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眉、顿住,整条小臂向回收。收到一半,僵直的两根手指才终于向内蜷缩回去。 而后他鬼使神差地起身,坐到云落的另一侧去。 这下看清了云落的睡颜,即便是梦中也紧皱着眉头,眼皮下似乎有些微的瞬动,稍有些风吹草动就要醒过来。 前不久白虎留下的那道痕迹已经止了血,此时淡红的一道,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地从他的眼尾延续下去,横亘过整一块颧骨。 他的睫毛好长,比弥隅想象中还要长,盖在下眼睑上,被夕阳投下来的光照上一下,拉下来的光影也好长。 他突然想起那一日在军医院的病房里,云落的睫毛挂上的那一滴令人措手不及的泪。 是泪,只出现了短短一瞬,只他眨个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 可他确定,云落就是哭了。没有嚎啕、没有啜泣,甚至连肩膀都没有抽动一下,只留下无声的、兀自落了又在他自己手背上蒸发掉的一滴泪而已。 云落拖着鲜血淋漓的手臂回到寝室时没有哭,被自己屡次胁迫到无力反击时也没有哭。却在被他看破了Beta身份的那一刻无声地哭了。 原来那才是他最在意的东西。 想明白这一点,云落对他的所有恶劣态度似乎都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答案。他的出现让云落心里那一杆衡量付出与回报的天平发生了倾斜,从此愈发极端,再也没有平复过。 在他刚刚睡着的那段时间里,云落在想什么? 担心他的诚意多少,醒来后会不会再次反目?还是憎恶他生在F区却分化成一个Alpha,唾弃他的天降好运,再喟叹老天不公? 直到这一刻,尽管依旧无法认同云落的一些固执,但对于曾经精准命中云落痛点的某些话语,他竟然生出几分愧疚来。 一直以为像云落这样的人没资格对F区的任何人评头论足,生来就在天堂,哪来的底气说地狱疾苦。 弥隅难以想象,在容不下一个Beta的S区,云落是如何一步一步被人认可、又成为众人口中“联邦历史上最年轻的少校”。 可他为了维护S区要拼上一条命的样子又实在太过荒唐。明明是一个Beta,却要为了最瞧不起他的Alpha卖命。为了什么,头顶的那一个姓氏吗,还是那一层摆不脱的血缘关系? 有个家又能怎么样呢。云落看似徒劳披着一层家庭美满的皮囊,内里的灵魂其实还没他一个从小独自长大的孤儿来得轻松自由。 对云落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弥隅隔着一层雾看,看不透。 同情、可怜、感同身受.憎恨、厌恶、无法理解。又或者,两者都有。 他一度以为,云落得不到爱,自然学不会爱。他本就是一个可怜虫,所以见不得别人幸福圆满,尤其是自己这样一个出身F区的“下等人”。 弥隅活了二十三年,从没想过有一日会遭到一个S区长大的云家人的嫉妒。 可恨的可怜虫,他想。 转念间,他又想起远在F区的几张幼稚的脸,低下头笑了。他自己曾经也是个要小孩子来教的无知者,有什么立场在这里大放厥词。 偷偷在心里说说就好了,还是不要让云落知道。 思绪纷飞间,洞外的灌木丛突然响起窸窣的声音。弥隅立时警戒起来,恍觉只是愣个神的功夫,原本似黄昏的天色好像比刚刚又暗了一些。 不远处的林叶依旧在颤动,像有东西在其中穿行,稀稀拉拉一片,毫无章法可循。他眯起眼睛,依旧辨不出那些东西是何物。 如果云落醒着就好了。只是他现在这样的情况,即便被叫醒了,也未必能比自己看清楚多少。 弥隅要晃醒他的手臂又收了回去。 直至有真切的兽影从树林间窜了出来,弥隅终于看清,是和地上躺着的那两只几乎一模一样的野狼。瞳孔似乎是绿色的,直直地盯着弥隅,闪着不善的锋芒。爪子在湿润的地上摩擦,留下一道道清晰抓痕。 有一只狼打头阵,而后那些翕动的元凶接二连三地从树林里跃出来。一只、两只… 等不再有新狼跃出,弥隅数了数,足有八只。所有狼都不约而同地聚在头狼的身后,引颈低吼时的动作如出一辙。 这些东西或许是捕猎归巢却发现了侵占者,这是要给逝去的同伴报仇。 弥隅重新从腰间掏出了枪,可里面仅剩了四颗子弹。要摆平这些野狼,他不仅要百发百中,甚至要一石二鸟。 但这怎么可能。他还尚且要在胳膊上留下一道深痕才摆得平洞口的两只,此时的八只无疑已算劲敌。他与云落,即便再加上里面那个草包医生,恐怕也没几分胜算。 攥枪的掌心沁出冷汗,眉间如压上一座大山。 已顾不了太多,弥隅用力在云落后背拍几下,凑近他耳边大喊:“云落!醒醒!” 云落本就睡得浅,触觉十分敏锐,几乎是弥隅指尖触及他的那一瞬便醒了过来,单腿后撤调整成跪姿,一手扶上短刀,眸子里闪出鹰隼般的光,和熟睡时全然两副模样。 弥隅见他醒了,依旧几乎贴着他喊:“有狼!八只!” “我的听觉好像恢复了一点,你不用这么大声讲话。而且,”云落与他扯开一些距离,再次重申,“我看得见。” 两句话的功夫,那一群狼已经在头狼的带领下靠近了洞口。 “你还剩几发子弹?”云落的眼神费力地盯在那头狼的身上,问弥隅。 “四发,”弥隅看破他的企图,“你现在这状态...” “一枪两只未必能行,百发百中没问题,”云落精准接下他未说完的话,朝他伸出手,“拿来。” 弥隅从善如流递出枪。 云落拉开弹夹确认一眼,又推回去拉下保险栓,做出准备射击的动作:“解决四只,剩下的一人两只。你行不行?” “我行不行?”弥隅咬牙转转受伤手腕,“我好得很,你顾好自己。” 得到肯定答复,云落没再多说一句废话,对准头狼当机立断地扣下扳机。 【作者有话说】 快点打...快点...着急给弥隅开饭。 小米:谢谢你,妈,我以为你忘了我还饿着。
第58章 缠斗 子弹破风而出,几声枪响就有几只倒地,甚至没有反抗余地就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剩下四只悲鸣不断,迅速调整了站位。前仆后继,补上头狼的位置。 子弹打完,云落丢掉空枪,抽出腿间短刀。正要抛给弥隅,被人先声打断了动作:“你自己留着吧。” 云落想说,你手臂有伤,没了武器,赤手空拳无异送命。转头却看见弥隅已将腿间护带解下,挽在手心,一圈一圈绕紧。 特制材料足够坚韧,如果力气够大,勒端颈骨只需眨眼的功夫。 他扯扯护带的两端:“云少校,我们各求多福。” 云落侧身躲过一只飞扑而来的野狼,短刀在空中锋芒尽显,转眼插进野兽的肚子。 那头狼一声哀嚎,奋力挣扎。没有留白的余地,弥隅几乎立刻飞身上前,手中护带绕于野狼脖颈,双臂交叉收紧。 这些狼的脖子比普通野狼粗得多。弥隅一时不得要领,费了些气力。压制、挣扎,激烈的对抗中足够让人气喘吁吁,云落正要再寻机会切入,却见那头狼动作猛地一顿,头重重垂了下去。 弥隅反应迅速地拔下它身上的短刀,丢还给云落。 剩下三只围了上来,沉闷地低吼,被激发了怒气,缓慢地,仿佛志在必得。 拖是拖不得了,两人状态都不算好,战线越长,胜算越小。 来不及思考新的战术,三匹狼转眼已经发起攻势,其中一头直扑云落而来。他被背后尚未痊愈的伤扯痛,躲闪的反应慢了半拍。 弥隅在不远处向他喊:“云落!后退!” 越是像此时这样危急的时刻,他们彼此之间反倒越无需多加猜忌。说出的话都像需要恪守的军令,无人去想该或不该。 只有服从,无条件地。 于是云落甚至还未看清情况,便果断向后撤去。 弥隅此时从一侧闪出,将那头狼扑离云落的方向。一人一狼滚落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弥满云落的视野。 他小心探步过去,正要开口询问弥隅状况,却听见一声痛哼。 快步靠近,挥散一片扬尘,弥隅正同倒地野狼僵持。尖利的兽齿与人类的俊朗面孔相对,猛兽护带绕颈,痛苦哀嚎中向上翻起白眼,即将梅开二度,步上同伴后尘。 显然是弥隅占了上风,如果云落的视线没有下移,看到已然在他下腹没入几寸的利爪。 云落手起刀落,利刃斩断野狼前爪。一声嘶鸣荡于山洞内,久久散不去。 弥隅将插在皮肤里的那一截断肢抽出丢至一边,失了一脚的野狼痛红了眼,张口又扑咬过来。 那一口獠牙锋利无比,若用了力气,恐怕能将一个完好的人开膛破肚。 下意识抬了手臂护在另一人身前,弥隅想从前在F区照顾人太多,才养成什么危险都冲在前面的习惯。 危机之中发现抬起的是那条伤臂,回了神才顿觉,光是抬起就已锥心疼痛。再扛下一击,恐怕不保。从此之后,云落对他的亏欠,还命都嫌不够。 千钧一发,却听云落大喝一声:“闪开!” 弥隅不知他有何计划,却如刚刚的云落一样干脆,毫不迟疑闪至一边。云落从弥隅身下起身,盯准野狼扑来的那一瞬,朝着前方果断挥出短刀。 刀刃受到阻力,被云落握紧。他用尽浑身力气,向一侧拉开刀刃——野狼的颈动脉被割开,鲜血瞬间喷涌,浇了云落一身。 他抬手随意抹去,再抬头时发现这一场恶战远未结束。同伴接连牺牲,剩下那两只彻底放弃了单打独斗,此时正作合围之势,步步向他们逼近。 两人体力消耗过大,业已十分吃力。 弥隅和云落对视一眼,半蹲下身,以抵御姿势暂作休整。偶然间抬头看了一眼洞外的天色,竟然渐渐暗了下来,似乎将要入夜。 经过激烈缠斗,两人各自伤口都多少迸裂,旧伤洇透纱布,新伤染红衣物。云落有些微的轻喘,在原地缓慢地顺着气。 只是弥隅的情况看起来有些异常。或许是因为腹部的新伤,他此时喘得格外厉害,手臂和云落相贴,烫得吓人。 云落轻掐在他的胳膊上:“喂,你什么情况,还能坚持吗?” “死不了,不要那么大力,痛。”弥隅轻甩开他的手,又凌厉地看向同时靠近的两头狼,“还应付得来吗?” 云落语气依旧淡定,实话实说:“三成机会。” “云少校,可怜可怜我,搏一把?”弥隅的喘息平复下去一些,说,“我还想趁活着的时候,再回一趟F区。” 那两只狼轮番向前试探他们的反应,却没一只率先发起进攻,似乎笃定了他们坚持不了更久,誓要和他们这样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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