落下,他再次看向男人。 分明还是同样的面容,淡然不变的神情,可原本温和的气质却已经完全变了。 是属于他那个身份阶层独有的高高在上和强势,微垂眸时的模样看上去愈发难以琢磨。 秦洲晏听懂了他戏谑调侃的话语。 是的。 若是其他人,从拼桌开始就已经是结束。 对方说得对,他其实没有那么多的好心和共情。 “啪嗒”一声,秦洲晏慢条斯理的褪下左手腕上的表。 他仍是彬彬有礼的,就算是被揭穿那些隐晦不明的想法也不带半分局促: “真的走吗?” 林郗淮想,太犯规了,他居然反问了回来。 他撑着床榻借力坐起身。 秦洲晏看着头顶的光线随着他的动作在锁骨处流转,最后停落在凹陷的某一点。 也听到了他的最终诉求: “留下来吗?”
第4章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只有空调系统发出的轻微响声。 林郗淮静静地等着,直到听到鞋子轻微踏地的声音,他才缓缓的仰起头。 秦洲晏走到了床边,微垂头看着半坐在床上的青年。 说实话,即使他见过不计其数、形形色色的人,这种程度的外貌和气质也少见。 是会超越主观审美,一眼给人带来最原始的视觉冲击。 酒意和温热的水汽早已冲散了他身上的泠然与距离感。 于是那秾丽的色彩感不再被压制,过盛到靡丽颓然,仿佛下一刻就是萧瑟的秋,所有颜色都瞬间怆然的被席卷走。 偏偏就算是极力隐藏,也有丝丝缕缕的焦躁和不耐往外冒。 仿佛下一刻,他就会忍不住将这个屋子给砸得粉碎,彻底破坏。 但秦洲晏知道,对方不会,因为教养和强大的自制力, 秦洲晏蓦地有些遗憾,他想看那一幕。 甚至这个房间都过于粗糙。 对方应该带着不加掩饰的坏脾性,去砸纹样繁复、华丽璀璨的精美花瓶,直至碎片满屋。 或许一个不慎,鲜血蜿蜒流淌。 萎靡的、衰败的暴力美学。 秦洲晏大概能看明白一点对方现在的状态。 压抑得太久,所有的情绪在酒后都得到了反扑,于是迫切的想要立马发泄出去。 他很轻的笑了,自己好像被当成了一种被发泄的途径。 林郗淮看着对方微侧腰,将手表搁在床头柜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平整的休闲西装外套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折了下。 然后他才直面自己,躬身靠近。 林郗淮仰头,以为会落下一个吻。 可是没有。 男人在近在咫尺处停了下来,林郗淮听到了对方的声音,很轻: “想让我留下来,不想点办法吗?” 林郗淮直直的看着他漆黑的眸子,他们离得太近了,近到他再仰一下头,就能亲到对方。 他恍然,对方要他主动。 后撑着床榻的手肘陡然一松,仿佛骨头都被抽走般,他们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远。 林郗淮仰躺在了床上,他看着天花板笑出了声。 他虽不是热烈奔放性子的人,可也从不觉得渴求是羞耻,就算是坦然的彰显也无所谓。 但决不能以败者乞求的姿态。 秦洲晏扬了一下眉,事情好像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青年身上隐隐漂浮的躁动不安瞬间就收了回去。 他仍是吸引人的,只是突然变得慵懒平和。 林郗淮确实明白了一些东西,就在刚刚。 其实在今晚之前,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人好好的说过话了。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他的心理咨询师勉强算是一位。 因为需要遵循对谈话内容的隐私保密原则,他才能放心。 情绪匮乏,难以调动,于是连话都不想说。 一开始吃饭的时候,确实是这样的。 后面聊了起来,林郗淮也未曾深想,只觉是对面的人处事周到。 更重要的,对方长期生活在国外,那顿饭过后他们大概率不会再见面。 所以林郗淮想,就算放下警惕说说话也无所谓。 可现在仔细想想,不是这样的。 他并不乏优雅绅士、温和善谈的追求者,只是那些人也并未引起过他的注意,也不曾成功的和他长久交谈。 面前的人终究不同。 今晚这人分明洞悉了他所有微不可察的情绪变化。 他引出的一切话题都包裹上了一层温和的外皮,以致林郗淮忘了—— 游刃有余代表着占上位,是不动声色更高级的攻击性。 他被裹挟着去回应、去“反击”。 这个人狡猾激起了他的对抗意志。 于是,在隐隐约约的意识到自己在被推动后,他开始正视这个人,试图去拿回主动权。 可最终,主动才是真正的落入陷阱。 真厉害啊。 林郗淮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去感叹这句话了。 他缓缓的眨了下眼睛,心里的火烧得愈发旺,但越到这种时候,他越是出奇的冷静。 林郗淮看着上方的人,悠然开了口:“先生,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 在对方转身的那一刻,诉求者就已然成了双方。 “你现在还走得了吗?” 林郗淮看向对方愈发深的漆黑眸子。 头顶的光线洒在男人的脸上,光影明暗间,五官显得更加深邃,眉眼间的攻击性尽数流露了出来。 秦洲晏缓缓倾身,可随之,他的身子一顿。 垂眸看去,一只青蓝色血管明显的脚轻轻踩在了他黑色裤子上,显得愈发冷白。 轻微的抗力挡住了他倾身的动作。 秦洲晏再次看向青年的脸。 他松弛的仰躺着,浴袍松散,不带一丝羞赧的开口:“我酒醒了。” 轻巧得仿佛是在说“我不需要你了”。 然后林郗淮将话还了回去:“想留下来,不想点办法吗?” 秦洲晏的手落在了他的踝骨上,缓缓收紧圈住。 他仍能轻松的把问题扔回去,周旋向来是他的强项。 可在这一刻,他突然发现,要是再继续迂回下去,才是真正的输。 于是他妥协得坦然:“你赢了。” 话音落下,林郗淮似乎觉得自己脑子里某些东西陡然松懈,之前为了应对这人所强压下去的情绪反扑回来。 他朝着对方伸出手臂。 秦洲晏的手微用力一拉,正好接住人,对方落入了他的怀中。 看,他得到了更棒的回馈。 或许是之前的拉锯都带着火气,随即而来的吻也带上了几分蛮横,交织中渐渐漫出淡淡的血腥味。 林郗淮的手攀上的男人的肩,感到自己被轻松的托抱起来。 他微微侧了一下脸,呼吸不稳的低声问道:“干什么?” 轻柔的啄吻不急不慢的零散落在他的眼睑、侧脸和鼻尖上。 这种时候,对方仿佛仍有着强大的自控力。 如果不是微哑的声音隐约能窥探出几分情绪。 他说:“陪我去洗个澡吧。” 林郗淮感觉自己的眼皮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 伊塔伦纳的春天会在神佑节后踏着步伐款款而来。 只是在出场之前,会有一场声势浩大的昭告。 就比如今天突如其来的骤雨。 也不知道窗外的雨是什么时候停下的。 明媚的暖阳已经高悬,透过那半边落地窗洒了进来。 林郗淮太累了,甚至现在的脑子仍有些不太清醒。 所有的画面兀自一帧帧的在脑子里播放,他也被迫的忆起了事情是如何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 他伸手半遮了下眼,无声叹息,真的是太疯了。 以往他想睡觉睡不成,昨晚想睡觉还是睡不成。 但还是第一次遇到睡意来了却不能睡的情况。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揽着他腰的手很轻的动了下。 身后的人似乎也渐渐醒了过来,对方带着困意的嗓音很低:“不是才睡不久,不睡了吗?” 客观来说,清晨醒来直面对方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这代表着,他们得清醒的为酒后荷尔蒙的上头行为买单,尽力以成年人的方式体面的收尾。 所以在刚醒的时候,林郗淮有考虑过要不要立马离开,能少很多事。 可在体力透支后他只睡了一个多小时,浑身疲惫困乏。 虽然人是他主动开口留下的,可更失控的又不是他。 不管了,他现在只想休息。 于是林郗淮缓缓转身背离窗户,准备再睡一会儿。 似乎察觉到他的动作,男人的手轻轻一带,林郗淮正面落入了他温暖的怀中。 好闻的清淡气息扑面而来,后腰被舒适的力道轻轻按着。 “太亮了。” 林郗淮的声音很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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