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他推门离开。 云光启目送云落从视野内消失。脚步声渐行渐远,是从未有过的虚浮。他心中的情绪渐趋复杂。 云落有一个最易受创的身份,却兼具一颗最坚强、最固执的心。从未能分化成Alpha的那一刻就知道,他身在云家,要么死在同姓兄弟姐妹的手里,要么死在训场上。他选了后者。 事实上,他的确数次行至濒死的边缘。或许是性子太倔,连地下那位也不收,要他回人间再几经历练。 他这一生的好运气都用在保命上。云光启亲眼见过他的数次生死挣扎,心如明镜。此时却放任唯一的儿子变成这副虚弱的模样,要他再去叩响那道鬼门关,祈祷那边再次将他退还这人世间。 他这个聪明的儿子其实什么都知道。知道他这个做上将的父亲,也有不得不服从的命令,和不得不听命的人。 有些事他在两难中无法对云落开口,只能等尚且年轻的他自己去发现、去痛苦,再去自己做出抉择。 他望着云落留在地上的那一摊血出了神,而后终于明白「三分之二」意味着什么。 陆安歌、颜言和云落,情比金坚,彼此的信任一旦建立,没有任何外人能够介入、破坏。 这构成了云落短短二十三年来的全部。 因为另两个人,在近乎拼了命的训练里,他开始留一分余地。他变得惜命、小心翼翼,只因为他自己也是那之中的三分之一。无论少了谁,都不再是完整的他。 而陆安歌一旦被扣上了「叛国」的帽子,就算还有命活着,也一辈子都无法再回到S区来。 对云落来说,与诀别无异。 如今只剩下颜言,三角结构缺失一块,不再稳固。如若风雨来,便摇摇欲坠。 他从不抗命,将服从刻在了骨里,一步步走得小心翼翼,近乎完美到找不出一丝瑕疵。步步为营行经一路,不过是为了每一个三分之一。 或许曾经是四份,云光启坚信。尽管遭到排挤,尽管在云峰的眼里不值一提,云落始终想用这样的方式,证明他在云家里的价值。 只是在发现这个姓氏可能与陆安歌站在了对立面的时候,这两者之间该如何取舍,或许在刚刚遭受那些疼痛的同时也有了轻重。 云光启长叹口气,摊开手心,里面赫然躺着一块金色的怀表。款式老旧,表盖上的刻字已经有些模糊,但依稀还能辨认出来,是个「陆」字。 他按开顶部的按钮,表盖弹起,露出一张那三个年轻人几年前的合照,背景是酒庄的葡萄园。 照片已经被氧化得有些泛黄了,那时接近三人成年的日子,Alpha和Omega相继完成了分化,只有云落依旧还在苦苦等待,所以照片里只有他一人是愁眉不展的模样。 云光启五指收握,将表盖在掌心合上。 旧物难归于原主,而交予云落的时机,还尚未成熟。 云落猝然间倒吸一口冷气,那股令人头皮发麻的窒息感如潮水般来,又随着这一口新鲜空气如潮水般消失。 他睁开眼,入目皆白,消毒水味灌入鼻腔。病房内的窗帘被拉得严实,无法判断具体时间。 受伤的手腕被固定在床侧,缠满了白色的纱布。大概是后来治疗时又上了麻药,云落试着轻轻转了转,毫无痛觉。 有人趴在床边,脸埋进胳膊里睡着,只露出了头顶的黑发。 云落以为是颜言,下意识伸手抚上去。他叹口气,开始思索该如何解释这些早晚要瞒不住的事。 道歉、忏悔、安慰的话到了嘴边,那人就此转醒,抬起头来,却是一双Alpha的眼睛:“醒了?” “你?”看清眼前的面孔,惊诧一闪而过,云落抽回了手。麻醉药效显著,连感知系统也受影响,他竟没识出这是弥隅。 对他而言,这明明是最好认的那一个。 省去那些不知如何开口的解释,云落似乎轻松了些,又紧接着问:“颜言他...” 弥隅抬头望住他,眼尾有些清冷。他不说话,云落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刚刚在挂号台前,弥隅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颜言名字的最后一刻滞住,而后移开,随便点了一个名字,没看清是谁。 窗口里坐着的Omega提醒他,请不要二次重复挂号。 弥隅一怔,这是他这天第一次到医院来:“已经挂好号了?谁挂的?是颜言的么?” 接待处的Omega耐心地依次回答他的问题:“是的,已经为云少校挂好了号,可以直接接受治疗。是云上将的命令。不是颜医生。” “云上将?” 云光启与其他高层外出参加机要会议,按之前发布过的公告来看,还要有两天议程才会结束。 “云上将提前回来了?” 窗口的Omega不正面回应,只是将挂号单交到他的手里,为他指路:“一层A7诊疗室,走廊行至尽头即是。” 于是原本恶劣的行径被迫中断。尽管在手指落下去的前一刻,他已经改变了主意。 总之心情本就欠佳,此时云落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却下意识询问颜言的消息,弥隅心里愈发不痛快。 于是头偏到了一边去,语气不咸不淡:“没见到他人。你的事没人知道。” 【作者有话说】 弥隅:我来让你从2/3变成1。 云落:好,我来做1。 弥隅:是那个1不是那个1...
第32章 “你差一点就死了。” 云落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人还尚有些虚弱,一口气长舒出去,却只见胸口起伏,听不到丝毫声音。 “什么情况?” 云落的视线飘向了窗外,言语里企图蒙混过关:“什么什么情况?” 他的话说得轻飘飘的,和紧张颜言与陆安歌时的神态判若两人。 这更让弥隅觉得一大早的忙活都像个笑话:“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就死了!” “知道,之前尝试解除连接的都死了,我还是第一个活下来的。”云落盯着自己尚未恢复的手腕看了一会,又不甚在意地轻笑出声,“不知道算不算又打破了个记录...” 房间的窗没关好,室外的风溜缝吹进来卷起纱帘,已经有些凉了。窗外夜色渐浓,云落此时的角度望出去,刚好能看到训场外围的全息滚屏。 他的视线依旧有些模糊,看不清晰上面滚动的字,内容却早就刻在了他的心里。 前半部分是各种训练项目,后面是两个人名,每一页顶端的一行字形状从不曾变过,是他和陆安歌。 可现在他的手腕空空,就算闭上眼,连陆安歌受伤的那一点残影也没有了。 他的人生满是防备,即便周遭全是同姓的“亲人”,也要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地走到毫无破绽。他的生命里不曾走入过谁,唯有颜言和陆安歌。 如今却彻底和陆安歌断掉了联系。 弥隅的声音冷不防响起:“云上将做的?” 云落脸色微变,转过去看他:“又跟踪我?” 话出了口才想起云光启秘密归队,弥隅不该知道他的行踪,因此就更没有跟踪自己发现他们见面的可能。 反倒是他这样说,相当于坐实了弥隅的问句。 弥隅却松弛许多,轻托起云落受伤的手腕,遵着医嘱小心打开缠裹在上面的纱布。 思及早上亲眼看到云落手臂上的那一处血壑,弥隅仍然心有余悸:“他真的是你亲爸?下这么狠的手。” 云落的心被这无意的一句问话刺痛。麻药劲褪去,知觉慢慢恢复,他抽出手:“你不用这样帮我,叫护士来就好。” “你以为我愿意?”弥隅又伸手捞他的小臂,“云上将秘密归队,不知道从哪带回了一批伤员,现在护士紧缺,没人顾得上你。” 不是去开会吗?怎么会有伤员? “什么样的伤员?”云落问。 “我怎么知道,”弥隅和他一人拽一人躲,两句话间谁也没落到好。他啧了一声,索性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伤员看不清,医生反倒一个个都全副武装的,把人围得水泄不通,能看到什么。” 什么伤员要全副武装地救治?从前上前线,遍地鲜血,残肢碎肉横飞,医疗资源夜以继日地连轴作业,也没见过什么危急的情况需要医生也全副武装。 云落一时想不出头绪。 “既然是秘密归队,”他又问,“你怎么会知道那些伤员的存在?” “你昏迷的时候他来过。不能跟踪你也不能跟踪他?”弥隅的耐性被消磨掉一半,手里的镊子捏着沾了药的棉球悬在半空,“手伸过来。” 习惯了剑拔弩张的氛围,弥隅突然这样照料,云落难以适应。加上那封来自F区的信件内容,他只觉这样的弥隅太过陌生,陌生得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云落没听,腕子一转,将手缩得更远:“既然本来就不情愿,那就不要帮了吧。” 又是这副模样。刚刚还对颜言担心得紧,转眼对上自己,就换了另一幅全然不同的面孔。 弥隅也没好气,强行拉回云落的手臂。手下得重了些,才解了一半的纱布上立时又透出点点新鲜血迹。 那纱布一圈一圈绕得人心烦,弥隅干脆抄起床头的医用剪刀,双刃大开大合间,将纱布剪成一地细碎的垃圾。 死生未卜的陆安歌、眼下莫名的照料,尽管弥隅并没有在当下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云落的心情依旧十分烦躁。 他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心和脑袋都成了一团乱麻。 他挥开弥隅要再贴过来的手:“你可不可以出去,我想自己待着。” 弥隅依旧蹙着眉,不知是因为耐心告罄,还是因为又看到云落手臂上的伤口。 他顿住手里的动作,却是没头没尾地接了一句:“要我去把你的情况告诉颜言么?” 这果然触到了云落的雷区。他挺起身来,又是满身的敌意:“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直以来针锋相对,弥隅发誓,此时要为云落上药的心情是史无前例的真心。云落不仅不领情,还依旧一张冷脸相对,他一颗真心备受践踏。 云落并不是没有好脾气,只是无条件地不对他。 【作者有话说】 弥隅:有点失落ing,就一点。 云落:喂,你还好吧,我...弥隅:我没事!特别好! ....你能不能争点气,但凡多支棱一秒没准lp都对你道歉了。
第33章 无关公平的博弈 “我想干什么?这难道不该我问你?”弥隅怒极反笑,“就他妈换个药,我能做什么?你发什么疯,是觉得我不配给你换药,是么?是不是除了那个陆安歌和颜言之外,所有人的好意在你眼里都是狼心狗肺?”云落缄默。 “说话。”弥隅放开云落的手,转而掐他的下巴,“你不说,我这就去把那个颜言抓来,当着你的面标记了他。你沉默一分钟,我就多干他一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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