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没有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到后来也没有意识到古宏俊干了什么,我错了。” 他一桩桩一件件地说,一杯接一杯地喝。桌上的菜没人动,很快就凉透了。 “长大了我意识到小时候的自己有多可恶,我想跟你道歉却总找不到机会。过年过节你不回家,爸妈生日你也不回家,于是我又开始生你的气。我想我做得不对你可以不理我,怎么能不要这个家?爸妈又没有做错什么。 那时候找不着你我只能找周舒宴,有一次他嫌我烦了,说了一句:‘你也这么大人了,你没有思考能力吗?你就不想想你爸妈都干了些什么事儿?搁谁谁会愿意回家?’ 因为他这句话,我自己琢磨了好几天。很多事儿并不难想通,只是我不愿意把自己的爸妈想成那么坏的人罢了。 他们没有亏待过我,我怎么能那么想他们?那也太混蛋了。可是当我试着站在你的角度去重新看这个家的时候,我终于明白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对不起哥,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我确实很混蛋。” 这杯酒古原陪他一起喝了。 古意有错,他也有错。就像古意说的,他一直都是一种回避的状态,从没有开诚布公地跟古意聊过,一直把他当个小孩儿。 他们现在之所以能坐在一起喝酒也都是古意的功劳。那时候古意想明白这些事儿之后开始主动跟古原联系,虽然没有解决根本问题,但至少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再像陌生人一样。 “即便我那时候想通了,我也天真地以为你跟爸妈的关系还是能改善的。就拿出去吃饭这件事儿来说。我知道你其实觉得自己被忽视了,是伤了心的。可是我也记得,爸爸会说:‘哥哥练琴太辛苦,出去被认出来的话饭都吃不好,我们还是给他带回来吧。’这样的话。 这种事情很多很多。可能他们伪装得太好,也可能我太迟钝,所以我以为他们还是爱你的,只不过一个不靠谱,一个太软弱,是一对不合格的父母罢了。直到前段时间我依然心存侥幸,以为说服爸爸给你自由,你会放过他也放过自己,我们未来还会是一家人。” 古意这样的想法古原一直都知道。他没有解释过什么,总觉得这个家有一个悲哀的孩子就够了,何必还要去打碎另一个孩子的梦呢? 现在他注意到古意想法的转变,心生疑惑,问:“现在不这么认为了吗?” 古意摇了摇头:“不了,我错了。” 他仰头又灌下一杯酒,却没有说为什么。 眼看要到十二点,古原的生日马上就要过去了。古意终于放下酒杯,开始拆蛋糕:“印象中好像都没有好好给你过过生日。有时候你不在家,有时候爸妈忘了我也忘了。以后生日好好过吧,跟谁过都好,开开心心地过。” 他张罗着要插蜡烛,古原没让:“当我们一起过吧。” 古原拿起小刀切了两块蛋糕,递了一块给古意:“以前我也好好过过生日的,跟你一起过的。爸妈在敷衍我我知道,桌上的菜都是你爱吃的我也知道,但那时候咱俩都挺开心的。过去的都过去了,它困不住我,你也别被它困住。” 古意抹了下眼睛,端起酒杯说:“生日快乐!” 古原跟他碰杯:“生日快乐!”
第69章 谁是灾星? 古原印象中他小时候确实没在家好好过过几次生日。古宏俊和阮依楠不把他的生日当回事儿,往往是给古意过生日的时候才想起来他的生日已经过了。 如果那时候他恰好在家,临时加个蛋糕已经是他们最大的诚意。 可桌上的菜都是古意爱吃的,蛋糕的样式也并不是古原喜欢的,这种只是为了面上好看的形式主义古原本该不屑一顾,可他心里却还是高兴的。 这种时候家会有个家的样子,他珍惜还来不及。 两个人沉默地吃完各自那块蛋糕,古原抽了张湿巾擦手,慢慢开了口:“我恨他们,没有恨过你。你可以试着想象一下,如果我们换一对正常的父母,你顶多就是个调皮的讨厌鬼弟弟。你撕我作业我可以揍你一顿,你在我面前臭显摆我也可以揍你一顿,大不了我们从小打到大。只要有父母正确的引导,只要我们都好好长大、形成了正常的三观,这些小时候的故事就只会成为未来最好的下酒菜。” 古意笑了一声:“对,我小时候就是欠揍,但凡有个人揍我一顿我也不会混蛋得无法无天。” 古原接着说:“我确实有很多事儿都没跟你说过,但你能不能先跟我说说你今天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儿?” 古意摇摇头说:“今天你生日我们不聊这些不开心的了。” 古原拿起手机给他看时间:“我生日已经过了。” 看他态度坚决,古意终于还是点了头:“行,那就聊聊吧。” 古宏俊骨折以后腿脚一直不太利索,古意有机会就劝他:“爸,不然你就借着这个机会歇了吧。我哥的能力你知道的,公司交到他手里你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一开始古宏俊还挺有耐心,说会考虑考虑,后来逐渐开始不耐烦。 那天,耿晔找他喝酒,席间两人聊起古原。耿晔说:“老哥,我听说你那个儿子最近可不消停,你可千万别掉以轻心,得想好对策。” 古宏俊皱着眉看他一眼,问:“你听到了什么风声?” “听说他天天跟那个陈毓搅和在一起,在收集什么证据”,耿晔点到即止,并没有把话说透。 古宏俊一听就明白了:“公司里居然有人敢跟古原接触?” 耿晔点点头:“所以说老哥啊,你给人家自由,人家可不领情啊。” 听了一晚谗言的古宏俊回到家本就憋了一肚子火,偏偏古意又跟他说起让他歇了的事儿。他火一下就起来了:“歇歇歇,一天到晚让我歇,老子是骨折又不是得了绝症,你他妈现在就是跟你哥穿一条裤子的,天天气老子!” 古宏俊尽管在古原那儿不做人,在古意这儿却一直维持着一个好爸爸的形象。从小到大,他跟古意发脾气的次数都是有限的。 古意愣了一瞬,一直压着的情绪也上来了:“我是为您好,为这个家好!难道您非要弄得家不像家才算甘心吗?那天吃饭我哥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您跟耿叔干了什么才把我哥逼回来的?我为什么没问过,您不懂吗?我不想问!我只想让这个家还是个家!” “去你妈的!”古宏俊随手抄起一个杯子就朝古意扔了过去,“什么时候轮到你质问老子了?我把他逼回来怎么了?我培养他那么多年他不该给老子挣钱吗?他一个灾星,要不是还能赚钱老子早把他扔出去了!” “什么?”古意这回是真的愣住了,“谁是灾星?” 古意就像一个住在水晶球里的娃娃,从小到大都被安置在玻璃罩里精心保护。古宏俊不会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恶劣本性,阮依楠自然也不会跟他提起什么灾星福星的话,所以当下忽然听到这种词被用在古原身上,他都有些蒙。 古宏俊被酒精浸透的脑子这会儿不太够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小福星面前说了什么话。 “你哥是灾星!古原是灾星!怎么了?老子说错了?他要不是灾星他能天天跟我对着干吗?他现在想把他老子送进去!哈哈哈哈!儿子要把老子送进去,千古奇闻!” 他像个疯子一样吵吵闹闹。阮依楠闻声而来,要把他带回屋里。 古意抓着阮依楠的手,盯着她的眼睛问:“我爸说的是什么意思?” 阮依楠赶紧说:“他喝多了,你别理他。” “谁喝多了?”古宏俊一把甩开阮依楠,揪住了古意的衣领,“我跟你说,那个算命先生很灵的!他说你哥是摇钱树,你哥就给我赚了这么多年钱。对!他还说你是福星呢!你哥要是真想把我送进去你是不是能给爸爸挡灾?你能的吧?我总不能白养你这么多年,你得报答我啊儿子……” 古意从没有见过这么疯癫的古宏俊。衣领勒得他喘不过气,那双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也让他不寒而栗。 古宏俊被阮依楠拽走老半天了他才回过神来,紧接着忽然意识到,他的保护罩被打破了,碎玻璃扎了他满身…… 现在说起这些古意还是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说到最后他看着古原问:“哥,如果要你选,你要当灾星还是福星?” 灾星虽然被讨厌,但从小到大都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福星虽然从小到大都过得很好,但长大了忽然有一天发现自己原来身处一个虚假的世界,要被迫接受所有的美好一点点坍塌的过程。 所以,到底哪个孩子更幸运一点,古意自己都想不明白。 古原说:“如果我能选,我只想当个平凡普通的孩子。不是什么福星也不是什么音乐天才。” 古意点点头:“是,平凡普通就很好。音乐天才的琴会碎,福星的玻璃罩也会碎。” 古原叹了口气,笑着说:“没关系,我现在有新的琴了,希望你以后也会有人给你一个新的家。” 古意看过来,问他:“不想说说吗?琴怎么碎的?你为什么走的?未来打算怎么办?” 他的问题有点儿多,不过古原没有回避。他语气很轻地说起那些争吵和矛盾,也开始聊自己。 “这些年我的情绪总是时好时坏。情况严重的时候,失眠、手抖、没有食欲,不想起床。拉琴本身对我来说都成了一件有负担的事,何况是上台?古宏俊当然不理解,在他眼里,一切情绪问题都是矫情。他说我就是吃得太撑了,以前的人吃都吃不饱哪有空抑郁? 我没办法,只能戴面具上台。有人说我戴面具是为了装B,其实我只是想给自己找一点安全感。有个面具,隔开我与观众,隔开过于亮的灯光,我才能稍稍静下心来。” 古意笑着喝了一杯:“对不起,有段时间我也以为你只是装B。后来又以为,古宏俊什么活都给你接,你戴面具是觉得丢人。” “这确实也没错”,古原说,“其实戴面具有时候还挺不舒服的,以后争取摘了吧。” “以前没觉得不舒服?” “以前顾不上那点儿不舒服,现在开始享受舞台了就嫌它碍事儿了”,古原说着看了古意一眼,“你应该也知道了,离开那段时间我谈了个恋爱。以前我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就能认定另一个人是他的另一半,现在我明白了,那是灵魂的契合。” 古意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戒指:“果然是对戒吗?前段时间我看到你的戒指上热搜了,都在扒图分析。” “是对戒”,古原捏了捏手上的戒指,“其实我是想跟你说,你也许也会经历我经历过的。你会失眠,会想不通,会有觉得自己好了却猝不及防地又被坏情绪淹没的时候。这种时候别放弃,别把自己关在家里。出去走走,看看风景、看看世界、看看人。需要帮助的时候就寻求帮助,需要哭一场的时候就痛快地哭一场,别硬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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