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仅仅是误会可能有人要加害弥隅的想法跳出来,就令他毫不犹豫举起了枪,没机会再想其他。 这样的条件反射不是什么好的信号。 应该可以说,是很糟糕、很糟糕的信号。 云落默然,将枪重新塞回后腰。 远处的黑衣身影似乎同颜言陷入了僵持,那个名字出口的一瞬,脚步便滞在了原地,却固执地背对着他们,不肯转身以真面目相见。 颜言的声音抖起来,带了哭腔:“能麻烦你...转过身来吗?你长得很像...我们的一个朋友。” 很真挚的请求,却将对方吓到霎时拔腿跑起来。 “陆安歌!” 这一跑令颜言更加笃定眼前之人就是陆安歌,只是因为一些难言之隐不便与他相认。于是他想也没想地追了上去,边追嘴里边不停喊陆安歌的名字。 地上遍布着铁钉和玻璃渣,鞋底扎破了没有,他不在意;脚踝似乎被划伤,他也感觉不到。就那么不停地跑,紧追不舍。他坚信那一定就是陆安歌本人,不然不该有这样大的反应。 就算不是,他也要看到对方的脸,确认过才能死心。 【作者有话说】 从此再没人在F区等弥隅回家了。
第73章 “说,你担心我。” 弥隅握了握又缠上了纱布的手,短短几分钟的光景,似已从先前的悲恸情绪中抽身:“不是一向都很担心颜言的安全么,不用追过去?” 语气又能听出几分初识时的淡漠,变得真正孑然一身、无所牵挂。 弥隅不再提,云落也不愿主动再去揭他心里的疤,只是摇了摇头,说:“刚刚我有一瞬间的错觉,所以根本没考虑过他就是陆安歌的可能性。但颜言不一样...他不会认错陆安歌。” “他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么?可你却对他举起枪。”弥隅步步紧逼,质问他,“为什么?” 云落垂下眼睫,明知没用,却还是只能说:“什么为什么?” “云落,长这么大,没有人教过你,人长一张嘴是用来说话的?”弥隅沉声,说,“对别人的担心都藏在心里,有什么用?” 云落抬腿想走。并非他在逃避,在这样敌明我暗的危险处境里,他与弥隅互为依靠,让对方知道自己担心,也无可厚非。 他已经在进步,起码不再觉得被人看穿心思有什么难堪。只是他实在不擅长与人进行这种感情上的周旋,尤其当对手是弥隅,就更落下风。 “你刚刚受伤没有?”才转身,被人扯住手腕。弥隅手上一用力,他就转回去,与拉住他的人四目相对,“我担心你。” 云落眼睛似被他吸住,一时忘记挪开视线,手也没能挣脱钳制,就这样被他握着。 “你看,说出来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云落看他说话时的视线飘忽到那一片废墟,又转回自己身上,“小九说的,有些话犹豫要不要讲的时候,其实是你想讲。那就先讲了再说,因为不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讲不出的遗憾。” “所以,云落。” 握在他腕子上的那只手顺着小臂缓缓上移,勾勒出他的手臂线条,经过肩膀、锁骨,顺着光滑的颈部曲线,撩过盖住他侧脸的碎发,落在他耳后。 弥隅的命令比指尖温度晚一步到来:“说。” 温热跃上云落耳垂,如电流传导,一秒之间振出波峰。 他的视线捉尽二人脚边的灰尘,一粒一粒数得分明。而后才抬起头来,经过弥隅满是脏污的裤管,顺着笔直修长的两条腿一直移上去。 其实弥隅眼底的哀伤还来不及收回。此时铺陈在最深处,被表面那一层不容人拒绝的威严掩住。 威风凛凛的云少校——现在是云中校——面对这样的眼神,却只剩下明知故问:“说什么?” “你担心我,云落。”手指离开他的耳垂,换手掌托在他颈后,插入他发间,穿行中摩挲,“就这样说。” “我...” “你担心我。”弥隅又重复一遍,一字一顿地诱着他讲。 这样的场面有几分像一场失语后的复健,也像还不会讲话的小孩子在悉心教导下咿呀学语。 但很可笑,都不是。 “我担心你。”云落放弃抵抗,说完便又移开视线,“担心你的安全,怕对方会对你不利,所以才想也没想就掏了枪。是真的...没来得及想到,那可能是安歌。” “我刚刚没感受到任何Alpha的信息素。”弥隅得了逞,便爽快放开了他的后颈,“万一他就不是陆安歌呢?” “如果颜言那样笃定,就不会错。他会带安歌回来。”云落不知想到什么,又接道,“喜欢一个人,可能就是有这样神奇的力量吧。” “如果我们两个走散了,我也会找到你,然后带你回来。”弥隅冷不防这样讲。 很突然,音量也不大,云落错愕到以为是自己听错。 他为什么要在自己提及颜言对陆安歌的感情时说这样一句话? 听多了太多夸赞,云落后知后觉,原来在与军队无关的领域,自己如此木讷。 木讷到头脑空空,只剩一句机械的“为什么”出口。 却没想弥隅向他抬抬手腕,通讯器上的红灯适时闪烁一下:“因为这个啊,还能因为什么?” 和第一时间跃入他脑海的答案似乎有些出入,反应过来在想什么的时候,还要暗骂自己一句异想天开。云落压下有些复杂的情绪,遭到逻辑背叛,几分条理从他的话里出逃:“嗯、对…是啊。那我也能找得到你,带你回来。” 弥隅没再接他的话。云落以为自己的错觉未散,他似乎听到弥隅的一声轻笑。 才经历那样沉重的气氛,如果有什么事让他能感受到片刻的轻松也好。即便那一声笑话的对象是自己,他也不想再去追究。 弥隅望向刚刚两人一追一赶离去的方向,恢复了正色:“你刚刚说颜言如果带陆安歌回来...这一片都成了废墟,回哪去?” “装备和物资都在飞行舱里,如果真的是安歌,颜言追上他大概率会带他到那里去...”云落突然意识到什么,“糟了!他还不知道安歌之前被联邦定下叛逃罪,飞行舱上有通讯器,陆安歌一旦靠近一定会暴露!” 弥隅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抬腿向来时的方向走去:“我们去那边等他们。” 那一眼里溢满的不舍,云落都看在眼里。他跟上去,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该如何开口:“你...” “你说得对,他们不会想看到我什么都没做就追着他们死掉。看清刚刚飞过去的战斗机了吗?机身上有个图案,看起来很眼熟,”弥隅声音沉下来道,“我至少要弄清是谁在幕后搞鬼,让他付出代价。” 没有什么伤口不能自愈,只是需要时间。他知道弥隅此时的心情大概很痛,可他没法做到百分百地感同身受。 这种失去家人的苦痛他不曾感受过,可从未在所谓的家庭里找到任何存在感的失落,或许弥隅也同样无法共情。 他决定还是不要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才最好。 “那个冒牌的夏观树身上的纹身,”云落突然说,“是不是和那个纹路有点相像?” “M国?” 这有点像一个无厘头的答案。 之前查明那个冒充夏观树的就是M国的人,此时突袭F区的敌军又发现了M国的踪迹,说巧合实在太难令人信服。只是M国和联邦历代不曾结仇,此时这些看似费力不讨好的行径,实在令人费解。 “他们怎么做到毫无痕迹地入侵F区?” “而且这么大规模的行动,他们的战斗机总得有一个停靠修整的地方...”云落望向刚刚那架消失的方向,“那边是什么地方?” “那边...”弥隅也停下脚步,回望的视线变得深邃,“有一个大坑,很久前就出现了。F区没人能在那附近活下来,我不相信M国能在那里建立临时驻扎的基地。” “能不能去看看就知道了,”云落先他一步做了决定,转过身又继续往飞行器停留的空地走去,“等颜言回来,就去。” “靠近过那里的F区Beta,无一生还。”弥隅看着云落走到前面去的背影,吐出这样一句。 云落军靴踢起的尘土落了下去,而后安静了一瞬。 “那也要去。”说这话时,他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模样,昂首、挺胸,在黯然无光的F区里竟像一颗太阳,“出事的是F区的Beta,而我来自S区。” 「那个地方,如果是云落,他一定会去。」 云光启的声音再次荡在耳边,弥隅提步跟上云落的背影。知子莫若父。 【作者有话说】 小米:不会爱人,没关系,我也不会。但我可以自学,学会了教你,从每一个字教起。 小9:那我收一下学费再走。 假期快乐哦大家!
第74章 最后一颗糖果 二人加快脚步,回到飞行舱边,确认屏蔽了所有通讯信号,又里里外外检查了许多遍,才总算放下心来。 看F区的样子,这样的袭击已经持续了不短的时间,绝不是才发生了一两天的事。可这一下午,云落和弥隅几乎走遍了整个F区,却没有见过一个与他们衣着相同的军人。 显然,对这里发生的一切,S区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置之不理,直到云落“成功”擢升了中校的军衔,这个所谓的“维和任务”才落到了他的头上。 F区并非联邦最大的区域,却生活着最多的人口。Alpha总是不愿和最普通平庸的Beta扯上什么关系,况且从前每次有涉及F区的任务,总是会发生死伤的情况,从未全须全尾地回来过人。 大家都闻F区色变,一概敬而远之。 F区就像是金字塔最下面那一块,被一层又一层的建筑压在塔底,却又好像能随时张开血盆大口将塔尖吞噬。 想来是实在没有人愿意接下这块烫手的山芋,皮球踢来踢去,最后只能落在他这个新晋的中校头上——再往深了想,他的中校军衔就是为了这个活计才准许授予的,也说不定。 总而言之,这种情况下,就算他们被不明的势力突袭,和中央断了联系,那边的人也只会当做无事发生。来都不愿来的地方,若他们出了什么事,自然也不会有人来救。 换句话说,云落认清了他们此时所处的境地——孤立无援。 说得再难听一些,此时的他像一颗S区的弃子。只不过云落不接受这样的说法,他生在S区,就算遇到了危险,杀出一条血路来,他也终要回去。 但如此一来,几乎如孤岛的他们因祸得福。如果颜言去追的真的是陆安歌本人,那他即便现身,身份遭到暴露的风险也不大。 对于云落来说,这可能是忙碌的一日里唯一能够予人慰藉的消息。他终于得空望了望天,本就不见什么天光的F区,似乎更加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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