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庭霑将行李箱交给贴身陪护,对裴行之和贺川道:“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裴行之点点头,看他苍白的面容,知道劝诫不住,只是说:“行,你安心在这里陪着小婳妹妹吧,公司那边的事有我和老贺。” 盛庭霑拍拍贺川肩膀,兄弟之间不需要太多言语。 两人走后,盛庭霑抱着熊进了房间。 清瘦少年坐在黎婳床前的地毯上,小狗一样趴在床上看着黎婳,他走近才察觉,仰起头很轻地叫了声姐夫。 盛庭霑嗯了声,把熊放在黎婳身侧。 他看向黎遂,轻声道:“和我出去一下。” 黎遂很听他的话,跟着他出门。 灯光照亮少年潮红的眼尾,盛庭霑说:“小遂,你该去休息了。” 他入冬后一直在低烧,身体经不住熬大夜。 黎遂摇头,“姐夫,我想给姐姐守夜。” 姐姐才做完手术,脑部损伤还需要观察,需要人陪护。 虽然盛庭霑已经安排了专人,但他想守着姐姐。 盛庭霑看着矮一个头的的少年,摸摸他一头栗色自然卷,手上酒精消毒液的味道中杂糅了风雪的气息, 温柔道:“你姐姐现在不记得我们,这一段时间她都需要你,你不能病倒,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才能照顾她。” 黎遂咬了咬唇,哽咽了一声:“好,我去睡觉。” 他看了眼病房,一双和黎婳相似的乌亮眼眸深深看着盛庭霑,“谢谢你,姐夫。” 盛庭霑轻轻笑了一下。 黎遂一步三回头离开,盛庭霑坐在沙发上,把近期事务一一梳理,将需要的资料列单发给秘书准备。 陪护偶尔推门悄悄看一眼黎婳。 临近三点,盛庭霑处理好工作上的事。 房门轻轻拧开,昏弱光线中,床上的人睁开眼,迷朦看向门口方向。 男人高大的影子逐渐与记忆中的人影重合,黎婳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以前,爸爸值夜班晚归,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这样轻手轻脚地来她房间看一眼她。 她有时会故意装睡,在他靠近的时候睁大眼睛做鬼脸吓唬他。 她那刑警支队队长的爸爸不长记性,总会被她的小把戏t吓一跳,然后很小气地挠她痒痒肉报复回来。 这时浅眠的外婆被吵醒,就会教训不着调的他们,妈妈也嫌他们闹腾。 爸爸和她对视一眼,笑着捂住嘴巴老老实实听训。 但那已经是不会再发生的事了。 爸爸的骨灰是她亲手收殓,还有妈妈的,外婆的,装进小小的盒子,不让她找到。 是她的梦。 盛庭霑反手带上门,轻微的闭合声里,混着一道低微到几乎不能被察觉的呢喃。 “爸爸,你来看我了吗?” 盛庭霑站在门后,神色难辨,一阵沉寂后,他哑声开口,“是我。” 他走近单膝跪在床前,深邃面容隐匿在夜色中,黎婳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一个英气逼人的轮廓。 盛庭霑深沉的目光锁定在她脸上,轻问:“腿疼吗?” 黎婳一瞬不错看着眼前人,摇摇头道:“不疼。” 经受过世间最痛的事后,皮肉上的痛苦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爸爸,你们过得好吗?”这是黎婳一直想问的问题。 “我们很好。” 黎婳弯了弯唇,“那就好。” 她一动不动,不敢伸手触碰,怕一动她的爸爸就会消失不见。 “下一次,你带上妈妈和外婆一起来好吗?我也很想她们。” 盛庭霑答应不了她的请求。 不过梦见他们的机会少得可怜,黎婳意识到自己的要求很贪心,自己又说:“没关系,你们谁来都好。” 外面大雪纷飞,盛庭霑又感受到风霜的凛冽。 他喉间紧哑,“婳婳,你过得好吗?” 这句话让黎婳怔了一下,睫毛一颤,眼中雾气顷刻凝结。 她清瘦,流下的清泪汇集在眼窝处,好像全世界的心碎都装进了这一汪澄澈的湖泊。 她平静地流着泪:“爸爸,医生说小遂治不好了。” 盛庭霑喉结滚了滚,抬手轻抚过她眼角,温热沾湿了指尖。 黎婳眼珠动了动,缓缓伸手握上他的手,紧紧抓着不放。 开口的嗓音依旧很轻,神色带着烛火燃尽后的寂然。 询问着:“你们接小遂的时候,我可以和你们一起走吗?” 万箭穿心。 盛庭霑瞳孔骤缩,死死压抑着胸腔内肆虐的气息。 他怕自己说慢了一秒都会有难以承受的后果,“不可以!” 黎婳有些委屈地看着他:“为什么呢?” 她忘记的几年,一定日复一日地淬炼了她,让她变得坚韧。 她知道自己能抵挡一切风雪,但她没有别的期盼,只想等待一个终结的时机。 因为…… “小遂不在了的话,这个世界就没有爱我的人了,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吗?” 盛庭霑心痛得无法呼吸,更恨自己一次又一次的疏忽大意。 生病了会偷藏药的少女,最需要的不是自由,而是有归属感的栖息地。 他抚上黎婳脸颊,认真和她说:“有,有一个很爱的人,在你的20岁等你。” 镇痛药物中安眠成分见效,黎婳陷入昏睡之前听见雪夜送来命运的指引,“记住他的名字,他叫盛庭霑。” 还有更温柔的一声。 “记不住也没关系,他会亲口来告诉你。”
第109章 孤勇 一夜过去,京市银装素裹,太阳从云层中探头,赤金天光乍泄。 黎婳刚睁开眼,还未从陡然变换的景致中回神,耳边便听一道熟悉的惊喜声音。 “姐姐,你醒了!” 黎婳循着声音望去,愣在那里:“小遂?” 黎遂凑上前,满眼关切:“姐姐,你疼不疼?” 黎婳没回答:“你怎么来了?” 他需要保护性隔离,减少感染源,医院这样人来人往的地方发生感染的几率很大,并不适合他待。 在这里就是冒险。 黎婳急切道:“我不要紧,你快回去。” 黎遂牵起她的手解释:“没事的姐姐,我们在圣地亚私立医院,这层楼已经清了场,没有别的人。” 黎婳愣了愣,迟疑地问:“是……妈妈安排的吗?” 黎遂按照盛庭霑的交代说:“嗯,是妈妈安排的,她出国交流去了现在回不来,就把我接到这里陪你。” 近段时间的事情都是模糊的,包括自己为什么会骨折,听黎遂这么说,黎婳勾了勾唇,“这样啊。” 做完几项检查后,陪护阿姨送来丰盛营养餐。 黎婳吃完饭后精神不济,很快又睡下了。 黎遂小心带上门,打开隔壁房间的门。 盛老夫人站起身,慈爱地看着他:“姐姐睡下了?” 她今早一收到消息马不停蹄赶了过来,还没走到病房就先红了眼眶,看了黎婳的伤更是克制不住,哭湿了手帕。 黎遂点点头,向内看了眼,盛庭霑背对着这边在阳台接电话。 收回视线,少年礼貌道:“伯母,我去输液室了,来和姐夫说一声。” “好,去吧,姐姐这边有我们。” 盛庭霑回屋,盛老夫人不禁和他感慨一番:“多懂事的孩子啊。” 盛庭霑捂唇低咳了一声:“您该回去了。” 盛老夫人扫过他病恹恹的面容,眉头皱起:“你这感冒反反复复都多久了还不见好,药吃了吗?” 盛庭霑无奈地说:“我不是小孩子,您不用操心我。” 盛老夫人没好气地说:“只要我在一天,你到老我都操心。” 她叹口气,“那我先回去了,下午给婳婳送汤过来,伤筋动骨得给她好好补补,也给你熬副中药来喝喝看。” 盛庭霑嘱咐道:“路上滑,叫司机慢点开车。” 盛老夫人临走时又去黎婳房间看了眼,抹着泪离开。 盛庭霑站在门口,忍过喉间的那一阵干痒才走进房中。 他昨夜几乎一夜未睡,浅棕眸色因为倦意更显得清浅泠然。 窗帘闭合隔绝冬日的雪色天光,光线幽淡,地毯吞没脚步声,他走到床沿坐下,垂眼看着黎婳睡颜。 她眉心舒展着,鸦黑长睫覆落,睡得恬静安然,这一刻,悲伤与痛苦全部都远离。 不知道她有没有做一个好梦。 男人俯身,在少女的眼睫上落下一个吻,比昨夜的雪落更轻。 希望你的梦里有我。 * 半夜时分,盛意西直奔黎婳病房,同刚从里出来的盛庭霑撞了个正着。 和家里冷战许久,他面对盛庭霑时还有些别扭,梗着脖子道:“小叔,这不是我的妥协,只是暂时休战,我是不会放弃我的理想的!” 他咋咋唬唬没个轻重,盛庭霑轻扫他一眼,淡淡道:“婳婳刚睡下,别去打扰她。” 盛意西哦了声,将门扒开一条缝朝里看了眼,垂着头跟着盛庭霑进到隔壁房间。 他今天全天都在考试,手机放在宿舍,傍晚才看到消息匆匆请了假出校。 半路又临时改道回了一趟老宅,绕了一大圈,这才来晚了。 盛意西从羽绒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金丝莲花暗纹绒布小袋递给盛庭霑。 “小叔,我回学校了,你帮我把这个送给小婶婶吧。” 盛庭霑倒出一块羊脂玉平安锁,在他掌心温润如脂。 这个平安锁意义重大,是他大哥大嫂请最好的匠人精心雕刻,再由渡厄大师开光,佛前供奉七七四十九天,庇佑他和盛意西平安的。 他的那枚,五年前赠给了一个小男孩。 今日,盛意西要把他的这枚送给黎婳。 心意难能可贵,盛庭霑答应转交。 盛意西接着说:“你把你的给小遂,我把我的给小婶婶,他们就都能平安了。” 盛庭霑收紧小袋,有片刻疑惑,“我什么时候给了小遂?” 黎遂一直在锦康,他与他根本没有见面的机会,又谈何把自己的平安锁给他。 盛意西也摸不着头脑:“啊?小遂身上那块玉不是你给他的吗?可是我看了和我的这块一模一样啊。” 两枚平安锁玉上的花纹是大嫂亲自设计,取材自某本古籍,绝无仅有,所以盛意西看错的可能性很小。 盛庭霑微蹙起眉,想起五年前那个小男孩…… 他遇见“他”时,“他”是短发,穿了一身冬季校服,脸上瘦得脱相,他只记得那孩子眼睛很亮,除此之外和现在的黎婳没有半点相像。 不是小男孩,其实是黎婳? 这样的话,那么他们五年前就见过了。 如果是黎婳…… 她一定会想尽办法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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