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是想不起来,到底有多久没和父亲联系过了。 三年? 又或者是五年? 太久了,他已经记不清了。 他们之间还有什么联系的必要吗? 谢扬还未接起来电话就挂了,没过几秒钟,电话又打了过来。 “喂?” “怎么不接电话?”谢川上来第一句话倒是像兴师问罪。 谢扬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刚才在忙,没注意有电话进来。” 谢川似乎是意识到他的态度不好,连忙转移了话题:“那个,谢扬啊,你阿姨说今天是小年,让你来家里一起吃顿饭。” 谢扬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他完全没想到父亲这通电话的用意,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一起吃过饭了。 就很突然。 就像是原本默认老死不相往来,突然间对方向你示好。 并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只有茫然。 谢川没听见他的回答,又说了句:“你应该放假了吧,阿姨给你收拾了个房间,说是让你放假回家里住,这不快过年了吗?你收拾下东西,今晚吃完饭就在家里住下吧。” 谢扬来到阳台上,看着他种的月季,现在已经有了许多花苞,他用手拨了下,被花枝上的刺扎了一下,划破了皮肤。 他微微皱眉,看着手心那道浅浅的伤口,神色有些不耐:“不用了,过年我打算回老家住一段时间,就不打扰你和阿姨了。” “那怎么行呢?” 谢川脱口而出,又连忙收了音,显得有些突兀。 过了好一会,他才出声劝道:“爸爸和你这么多年不见,心里总是挂念,你现在也放假了,正好来爸爸家里住一段时间,我们爷俩也能好好聊聊天。” 听到这句话,谢扬心里忍不住冷笑,他缓缓开口:“如果爸爸想见我,我们可以随时开个视频,不用这样麻烦。” 谢川顿了顿,说:“你是不是还在记恨你阿姨?那件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别往心里去。当时你阿姨的语气是重了些,后来也才知道原来是谢远调皮,不怪你。这么多年她也知道是自己的不对,一直想和你缓和关系,这不,今年就叮嘱我说要把你接回家过年。” 谢扬深吸一口气,将怒意压了下去。 原来一句“谢远调皮”这件事就可以这样揭过去了。 “饭就不用吃了,我也还有事,先挂了。” 谢扬没给他挽留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 阿姨和他的关系并不好,绝不可能说出让他来家里吃饭这种话,更不可能让他在家里过年。 而且他都放假这么多天了,临近过年,父亲才将他喊回去。 说是这么多年不见心里挂念,平时却连一通电话都没有。 拙劣的谎言,让谢扬心生厌恶。 谢扬趴在阳台的栏杆上,思绪飘得很远。 他当时年纪还小,父母离婚这件事发生得很突然,他也不懂原本美好和睦的家庭怎么会突然就支离破碎了。 还是后来他长大了,慢慢地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真相。 故事的剧情很俗套,结局也没有例外。 当年,父亲有一份体面的工作,经常需要陪老板出差,他精明能干,又深得老板信任,事业蒸蒸日上。 当时老板的女儿刚大学毕业,跟在老板身边当秘书,而当时的父亲是老板的助手。秘书和助手,两人经常有工作上的交接,又因为父亲讨得老板欢心,他时常都会出入老板家里,一来二去,父亲和这位千金就好上了,哪怕父亲当时已有家室,可两人还是在私底下偷情,经常趁着老板不在的时候幽会。在半年后,千金怀上了父亲的孩子。 东窗事发,老板大发雷霆。 摆在父亲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和原配妻子离婚,娶老板千金,上门入赘。 入赘并不是父亲的本意,可他还是很快就接受了老板的安排。 父亲向母亲提出了离婚。 母亲是个很要强的女人,她无法接受丈夫的出轨,更不可能会挽留这段婚姻。 哪怕当时他们已有了谢扬,可他们还是毅然决然选择了离婚。 父亲甚至在离婚的那个月迅速就娶了新欢,成了上门女婿。 而母亲也带着行李离开了家。 当时的谢扬就这么被他们丢在了老家,和奶奶相依为命。 这么多年来,他们甚至没有回来看过谢扬一眼,就好像无人记得他的存在。 直到奶奶病重离世,对年幼的他打击很大。 当时的父母亲都已经再次重组家庭,他就像一个拖油瓶,双亲都不愿意接受他这个负累。 但是他那时太小了,哪怕父母再不情愿,也需要承担起照顾他的责任。 所以谢扬那时候偶尔会在父亲家里住一段时间,又或者是母亲家里住一段时间。 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但都待得不长久。 那时父亲带着他来到了阿姨的家,那是一栋豪华别墅。 父亲和阿姨有个比他小三岁的儿子。 这位小少爷并不喜欢这位突然到来的哥哥,当时他正处于小孩子的叛逆期,经常想做些什么吸引父母的注意力。 谢扬的到来让他觉得被分走了双亲的注意力,所以对他的态度并不友好。 有一次,他故意将妈妈的首饰放在了谢扬的口袋里,还故意说是看见谢扬到妈妈的房间里偷东西,当时人证物证都在,不管谢扬如何解释,换来的只有父亲的一巴掌,和阿姨无尽的谩骂。 这件事明明错漏百出,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却除了谢扬,没有人会计较真相到底如何。 被宠爱的小少爷,哪怕说了谎,也无人怪罪。 毕竟他们的想法本来就不谋而合。 只不过是想赶走他这个拖油瓶,所以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 从那以后,谢扬就再也没去过父亲家里了。 他知道,那里不欢迎他。 谢扬想起这段往事,心情变得更加压抑。 祁绪来找谢扬的时候就发现他在棘手摧花,那小小的盆栽,叶子都快被他撸秃了。 “宝宝,你在做什么?” 谢扬心事重重,听到祁绪喊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在扒叶子。 祁绪将他扶起来,拉着他去洗手,洗手液沾到手上被月季的刺划破的小伤口。 祁绪注意到他缩了一下手,仔细观察着他的手心里,才发现多了几道小口子。 谢扬看着他沉默的脸色,小声说了句:“不疼的。” 祁绪叹声:“下次别再玩这些花花草草了。” 谢扬讨好地笑了笑:“知道了。” 这件事他没跟祁绪说,总感觉家里一堆乱七八糟的事,还是不要跟祁绪提了。 他原本也没打算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结果下午三点的时候,他刚睡着,父亲又给他打来电话,让他晚上一起吃顿便饭。 一通电话打了半个小时,多半都是父亲在说话,他时不时搭腔。 他没想到的是父亲居然会给他打亲情牌,先是给他卖惨,说了这些年他作为上门女婿如寄人篱下一般,过得有多不容易,这么多年忍气吞声,终于熬出头,能接他回家住,也是因为这样所以这些年才没有和他联系,同时也希望谢扬能谅解他过去这么些年的隐忍,也能理解他的难处。 谢扬听着挺搞笑的,但他知道如果不答应下来,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电话,父亲肯定是事出有因,想要找他。 不然不会这么急着要跟他见面。 刚好他也想要了解一下到底父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只好跟祁绪稍微解释了下,今晚自己不能陪他吃饭了。 祁绪知道谢扬想自己处理家里的事,还是忍不住皱了眉头:“其实拒绝也没关系。” 谢扬摇头:“这么多年都没联系,突然这么急叫我过去肯定是有什么事而且与我有关,与其让事情在阴暗角落里发生不如把事情摆到明面上来讲。” 以前的事情让谢扬对他的父亲很防备。 但是如果事情真的与他有关,该处理的还是得处理。 祁绪:“如果有什么应付不来的就给我打电话。” 谢扬:“我知道的,如果我解决不了的事情不会硬撑,我会让你帮我的,好不好?” 祁绪笑了一下:“嗯,这样才乖。” - 许多年没踏足这片土地了,看着眼前这栋豪华的别墅,记忆翻江倒海,那些不堪入耳的辱骂声好像再次钻入耳中,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轻轻按了下门铃。 开门的是谢远,就是当年那位让他蒙受冤屈的同父异母小少爷。 谢远看见他的目光的有些惊讶,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吊儿郎当地吹了一声口哨:“哟,好久不见啊,哥。” “哥”这个字从他嘴里喊出来,让谢扬感到很膈应,他淡淡地说了句:“我可以进去了吗?” “当然。” 谢远站到一边,给他让路。 他仍然能感觉到谢远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黏腻湿滑,让他浑身不适。 谢川正坐在沙发上,谢扬朝他打了声招呼。 “爸。” 正在看财经新闻的谢川看了他一眼,远没有在电话里面表现的热络,只是淡淡地说了声:“坐吧。” 客厅里有些沉默,谢川让保姆去把夫人喊下来。 过了一会,时淑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看见他时愣了下,随后换上一副得体的笑容:“来了啊。” 谢扬礼貌地喊了一声“阿姨”。 或许时淑兰看他的目光,和他看时淑兰的目光都是一样的,彼此都有些惊讶。谢扬脑海里那个嚣张跋扈的豪门夫人,如今不再是那副气势凌人的模样,变得优雅大方。 时淑兰:“我让吴妈把房间收拾好了,晚上就在家里住下来吧。” 谢扬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他原以为只是父亲说的场面话,她或许并不知情,没想到她不仅知道这件事还主动提出来。 明明他们之间还有隔阂。 而且他清楚知道,时淑兰并不喜欢他,甚至很排斥父亲曾有过一段婚姻,包括父亲与前妻生的孩子。 谢扬礼貌拒绝:“不用麻烦了,阿姨,我打算回乡下住一段时间。” 听到这句话,时淑兰和父亲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的表情明显僵硬了几分。 谢川:“既然都来了,今晚就住下吧。” 时淑兰:“都快过年了,回乡下也没有人在,不如留在家里,热热闹闹地把年过完了再说。” 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谢远嗤笑一声,惹来谢川的怒目而视,谢远只好收敛了笑意。 谢扬愈发地觉得奇怪,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想了想,便改口说了句:“有朋友邀请我到他家里过年,所以就不必麻烦了,我暂时可能也不会考虑回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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