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昀州一字一句:“我不放。” 心头立时升起焦躁和愤怒,高烧蒸发着梁路身体里的水分,他干涸着嘴唇,整个人像被一团温火烤着。周嘉说过待会儿他会来南大的,他在清晨笑着对他作出承诺,自己也同样允诺了胜利。而现在唐昀州居然在破坏他入场,他有什么权力来插手这件事情。 快被扭送到医务室了,梁路的厌烦也达到了临界点,他毫不客气地冲唐昀州爆发了。 “你算怎么回事!你每天烦我今天也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唐昀州你他妈同性恋吗!” 没有预料到这么直截了当的句子,唐昀州一瞬之间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窘迫与愠怒。但顷刻后,年轻气盛的少年体内,寄居着的横冲直撞不懂退避的直率,让他回答的声音更大,像是要吵架盖过对方的气势一样恶狠狠。 “是啊!怎么了!我不能喜欢你吗!” 察觉到远处不明所以的目光,梁路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你他妈……” 他在暴怒边缘的模样有点可怕,可是同时高烧带来的身体反应又让清秀的面容显得虚软无力,透露着虚张声势的疲弱。唐昀州刚刚告白过,大脑还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扯过了梁路又把他往小径里推。被趔趄着押进隐秘小路里的梁路很想揍翻唐昀州,用鞋子踩一脚他自以为是的脸,但是他现在的力气与强悍的唐昀州比太过悬殊,可能在唐昀州眼里,他比一只可笑的鸡仔还没用。 “唐昀州,唐昀州!” “妈的,真想堵你的嘴……”他话一说完,一手钳制住梁路的身体,一手箍住他的下巴,绝对压制地吻住了对方的嘴唇。
第9章 跟女人接吻时,对方的舌头软软的,小小的,永远带着欲拒还迎的羞怯,但是梁路的唇舌却高热,凶狠,不听话,刺激着唐昀州的征服欲。如果说被唐昀州亲了,让梁路感觉像吃了只苍蝇一样恶心,那等他狠咬了对方一口推开他,看到小径尽头的周嘉时,梁路觉得那只苍蝇在嗡声啮噬他的脑浆。 “周嘉。” 他叫了对方一声,那人脸上的冷寒仿佛冻结了梁路躯体里的血液。 良久,周嘉笑了一下:“你叫我来,是为了让我看这个的?” “不是,”梁路说,“我也没想到他这样。” “没想到?没想到这么快就把人钓上了吧,接下来要做什么,八万块钱林子里打一炮么,你值吗?” 这句话很难听,被轻贱地吐出时,更带着层不加遮掩的羞辱。周嘉的脾气一直不怎么好,他冷傲、冰寒,带着刺,但是梁路没有见过这样的周嘉,撕下了上等人体面的面具,彻骨的凉,极致的冷,像要把他洞穿,又像要把他丢弃。原来唐昀州没有说错,在周嘉眼里,他就是个卖的,用钱可以随便买到,而且价码不应该定得过高。 梁路说不出话来,可笑的是,这的确就是事实。 他什么都不解释,甚至表情还那么淡漠,引得周嘉嘲弄地笑了一声。唐昀州虽然是外面的种,到底也是唐氏的二公子,看样子他现在对梁路也正在兴头上。梁路想多条路走,他周嘉不是不欢送,只是这小子自作聪明,两边都想抓在手里,又不够谨慎,居然当着他的面,让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亲了,还被亲得这么软绵绵,像是很舒服,很享受。周嘉气得后槽牙咬得发疼,在那么多元老聚集的会议上匆匆离场,就为了一个可笑的运动会,他是这几天被迷昏头了,连虚情假意都辨不出。 周嘉转身走的这个瞬间,梁路的心口漏风似的疼,但是脚下却像生了根一样动不了。他怕周嘉回头对他说,让他滚。 “别理他班长,他除了脸还有什么啊,”唐昀州还在不知死活地翻着嘴皮子,“要论钱,唐氏以后还有我份呢,你跟我一起照样有好日子过。” 梁路无动于衷地勾了下嘴角:“唐昀州。” “怎么?” “是不是我在你们眼里,花钱就行。” 他用的陈述句。 “好端端的你钻什么牛角尖,我又不是这意思,我就是……”唐昀州别别扭扭地挣扎了半天,“我就是喜欢你。” 喜欢。 梁路也曾经这么对周嘉说过,但他现在作为听到的一方,竟有了更直观的体会。 “你喜欢我什么?” 他觉得好笑。 “唐昀州,这两个字你对多少人说过了,你懂什么是喜欢吗?” “我怎么不懂了,还要下个定义对照一下才能算吗!”唐昀州对付女孩子,一般就是这么告白,然后霸道地亲几下嘴,基本上就成了。他谈过很多个女朋友,也说过许多遍不同情绪的喜欢,但他觉得,他对梁路的喜欢跟那些不一样,起码梁路是个男的,他在之前从来没有对同性产生过这种难言的侵占欲。 但梁路根本不相信这种肤浅的感情,他也在此刻明白了,周嘉在听到时,多半也是同样的感受。 “比赛要开始了,”他敛下眼眸中的情绪,平静道,“别再烦我。” 男子一千五百米比赛,梁路的序号在第二组,参赛队员都在赛道上做好了准备。刺目的阳光下,梁路迎着照耀得发白的太阳光线望了下看台,那里不会有他期待的人了,他收回视线,集中精神看向脚下的塑胶跑道。 只是,他没有来得及实现承诺,甚至都没有完整地跑完比赛。第二圈的时候梁路在艰难的大口喘气中跑晕了,身体在惯性下滚了半圈,还绊倒了相邻赛道的对手。被一百六十斤的人压在身下,底下的梁路一动都不动。 比赛被迫中止,被绊倒的学生去了医务室擦药,发高烧的梁路直接被辅导员的车子载去了就近的医院。年轻的辅导员焦急地翻出前不久才刚拨打过的家长电话,一路上却只有重复的忙音。梁路烧得迷迷糊糊,昏倒摔到的半边身子也隐隐作痛,他醒过来一会儿,闻到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听到嘈杂的声音,还有头顶上在滴动的点滴。他猜到这里应该是医院,眼睛开开闭闭,又混沌地睡着了。 唐昀州打完比赛去操场没找着梁路,问了班助才知道人已经被送去医院了。想到梁路那张惨白的脸,唐昀州心里挠得慌,正巧班助要去医院探望,他死乞白赖地也吵嚷着要跟去。 “人家都病了,你少惹事啊。” “我真是关心他!带我去吧,我保证以后不跟他打架了。” 耳根子软的学姐哪抵得住唐昀州大狗似的摇尾巴,只得也带上了这只拖油瓶。医院的输液室里都是拥挤的人,辅导员陪在病床旁,梁路的床位不知之前被谁睡过,脏兮兮有两个鞋印。他安静地睡着,嘴唇干裂又苍白,脸上浮着一丝病态的绯红。 瞧见辅导员不停地看着手机,班助问:“老师,还没联系上梁路家长吗?” “是啊,一直不接电话。” “我和唐昀州换您班吧,学校里还不少事呢。” “也行,你们费点心,要是梁路表哥还是联系不上,我晚上再过来。实在不行,得联系他老家父母了,让他们知道下情况。” 辅导员风风火火地回去了,唐昀州心想周嘉不接电话正好,趁这个机会刚好和梁路断了,那人就又能回寝室来住了。他这么想着,心情顿时大好,笑眯眯地坐到梁路床沿,还拿梁路的抽血化验单替他扇风。班助一脸受到冲击的震惊表情,明明两个人之前还打得你死我活,现在唐昀州这么团结友爱的,真让她世界观都要重组了。 “唐昀州,你真让人刮目相看,这么能屈能伸。” 他眨眨眼:“过奖过奖,我还能直能弯。” 班助被逗得噗嗤笑出声:“就你嘴最贫。” 周嘉回到周宅已经过了晚上八点,他的车子一开进车库,管家就在玄关垂手侍立。他今天脸色很不好,进门的时候就带着一层低气压,管家叫了声少爷回来了,然后示意厨房上菜。 周嘉不回来吃饭一般都会提前知会,今天管家没有收到指令,所以厨房也始终都把菜准备着。周嘉换了鞋,又去卧室换了身衣服,下来的时候餐桌上已经热气腾腾。 “都没吃么。” 他这么随口问了一句,管家也回答:“都等少爷呢。” 周嘉烦躁地嗯了一声,坐到座位上,管家给他盛了碗鸡茸海参汤先垫垫胃。一屋子人,钱伯在车库,保姆王姐在厨房,管家在餐桌边,周嘉的筷子放下了。 “人呢?” 他没指名道姓,但是管家知道周嘉问的是谁。 “小梁还没回来呢。” 八点了还没回,还真想另攀高枝了,周嘉本来压制着的火噌得一下就上来了。 “我不让钱伯去接他就没有腿了是不是!不会打车不会坐地铁?” “兴许是学校里有事呢,”管家道,“大晚上的路上不安全,我叫钱伯去接他。” “接什么接?钱伯是我周家的司机,他算什么东西让钱伯去接?” 少爷发起脾气来性子急火气爆,而且什么难听说什么,管家已经习惯了,默默地低头不说话,等周嘉发泄完吐出一口恶气,又不动声色地上了一杯润喉的柠檬水。 “钱伯下午还说车子没油了呢,”管家道,“我叫他现在去加下油,别明天耽误少爷的事。” 周嘉这回没有说话,拿起手边的柠檬水喝了一口。 这台阶递得还算顺意,管家在心里松了口气,冲探头探脑的王姐示意了下眼神,对方点点头,忙退下往车库去了。 手机铃声又响了,周嘉白天心里烦,一律按掉了未知来电,现在一看又是这个号码,顿时没好声气地接了:“你谁?” 慢慢听了一会儿,周嘉的表情从不耐逐渐变化。这个凝结的神情,让管家在腹内叹了口气,多半又是接近暴怒的边缘了,因为少爷的脸色很不好看。 然而周嘉的声音却是简洁而急促。 “他在哪家医院。”
第10章 钱伯刚刚开出小区要去南大,正在路口红灯那等着秒数,冷不丁接到管家的电话,喊他马上回来送少爷去第一医院。钱伯连声应着,紧赶慢赶掉头回去,堪堪开进小区门口,就和周嘉的跑车擦肩而过。 他们少爷是个急性子,就算是十分钟都不乐意等。 钱伯又问,还去南大吗。 管家回复,回来吧,医院里那个就是小梁。 钱伯哦了一声,看来每天接送梁路这件事情,短时间内还不会结束。 输液室里渐渐人少了下去,梁路输液完了还没醒,班助也不知道这情况要不要住院,便去急诊那边询问。唐昀州在梁路隔壁的空床位上躺着歪着,翻来覆去不安分,又爬下来看梁路,凑近了看他的睡脸。 平心而论,梁路的轮廓蛮英气,高挺的直鼻梁,薄薄的唇,不是那种水灵灵似女孩的类型。但是他的眉眼又有点惑人,又黑又清,垂下眼像无心的招惹,望过来又似有意的陷阱,总之一股子欲拒还迎的味道,唐昀州就常在这冷冷淡淡的视线里滚烫着血液。还好,现在这个人闭着眼睛,不然他可真想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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