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尧长舒一口气,心中堆积的郁气也随叹息呼出去些。 临安的夏天漫长又炎热,十一月份的天仍旧是在室外走一段路都浑身汗滋滋的。 撩了撩搭在后背的长发散热,迟尧走到树荫下,调高手机亮度,翻来覆去看这几张金属扣的照片,越看越满意,心里对这家公司的好感更上一层楼。 制作工艺精细优良,合作态度又温柔友好,就连一向对合作方严厉挑剔的他这回也揪不出错处。 高兴了没几分钟,迟尧脸色又慢慢沉下去。 TMD,这枚金属扣还是给陆鸣设计的呢。 现在他一想起陆鸣就免不了跟着想起祁青聿,所以慌不择路跑出来透气。 他以为走远了,不看了就能平复心情,哪知道看个工作邮件也能想起陆鸣。 颇为烦躁地抹了把脸,他挂起客套的笑容,在路上随便拦了个小同学问路。 好在体育场外就有洗手间,不远,迟尧道了谢往男生手指的方向走。 举办赛事的学校是一所私立大学,不仅体育场修建气派,洗手间装潢也华丽,干净无尘的镜面映出迟尧冷汗涔涔的苍白脸颊。 抬眸,迟尧表情慢慢冷淡,最后面无表情凝视镜子中的自己。 长发有些乱了,几缕碎发湿漉漉黏在鬓角,像蔓延开的海藻。他伸手撸下发绳重新梳理绑好。 其实他不是一直长发的。 这头齐腰长发是回国后用这七八年时间慢慢养起来的,留长发的理由也难以启齿—— 因为祁青聿。 祁青聿当年甩了他之后很快跟一个长头发的男人在一起了。 时至今日,他早已忘记那个长头发男人的脸,只记得闪烁斑斓的灯光下那道披散长发,坐在祁青聿腿上索吻的身影。 他失控了。 那一刻他应该是恨意大于爱意的。 祁青聿漫不经心搭在那个长发男人腰肢上苍白的骨节分明的手、低垂注视怀中人的含情脉脉的眼神……刻薄地、尖锐地刺痛他眼睛。 他跑过去搅乱祁青聿的生日聚会,名贵洋酒被他打碎,黄红酒水散落一地。 飞溅的玻璃碎片似乎划伤了谁的手,顺着那抹灯光下如同宝石的血珠,他看见祁青聿温雅、隽逸、万事不喜形于色的脸,视线微微偏移,也看见了那个长发男人略带嘲讽的脸。 算得上迟尧今生最狼狈最难堪的几个时刻之一。 所以至今仍旧难忘。 望向镜中,迟尧拂了拂身后的发丝,认认真真思考是否要去把长发剪掉。 他问自己,舍得吗? 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仿佛在脑海中撕扯打架,吵得他太阳穴突突地疼。 眉头一皱,迟尧干脆不想了,拧开水龙头捧了一把清水覆面。 夏日燥热瞬间冷却,皮肤被清流拂过,让人感到无比舒适,凉水开始发挥出它的效果,躁动紊乱的思绪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唇齿间溢出一声喟叹,他刚要起身甩甩指尖的水珠,虚眯开眼睛,面前不知何时何人递来一方手帕—— 水雾迷眼,酸涩刺痛中,迟尧一点点睁大眼睛,模糊视线渐渐聚焦。 疑惑在他看清手帕一角的刺绣花纹时,瞬间转化为呆滞,目光空洞了几秒。 那是一尾青鱼样式的刺绣,祁青聿曾经贴身带着的手帕上刺着一模一样的图案。 青聿青鱼,青聿青玉。 迟尧突然想起一些他刻意忽视掉的记忆。 也是祁青聿生日那天,他搅乱生日宴的闹剧最后以祁青聿向宾客赔礼,蹙眉将他拽出去收尾。 他们在后山的湖畔边对峙。 与其说是对峙,不如说是迟尧单方面纠缠不舍。 祁青聿脸上挂着得体自持的笑,狭长凤眼隐藏在反光镜片后似乎闪着寒光。 那枚热恋期祁青聿珍而重之替他订的青鱼样式的玉耳坠在他面前被轻轻抛落在地,清脆摔了个粉碎。 灼痛、憎怨、悔恨……种种情绪交织混杂,后知后觉涌上迟尧心头,打得他措手不及。 清水顺着鼻梁、脸颊缓慢下滑,颗颗滴落,他以这样狼狈潮湿的模样站在祁青聿面前,指尖缩了缩,没敢去接那方手帕,下意识低了低头。 仿佛被拉回七八年前,他还是那个在祁青聿面前微不足道、自惭形秽的尧尧。 水珠滴在了他衬衣领口,洇开一片深色。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道沉沉宛如爱人之间低语的柔和声线: “尧尧,你用我教你的射箭技巧教别人了?” 那种让他心颤、熟悉又陌生的语调。 作者有话说: 前夫哥来了,鼓掌(啪啪啪啪) :D
第29章 哪来的野男人 听见祁青聿声线的一瞬间,窒息感如潮水涌来。 他好像从来没有走出七年前那片几乎淹死他的湖泊。 临安的夏季明明异常炎热,空气却总是潮湿的,迟尧鼻尖萦绕着某种草木植物的湿润气息,像清晨覆在叶片表面的水雾,此时湿漉漉地水雾弥漫过来,覆在他皮肤上激起层战栗。 晃神良久,迟尧才反应过来这股潮湿的味道似乎是从祁青聿身上传来的。 啊对,是祁青聿喜欢的那款木质香,从前迟尧自己也很喜欢的,现在却觉得刺鼻。 刻薄的、排外的、令人焦躁的—— 他猛地拂开递到自己面前的手帕,冲到厕所隔间里吐了个昏天黑地。 呛咳声中,隔间门被敲响,频率均匀的三下,透着股礼貌客气。 他知道门外是祁青聿,心脏闷闷的。 迟尧用纸巾擦了擦嘴,情绪上涌撑得难受。 他恨透了祁青聿的礼貌。 对身边每个都温柔客套,嘴角永远带笑,似乎任何事情都不会让他生气。 初见迟尧觉得那是温柔清雅,后面才慢慢想明白,那是从祁青聿骨子里渗出来的冷漠。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没人能走进他内心深处。 迟尧努力过,努力过很久。 最后以狼狈收场。 经年过去,在他以为自己即将忘却的时候,祁青聿居然回国了,还在他面前晃悠,看得人心烦意乱,恶心想吐。 迟尧早晨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能吐的都吐完了,倒没什么味道,就是不体面。 下意识感到局促,他本能地不想在祁青聿面前暴露这些脏污,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无所谓了。 他开了门,跟门外半步只隔的祁青聿面面相觑。 祁青聿少见地蹙了眉,凉薄的眼底闪过一抹暗沉,就在迟尧以为他转身要走的时候,自己被拽住胳膊拉了出去。 那方染了木质香水味的手帕贴到他嘴唇边轻轻擦了几下,最后变成微凉的指腹。 迟尧愣神好久才反应过来—— 那是祁青聿的指腹。 祁青聿这个洁癖,七年前,连他泡在设计室沾了纸屑的衣服都嫌弃得要死,现在居然不介意自己刚吐过还没清洗的嘴唇? 许是太惊讶,他没压住嘲讽的哼笑。 撇开祁青聿的手,迟尧根本没理会祁青聿,绕过他到洗手池边弯腰清理。 短暂且无声的几分钟,中途有人进洗手间,脚步声、开门关门声,杂音远去,洗手间再次恢复到仅有水流声的寂静。 “这几年你似乎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听到这话,迟尧吐出一口水,抹了把脸,眼睛都没睁,再次嗤笑:“是没照顾好,不及祁总过得滋润。” 对面沉默几秒,似乎被他语气噎住了,再次开口时声带有些发紧,。 “你、你嘴唇破了,手腕也……” 迟尧顿住,眼睛微睁开一道缝看了看自己手腕,又摸了摸嘴角,摸到一小块硬硬的结痂,有些刺痛—— 都是陆鸣那家伙的杰作。 操。 恰逢此刻,洗手间外广播女声模模糊糊地透过墙门传来,似乎是射箭什么的,听不太真切,迟尧却在短暂怔愣后突然浑身一震。 陆鸣的射箭比赛! 差点忘了这茬,他赶紧甩了甩手,掏出手机看时间。 十点了,各个大学的团体射箭比赛在十点半,这会儿大抵选手已经入场。 除此之外,消息栏的弹窗也十分显眼,挤满了来自陆鸣的微信消息和通话申请,静音模式下他一个也没听见。 答应陆鸣要陪他比赛指点动作的,他都不敢想如果自己放鸽子没去,陆鸣之后会多生气,哄都哄不回来那种。 长叹一口气,也顾不得别人。 迟尧扯了墙挂的吸水纸巾擦手擦脸,飞快收拾好就赶着出去,却被祁青聿拉住手腕。 迟尧手抖了两下,小动作被祁青聿看在眼里,松了力道,沉着脸握住他小臂把手腕露出来。 发红泛青的指痕在白皙细瘦的手腕上格外显眼,透着股凌虐谷欠。 “你上赶着讨好的小男友,就是这么对你的?” 迟尧简直要听笑了,他想点着祁青聿心口一字一句质问,又觉得那样太浪费时间。 他现在还要赶着去看陆鸣的比赛,没时间跟祁青聿耗,挣了挣手臂。 不像陆鸣那样牢牢紧握的力道,祁青聿任何行为都绅士、都温柔,所以迟尧很容易挣开了地方的手,轻拍那截被祁青聿握过的衣袖。 “我的小男友有名字的,陆鸣。”顿了顿,又继续道:“陆鸣对我很好,他能做到你做不到的事,我上赶着又怎样呢?” “至少他是真的喜欢我。” 祁青聿没有追出去,迟尧微散的发丝消失在门后,他眼眸静静盯着洗手间已经被关闭的门,风雨欲来。 这么多年过去,迟尧身上还留着他的痕迹,长发、香水、耳洞甚至是性格。 那是爱意留存的痕迹。 他不相信迟尧会爱上别人。 将“陆鸣”两个字放在嘴里翻来覆去默念了几遍,似乎有些熟悉? 祁青聿掩下眼底冷冽的寒光,唇边蓦地溢出声轻笑。 - 迟尧半路想起自己跑出来的原因—— 陆鸣那酷似祁青聿的眉眼惹得他心烦。 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却又听见广播的声音。 这次他听清了,广播居然是寻人的,找的人是“临安大学射箭队四号位选手,陆鸣”。 迟尧:!!!? 心下一惊,手机上时间已经显示10:20,再有十分钟便是开赛时间,陆鸣人居然不见了?! 难道出什么事情了?还是说……因为他? 无论什么原因,迟尧都不可避免有些心慌,刚点进微信要给陆鸣回电话,闪神间突然瞥见远处人群尽头,正站立着,无声看向他的人影。 宽肩摘要,身长玉立。 正是陆鸣。 两人隔着老远对视了一会儿,迟尧很难形容陆鸣现在的表情,像是要把他揉碎了揣进怀里的占有谷欠,又像是发现自己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式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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