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勋走出时,傅云娇刚压平床单最后一角。她从沙发边起身,一回头,就见蒋勋尴尬得快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件淡粉色的睡衣,穿在傅云娇身上是长到脚踝的。可现在只刚刚好贴在他的大腿根。而且因为尺寸过小,蒋勋的全身被牢牢裹住,一丝一毫的肌肉都绷紧了,隐隐现出曲线。 坦白说,蒋勋身材不错。也许因为在一直康复锻炼,他的肢体有明显的运动痕迹,肌肉不算突出,薄薄一层,覆在骨架上,称得上赏心悦目。 和她印象里的孱弱苍白,判若两人。 除此之外,傅云娇也是第一次在光亮里见他穿戴假肢,而无遮挡的样子。 那样子看起来是有些奇怪的,奇怪之处在于他半身还罩着她洗得微微发白的粉色睡衣,下半身却带着男人的野性和金属感的左肢。 半是少女感,半是力量感。 傅云娇看着,实在没忍住,轻轻笑出来, 她长久的注视,被蒋勋看了去,却误会她是被他的腿惊到。他别扭地扯下裙摆,咳了声,忽然有点难过,“很丑是不是。” 睡裙被拉扯,领口随之向下,露出他半截前胸。 傅云娇目光滑过,很诚恳地评价道,“不丑,你穿粉色还...还挺娇嫩的。” “...” 娇嫩?这是形容他一个男人的词语么。蒋勋将将消退的郁闷又从丹田迸出...他没好气地瞥了傅云娇一眼,把领口拉正,走过她身边,勾唇, “看没看够,再看下去我要收费了。” 傅云娇闻言,心里想谁乐意看你,嘴上却没再和他斗气。拉住他胳膊,说,“你去房间睡。我睡沙发。” “为什么?”蒋勋问。 “这里太小,你撑不开腿。” “没事,我晚上睡觉要把腿摘下来的。” 说完这话,两人一瞬都静了下来。 时间无声无息地在他们之间游走,蒋勋先开口,打破了这种安静。他眼皮微含,带着困意说,“你去睡吧。不用担心我了。” 傅云娇还是有点不放心,“那你晚上把被子盖好,窗户开一小截透气就行。不要贪凉。” 蒋勋微微一笑,“知道了。” 她绕到沙发外侧,躬身把那荞麦枕头拍软,边拍边说,“这枕头可能有点矮,你先试试,如果不舒服的话,我去给你换一个。” “不用。”蒋勋揽住她,接过枕头,“去睡吧,晚安。” 时隔 62 天,他终于可以和她,面对面地说这句晚安。 傅云娇点点头,回转身时也说了句,晚安。 人有时就是复杂,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道完晚安,傅云娇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折身回来。 “你的腿会不会疼?”她问他。 蒋勋低头看了眼,再抬头看她,“今晚不会。” “那什么时候会?”傅云娇想说的是,如果疼别忍着,我去帮你买止痛药。可蒋勋却回答道, “想你的时候会。” 饶是再简单的话语,也抵不过含情的一双眼。傅云娇想躲开,又发现她似乎无路可躲。 她眼里,那身粉色睡衣一再靠近,直到距离她鼻息几分米。 傅云娇下意识举起手,想阻挡他靠近。他像是早料到她的动作一般,轻而易举地阻挡她的防范,倾身靠近,停在她的脸侧,却没再动。 他知道她不喜欢什么。 所以只是将唇微微张起,说,“傅云娇,我很想你。” “很想很想。”
第54章 不值钱的男人 傅云娇这一晚失眠了。 虽然打理好一切,躺下时已是后半夜。但睡意却无论如何也衔接不上,她用床被拉过头顶,翻到左侧,空出的右耳就流过蒋勋的那句话。再捂住右耳,翻到另一侧,那句话又无孔不入地渗进了左耳。 明知男人酒后的话是算不得数的。但她也奈何不了,自己的心在被这话撞击时,微微产生的涟漪。 于是她翻来覆去,到最后只能认命似地对自己说,罢了,我也不过是个肉胎凡身,有七情六欲都是正常的。一刹的悸动何必太苛责自己呢,睡吧,过完这一夜就好了。等天亮带他去找个酒店,安顿好,再接济他点生活费。就当还他当初收容我和小也的这个人情。剩下的,我也做不了什么。 傅云娇抱着这样的心态,直到天渐渐将明才合上眼。 醒后,第一个念头,居然又是在想楼下的人还在不在。 她在床上磨蹭了一会,才想好面对他时要说的话。坐起身,反复拍了几下脸,既是为了醒神,也是为了提醒自己,这下可不能再心软了。 可等她穿好衣服下楼,昨日那位不速之客已经没了踪影。 床被都被整整齐齐地叠好,摆放在一边.连同一起叠好的,还有她那件嫩粉色睡裙。 小也乖巧地待在楼下拿笔画着什么,似乎已经与蒋勋打过照面。傅云娇走下来,顺着客厅到厨房绕过一圈,确定他确实已经走了。慢慢踱步回来,还是犹豫了下,问他,“小也,蒋叔叔呢?” “蒋叔叔出去啦。”小也说着,照蒋勋叮嘱过的话,指了指茶几上的餐袋说,“蒋叔叔走之前给我们买了早餐,他说妈妈你要是醒了,记得把汉堡热一下吃。” 傅云娇闻言过去掀开纸袋,见里头有可乐,薯条,汉堡一堆吃食,心想一大早吃这些,也不愧是他能想出来的事。可再往深处,又想到了另一层-他既然没有新的衣服换,那这些吃的是怎么去买的?就算是叫外卖,以蒋勋的自尊心怎么可能愿意穿着睡裙去开门接应? 思前想后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有人给蒋勋送来了衣物和早饭。 这种可能瞬间变作根木棍,撬动她心底的疑问:蒋勋是否真的如他所说,被赶出了家门呢?既然他说什么都没有了,那怎么还会有人愿意来跑腿? 何况,如果他真的遭遇变故,关姨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她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傅云娇的。 种种异常叠加在一起,傅云娇很快得出了答案-她怕是又一次,被他蒙骗了过去。 一种自己好心被利用后的气恼激得她蹬蹬跑回楼上卧房,从枕头下翻出手机。 刚想询问他,为何要说那些谎话。可在短暂的气愤后,另一种情绪盖住了上来,那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他说了那些话,做了那些事。到底是为什么?仅仅只是为了和她见面?那为什么偏偏是她呢,他究竟为什么一次次地,都要再回来她身边呢。 无边无尽的问题,仿佛涌动的风吹乱浮云。傅云娇握着手机,站在床边,被浮云簇拥,最后一个字也打不出来了。 有些问题是没有答案的,而有些问题,是连她自己也想不清楚的。 她慢慢回到客厅,心绪未定,人也跟着不知说什么。只能像为分散注意似的,抽出薯条,衔在唇中一口一口咬下去。 也许人在摇摆不定时,上天会为了给你提示而自动给出消息。无论这个消息是好是坏。他都不管不顾地抛给你。 傅云娇就是在抿到第三根薯条时,接到了那个电话。 小也起先只是好奇妈妈怎么会握着手机站在窗边那么久,久到他画完一张蒋勋叔叔的画像,再抬起头,妈妈仍然站在窗前。 他好奇地走了过去,轻轻扯住妈妈的衣角,问,“妈妈,你怎么啦?” 妈妈没说话,在听到他的呼喊后很缓慢地转过脸来。 见到妈妈眼睛的一霎,小也惊讶地瞪大了眼,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妈妈流眼泪。 满脸的眼泪,像止也止不住一样,从她的眼眶流出,一只流到下巴,流到嘴唇,流到手心。 妈妈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呢,小也一下慌了神,自己也带了哭腔道,“妈妈,你到底怎么啦...你不要吓我。” 傅云娇摇摇头,死死咬唇,吐不出来任何一句话。 她知道不应该在孩子面前哭的,可是那个消息几乎带走她的全部力气。她再也支撑不住,垮下双膝,跪倒在地上,紧紧地抱住小也... 回去,要带他回去... 这是傅云娇泪水决堤前想的最后一个念头。 *** 上午十点,蒋勋在约定的地方与姚迦碰面。 姚迦顶了一头紫发,配件 Y2K 风格的牛仔束腰衬衫和一条军绿色超短裙,蹬着皮靴一步步上前。 见到他第一眼,姚迦摘了墨镜,打量一圈穿正装的蒋勋,吹了个口哨。 “不错,今天蛮人模狗样的嘛。” 蒋勋斜过眼角,瞥了她道,“你夸人都这么脱俗?” “人模狗样在我这,算是最好的形容词了。”姚迦笑道,“东西带来没?” “带了。”蒋勋扬手,从手心掉落一小块U 盘,“该做的商业计划书,宣讲方案都在里头。” “行,有备而来啊。”姚迦夸了句,伸出手欲挽上他胳膊,蒋勋下意识避开,眼眉轻挑,“干嘛。” “你别那么保守行不行。”姚迦见他一副避嫌的模样,嗔道,“怎么说我也是你名义上对外非娶不可的老婆,还是你实际上的金主爸爸。我借你那么多钱,你不得贴着我点?” 蒋勋拂开她的手,“抱歉,卖艺不卖身。” “德行吧你。”姚迦翻了个白眼,一甩包,扭着双胯朝前走了。 蒋勋自动跟在后头。 这两日又要忙着想对付蒋振庭的事,又要思考如何说动姚迦的投资人。蒋勋连熬几个大夜才将计划书修改完成,他眼下微微泛青。可心里却对接下来的事隐隐期待。 如果能谈成这笔合作,对他们来说,不仅是资源打通的事,更是能将品牌跨越几个高度。做成轻奢订制性穿戴甲。 蒋勋在陪姚迦买咖啡的空闲时间,拿出手稿将演说词过了一遍。姚迦难得看他又对什么事这么上心的时候,不禁来了兴趣,凑近问,“蒋勋,你是不是有点紧张?” “有一点。”蒋勋没抬眼,继续翻着手稿回答。 “为了她还是为了我?”姚迦故意发问。 “你觉得呢。”蒋勋耷着眼皮默念台词,像是根本没把她这问题放心上。 姚迦皮靴轻轻点地,绕了绕长发,笑说,“真是老天开眼,有天叫你蒋勋也栽倒在石榴裙下。我还以为你这种人完全对感情不上心呢。” 蒋勋收好手稿,眸子转向她,“我是哪种人?” “对女人没兴趣的人。” “那你错了。”蒋勋又从西服口袋摸出一副金框眼镜,带上,食指顶了顶鼻梁上的镜托,面无表情地说,“我只是对你没兴趣。” 淡漠的表情加上他那副眼镜相称,姚迦此刻倒是真觉得他有点斯文败类那味。她啧啧两声,报臂端详着他一会,玩笑地说,“你昨晚是不是卖惨没成功?” 蒋勋微微诧异,不打自招,“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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