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到云光启言出必行,本是微不足道的一句话,竟真有人替他捎了过去。 这糖还当真让弥久给找到了。 “谁说不能吃的,”弥隅拾起一颗,撕开包装放进嘴里,“只是化过了而已,还是甜的。” 有液体顺着脸颊滚落到弥隅的嘴角,他伸舌舔进嘴里,甜里又多了几味咸。 “那就好...”弥久费力地抬眼看看一旁的颜言和云落,“这是弥隅哥到S区之后新交到的朋友吗?” 云落一怔,他的确应该慎重地想一想,自己与弥隅之间的关系,究竟够不够格称一句朋友。 但望着那双含光的眼睛,他还是不由自主点了点头。那种光芒他见过,小孩子眼里都有,年纪大了,就会慢慢暗下去。 难得的是,十几年的光阴都没能磨灭弥久眼里的那束光,云落觉得不可思议。 他笑笑,似是在交代最后的遗言:“两位哥哥,以后可不可以拜托你们...做弥隅哥的家人?” 三人皆是一愣。 “我们会和荒生在另一个世界团聚,这里只剩弥隅哥一个人,他又要像以前那样孤独了。”弥久向云落伸出了手,似乎猜到了他的身份,语气里多了一分恭敬,“您介意我触碰到您的衣服吗?很帅气的军装,应该很贵吧?” 云落从没设想过这样的情景。此前对F区所有的了解都源于耳闻与教材,S区的精英教育下人与人之间的差异被潜移默化地放大,云落此时才意识到,他那些先入为主的优越和自大,不过都是这些认知所设下的圈套和陷阱。 他以为F区的人都低劣、卑鄙,因为恶劣的环境里养不出像样的人,这一点根本无需怀疑。 可他忘了还有夹缝里求生的杂草,哪怕没有光和水,也依旧顽强地活着,不为报复命运的不公,只为了能和身边的另一株杂草相互依偎着,顺利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尽管弥久的身上铺满了灰,却依旧能看出他身上的衣物极尽朴素,甚至分不清经历过多少次的缝缝又补补。 颜言和云落站在他的面前,不知要比他要光鲜上多少倍。可弥久望过来的眼神里没有憎恨、没有嫉妒,更没有自卑自贱或哪怕一丝局促。 他的语气真诚而信任,不掺一丝杂质,捧一颗真心给他们,希望为弥隅在未来换取一个新的归宿。 云落的眼睛还没酸完,鼻子又开始止不住地泛酸。他将身上的军装脱下来,盖在弥久已经满是灰尘的身上:“你喜欢,就送给你。” “您和弥隅哥一定关系很好,是吗?” 云落突地抬头,与弥久对视。两双眼,一双干净,一双错愕。 他不知道弥久为什么这样突然问他。 弥久艰难地将头埋进那件昂贵的军装里,轻轻抽动鼻子。似是确认过一番后,对云落说:“您身上有弥隅哥的味道。” 三人行动,他的Beta身份已无需再向谁保密。于是在收拾行李时,他连顺手带上那瓶香水的想法都没有。 他本身是一张白纸,没了信息素香水的庇护,身上沾上弥隅的信息素味道,一点也不奇怪。 弥久的下一句话却在几人的神经上炸开:“和当初荒生带弥隅哥回来时,他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九子正在绞尽脑汁想新文案中,今天没啥要在这说的,剧情有点沉重,小剧场都想不出来了。 头好痛啊,应该是要长脑子了吧Orzzzzzzzzzzzz。 所以,请大家来说吧! kkkkkkkkk(好狡猾的骗评论手段。
第72章 何以为家 “什么?”弥隅也一瞬错愕,“当时你那么小,会不会记错?那时我还没有分化,不会有信息素的味道在身上的。” “不会的,小孩子的嗅觉很灵敏的,就是普通的气味,不是信息素。”弥久虚弱摇摇头,笑着对他说,“我们都是Beta,闻不到信息素的。弥隅哥,你是不是Alpha当久了,把这个都忘了?” 弥隅经这样一提醒,才回神:“哦、对,是,你不应该能闻到信息素...那你闻到的...是什么味道?” “一点点甜、一点点苦...”弥久脸上现出些为难神色,“我...描述不出。但我能确定,就是当年你身上的味道——你们两个身上都有,肯定不会有错。” 弥隅与云落一起蹲在地上,沉默地对视,眼神中交换过千言万语,万般思绪交汇在一起,拧成一股——曾经见过。甚至不只是见过。 弥久的声音再次轻轻响起,打破短暂的静默,似是对他的提醒:“您还没有答应我。”答应什么? 云落的记忆即刻开始回溯,找到这个问题的源头——弥久请求他和颜言,问他们能不能做弥隅的家人。 他的头低下去,说不清此时为什么要给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许下这样一个承诺,可他就是这样说了:“好,我答应你,弥隅哥哥不会没有家。” 弥久想抬起手,可费尽力气也只能勾起手指而已:“你不许反悔。” 云落将手靠近弥久的手,替他擦净指间的泥土,而后也弯曲手指,与他的叠在一起。 “哥哥,”他问云落,“听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朋友家人抬头就能看到他,是真的么?” 云落抽抽鼻子,笑着哄他:“是真的。” “可F区没有星星,我们也无法成为S区的星星。”弥久的话音终于变成了吐息,“但我们会想你。看不到星星,也不要忘了我们,弥隅哥。” 不等弥隅的回应,勾着云落的手指没了力气,渐渐松了开来。云落伸手想抓,却没来得及,眼看着那只瘦得有些嶙峋的手垂落在地上。 弥久走了。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嘴角是勾着笑的。 他将这个表情,永远留在了这个世界上。 弥隅双膝跪地,视线落上弥久那只手,动作凝滞不再动了。他沉默很久,有液体再次从他的眼眶中掉落下来,“啪嗒”、“啪嗒”地,渐渐在膝边聚成一滩。 弥隅的泪落得很安静,不一会停了,他抬手擦擦眼睛,又开始徒手去挖弥久周边的碎瓦。 他企图将压住弥久一条腿的水泥板搬开,可那东西实在太重,他用了力也依旧纹丝不动。 云落到另一侧去,找到一个方便受力的位置,和弥隅对视的那一眼,默契无声滋长,重物被两人合力掀开。弥隅的双手几乎是颤抖着,将弥久从那个黑黢黢的三角空间里拖了出来,小心放平在地上。 云落看着弥隅伸出指腹,一寸寸擦净了弥久沾满脏污的脸,又掸掉他头发上的灰尘。他有些瘦得过分了,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男孩该有的身材,云落的外套搭在他的身上,下摆竟直逼膝盖。 做完这些,弥隅起身,顺着刚刚弥久指示的方向,走到角落,又徒手开始不停地挖起来。 云落不发一言,和他一起挖。被移开的砖瓦在一旁堆成了小山高,层层废墟下终于露出了第二人的胳膊。 弥隅手上的动作倏地加快了些,嘴里轻唤了一声某个名字,好像是前不久才被提及过的“阿远”。 头顶却在这时又传来了战斗机的轰鸣,声音渐大,似乎目标明确地直指他们所在的位置而来。 守在门口的颜言跑进来:“有轰炸机!这里待不了了,要尽快撤离!” 弥隅却置若罔闻,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 云落拉他的胳膊:“弥隅,要走了。” 弥隅用了力气,云落拉不动他,只听到他仿佛失了神一般的呢喃:“我要把他们和荒生葬在一处...” 声音越来越近,不知道附近什么位置被丢了一颗炮弹,一声巨响,震波传过来,云落险些一个趔趄。 扯胳膊没有效果,他拦腰将弥隅向出口的方向拖去:“再不走你也要死在这里!他们需要你陪葬吗?他们需要你去报仇!别犯蠢了弥隅!” 轰炸声越来越大,他甚至不能确定他喊出的话能不能被弥隅听到。 祸不单行,就在他和弥隅僵持之际,一颗子弹划破了空中的尘雾,贴着弥隅的耳朵,打进两人面前的水泥墙体。 云落拽他:“起来!” 那些子弹依旧在陆陆续续地打进来,无一例外地落在了同一个位置。比起冒犯,更像是一种警告。 弥隅终于回过神,起身挡在云落的身前,将人拉到射击方向的死角。 枪声果然停了。 颜言在楼外的空地不停地催,招着手,声音完全消失在硝烟里,只能看清开开合合的嘴型,大概是在叫他们快些。 弥隅被云落拉起手腕向外跑,迈开步子前,又向地上躺着的弥久望了一眼。 几乎是他们才跑出那栋楼的一霎那,头顶一阵阴影掠过。弥隅脚步一顿,还要回头去看,被云落从身后扑到在地上。 轰然一声巨响,那声音昭示着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水泥大物终于彻底倒塌,沦为废墟。 也意味着...弥隅从云落的臂弯里起身,无暇顾及落了满身的尘与土,只剩一脸茫然,望着眨眼间化为齑粉的棺材楼。他痛心、懊悔,一拳一拳砸上钢筋水泥,指骨又破了皮,混着血污、泥土,喂满了尘。 他颓然跌坐在地上,最终还是没能带那三个孩子出来。没机会和荒生同葬于一块土地,就此长眠于曾经的住所下,也算回了家。可何以为家。 从这一刻起,他没有家了。 云落第一次如此直观地面对弥隅的悲伤。此时面前跪坐的人,和每每提起要回到F区、屡败屡战坚持着的弥隅相比,天差地别。他仰颈望着天,喉咙里挤出一声痛苦的呜咽,而后又垂下头去,悲恸声淹没在远处又燃起的炮火里。 云落从颜言那里要来药品,沉默地拾起弥隅的手,把药涂抹在已经翻出了皮肉的伤口上。 颜言站在他们身后,突地向不远的一处拐角喊:“刚刚是你开的枪吗!” 弥隅和云落闻声抬头,望见一个转身欲走的背影。一身的黑色,不知道已在角落暗自观察了多久。 那人的身形一顿,分明是听到了颜言在叫他,却不停下,反倒越走越快。 形迹实在可疑,云落下意识掏枪,指向意欲离开的背影:“站住!再跑我要开枪了!” 手指向扳机上放的时候却犹豫了。端详那身影几秒,竟无端觉出几分眼熟。 颜言一怔,竟张开双臂,挺身挡在枪口前:“别开枪!” 他按下云落的枪,又转了身,望着不远处的黑衣人,嘴唇都在发颤:“陆安歌...是不是你?” “安歌?”一声称呼,顿时消解掉云落对那人身份的所有疑惑。 曾日夜真切缅怀过的昔日好友,不过一段时间未见,云落竟没能第一时间认出他。更过分的是,就在几秒前,自己还险些朝他开了枪。 云落心底生出几分自责来。 如果他稍微理智一些想想,就该知道,隐匿了那么久却未被人发现丝毫行踪的人,若真想要弥隅的命,必然不会开了数枪却一发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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