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秦洲晏没忍住垂头笑了下。 服务员带着他们走到餐厅的最里处。 室内的暖气开得足,两人脱了外套交给侍者,然后面对面的坐了下来。 “今晚我买单,请随意。” 林郗淮喝了一口服务员倒的水,想着自己理应答谢。 秦洲晏看了眼对方身上面料上乘的衬衫,没有推脱,翻开桌面上的菜单。 神佑节的余韵还没有完全过去,整个餐厅里充斥着欢声笑语。 只有他们这桌,过于安静沉寂。 林郗淮不怎么在意,他们只是拼桌,不是共进晚餐。 这样默契的互不打扰反而是他更想要的。 服务员拿着两瓶酒走过来。 林郗淮叫人开了一瓶酒,很明显,对面的人也叫了一瓶。 对方深色瓶身上的浮雕设计特别,他无意识的将目光落在了上面。 男人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温声开口道: “我常来这家餐厅吃饭,干脆放了一瓶酒在这里,度数有些高,要试试吗?” 因为常常和人虚与委蛇的周旋,一句话在脑子里转好几个弯已经成了林郗淮的习惯。 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对方隐藏的意思—— 这瓶酒不需要你付钱。 毕竟几分钟前,林郗淮才开口说了今晚他买单。 而那瓶酒,他没认错的话应该是七位数左右。 林郗淮握着剔透水晶杯的手顿了下,他掀起眼睑看向对面。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长久的将目光停留在对方的身上。 这家餐厅的价格本就不低,来这里消费的人群经济能力大多不会太差。 在林郗淮明确说了他来买单后,要是对方直白的说出这瓶酒自己承担,倒像是怀疑另一方的经济水平。 而无论林郗淮付不付得起,他们都是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对方不会贸然点单价格过于高昂的东西,却也不愿降低自己的标准。 于是,就有了一瓶早就“放”在这里的酒。 至于是不是真的放已经无所谓。 林郗淮眉心微动。 “要试试吗?”见人看着自己不说话,秦洲晏再次问道。 “不用了,谢谢。”林郗淮收回目光,重复之前说过的,“请随意。” 或许是听懂了他的意思,男人很轻的扬了下眉。 菜渐渐地被摆上了餐桌,秦洲晏摆弄着餐巾边随意开口问道:“你是来伊塔伦纳旅游的吗?” 林郗淮轻轻“嗯”了一声:“你呢?” 其实他并没有多好奇,但是和陌生人交流的过程中,会要求一种信息的对等。 你知道了我的什么信息,我就得了解你的同样信息。 一种安全感的寻求与信息获取的较量。 “也是来旅游。”然后秦洲晏看着对方,“怎么样,伊塔伦纳好玩吗?” “不好。” 这答案倒是出乎意料的不留情面,但若是以终止话题为目的,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秦洲晏笑道:“但是?” 林郗淮重复道:“但是?” “后面不应该有个‘但是’成为你留在这里的原因吗?” “没有但是。”林郗淮顿了下,“所以我已经定了回国的机票。” “是吗?那怎么会再来伊塔伦纳?” 男人慢条斯理的切着盘子中的肉,声音平和。 一种无论对面的人态度如何,都能轻松打回去的游刃有余。 林郗淮举着酒杯的手一顿,再? 他仰头喝了一口酒,目光不闪不避的和人对视,在想自己哪句话暴露了这个信息。 男人温声解释道:“别误会,只是你点了一道Alain.” 林郗淮恍然,Alain是主厨三年前的自创菜,只在当年的菜单上出现过。 本就不是什么隐私,林郗淮觉得无所谓。 但他还是开口道:“或许我在网上看过这道菜?” 秦洲晏也喝了一口酒,一入口就是高度数烈酒带来的辛辣感。 “你不是向服务员嘱咐,少加点椰子丝和蜂蜜?”他问的很坦然,“是不是太甜了?” 话音落下,秦洲晏就看到面前的人蓦地垂眸弯了一下唇。 伊塔伦纳人热爱艳丽繁复的图案,小到衣着配饰上,大到装修建筑。 青年的身后就是墙面,用油画涂抹着大面积色彩秾丽的花朵。 人坐在这样的背景墙前,很容易就被吸引走注意力,一不小心连人都会带得俗气起来。 可青年只一件简单的浅色衬衫,连笑都是极浅的,甚至都攀不到眼底。 他本身容貌就盛,越是这样轻简,越是死死压住身后的壁画。 于是一切都是点缀,他成了画卷的中心。 林郗淮缓缓开口道:“是,你说的没错。” 就在秦洲晏以为话题已经结束的时候,对面的人再次开了口: “听先生的意思,也不止一次来过伊塔伦纳并且印象不错。” “那么——”林郗淮放下了刀叉,“和D国比起来呢?” 秦洲晏眼里的笑意深了些,同样放下了手中的刀叉。 他长期生活在D国这件事,又是怎么被发现的? 林郗淮大概猜到他正在想什么,提示道:“咖啡杯。” 前两天在中央广场上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男人的手里拿着一杯咖啡。 喝完准备扔掉的时候,对方的手在带有黄色标志的垃圾桶上方停留的一瞬,然后移开手,扔进了一旁金属标志的垃圾桶里。 林郗淮想,那应该是对方一瞬间下意识的行为,并且是常年居住才能养成的习惯。 只是下一刻就意识到这是在伊塔伦纳,垃圾分类标准和D国不一样。 秦洲晏开口道:“对垃圾分类严格的国家很多,颜色标志也很普遍。” 一杯酒已经完全下肚,林郗淮拿起旁边的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把杯盖和隔热垫都取了下来。” ——因为不同的材质,准备分开扔。 这个场景他曾经在D国见过数次。 “还有这个。”林郗淮曲起手指,很轻在桌面上敲了下。 秦洲晏愣了下,然后笑了出来。 刚刚对方猜测他在D国长居,他表示肯定赞许时下意识的无声扣了下桌面。 “这些算是刻板印象?” 林郗淮自然不仅是因为这些而猜测。 他的目光落到面前的人身上。 男人容貌出众,皮相和骨相都极其优越。 脱去外套后,里面是一件深色高领衫,肩宽腰窄,姿态闲适。 一举一动都带着良好的教养,却又松弛从容。 对方的谈吐举止其实很低调。 但若是仔细些,也能看出一些东西。 明显一点的,是腕上的表、那瓶酒。 还有对方的衣着,外套的版型、剪裁、走线以及个性化的细节,是纯手工定制。 隐晦些的,就是个人出挑的气质。 一股就算对方态度谦逊温和也无法祛除的矜贵感。 国内有头有脸的人物林郗淮不说全部知道,但基本资料了解的也有七成。 而这号人物他完全没印象,要么对方在那三成里,要么就是常年在国外。 再不济,极小可能的,他看错了人。 只是这些隐晦的猜测他不会放明面上说。 林郗淮开口道:“确实是刻板印象,但猜错了又不会怎样,总归大胆些。” “伊塔伦纳和D国太不一样,无法明确的进行比较。”秦洲晏回答了他之前的问题,然后开玩笑般道,“这是你的反击吗?” 切成小块的牛肉混合着奶油的香味,浓郁却不会过于甜腻。 可林郗淮的胃口不是很好,吃得少,酒倒是喝得多。 或许是酒精的催化,他整个人都松散了下来。 听到对方的话,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你觉得是进攻,那就是回击,你觉得不是,那就只是简单的一个问题。” 林郗淮倦怠的支着自己的脑袋,室内的暖气太足温度过高,袖口之前被浅浅折了一道。 随着他的动作,丝绸质地的衬衫袖管顺着他的动作滑下,柔软的布料堆叠在臂弯处。 头顶的铃兰花吊灯垂下,洒下不均匀的光线在那只胳膊上。 明暗交错的阴影间,微曲的手指纤长,清瘦腕骨突出,皮肤白得晃眼。 察觉到空气过度的安静,林郗淮百无聊赖的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看向对面的人: “怎么了?” 男人正垂眸喝着酒,和林郗淮冲着灌醉去的架势不一样,对方的举止带着几分闲逸。 听到他的话,对方撩起眼睑,笑道:“没什么。” “就是,突然感受到了进攻。”
第3章 听到这句话,林郗淮抬了一下眼。 这个回答有点奇怪。 按他对这个人的分析来说,对方应该四两拨千斤的将问题丢回来。 而不是给一个确切并显得有些落下风的答案。 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男人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林郗淮也歇了探寻的想法,坐直身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袖管随着他的动作落了下来。 秦洲晏撇开目光,接通了电话。 林郗淮百无聊赖的看着不远处餐厅里的摆件,不规则的金属框架按照一定的规律转动着,循环往复。 人看久了会有些晕,何况他喝了不少酒,所以连带着思维也迟缓了起来。 直到听到了对面人打电话的声音。 虽是无意,但对方说话没有避开,一个熟悉的人名钻进了他的耳中。 戚枕。 世界上叫戚枕的人或许很多,但是叫戚枕的建筑师估计就是他认识的那一个了。 林郗淮突然觉得有些荒谬。 这个世界太小了,跨越了大半个地球,他居然还能从陌生人的口中听到熟悉的名字。 可以说,当初他和覃卓承不管是朋友,还是成为后来的恋人,他们每一阶段关系的周围都能看到戚枕的身影。 戚枕家世好,又喜欢覃卓承。 在他和覃卓承确认恋爱关系的那一年里,戚枕利用家里的职权给林郗淮使了不少绊子。 虽然都能解决,但总归还是有些扰人。 那段时间,他忙得团团转,几乎不是在出差就是在被派去出差的路上。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国外,连休息的时间都要硬挤,而覃卓承作为外科医生,本就不轻松。 于是他们俩在一起了反而没见几面,还不如当朋友的时候。 ——戚枕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甚至覃卓承报复他这件事,也是戚枕捅出来的。 林郗淮得承认,自己的眼神是不太好。 但他不是什么爱情至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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