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炒菜还是需要天赋。 蒋勋站在垃圾桶旁安慰自己。 傅云娇低头想了想他提的条件,左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答应说,“可以,但你以后不许挑食,我做什么吃什么。” “成交。”蒋勋爽快点头。 能找个台阶下,重新回来吃饭就够好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蒋勋达成目的,轻快地伸了个懒腰。 窗外不知何时聚集了朵朵乌云,有一群飞鸟掠过。 夏日天气和人的情绪一样,多变,难琢磨。 似乎将要落雨,傅云娇走去窗前,把一扇扇窗关紧,放下纱帘。 蒋勋转头,沉静地望向她的背影。 其实他讨厌阴天,也讨厌下雨。因为每到这时候,他的骨髓深处会涌出种酸涩的,类似无数蚂蚁钻噬的疼痛。 但此刻,那种痛感被某种东西分散开,雨天好像也就没那么难熬了。 纱帘落下,给室内灯光罩上一层模糊的温柔。 蒋勋托腮,静静看着这间小小的店,不自觉笑了。想,有个词叫什么着... 哦,对,氛围感。 静谧,旖旎,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的氛围感。 蒋勋十分满意。 傅云娇闲不住,再回到工作台,又准备做新款式的练习。 蒋勋看她翻出甲片,懒洋洋趴在桌边,抬起左手说,“你别用那个了,拿我指甲做吧。” 傅云娇目光扫过去,“你甲床太短,做不出效果。” “哦,你还挑上客户了。”蒋勋挂上一丝认真的表情,问她,“那要是以后有男性客户想做款式你也拒绝?” 聊到正事,傅云娇就会立即放下个人恩怨。 蒋勋渐渐摸透了她的脾气,补上一句,“看吧,这就是你想窄了。根据我的市场调研,往后时尚趋势会泛性别化,男生美甲也不再会被认为是娘娘腔,既然要突出穿戴甲的配饰作用,你不如从我入手,想想怎么满足男性客户的需求,这也是种拓宽客群的办法。” 傅云娇默了会,算是同意他的意见,拿出工具说,“把手伸过来。” 蒋勋挑了挑唇角,想,这就对了。 蒋勋的手指,一看就是没有干过粗活的。修长,白皙,指肚柔软,没有老茧。 握在傅云娇手里,有些温热。 她捏起他的拇指,蒋勋缩了一瞬,继而又撑直,说,“咳,没事,你继续。” 傅云娇看了看他,没说话,垂下眼开始磨指甲。 她头低下的时候,蒋勋能清楚看见她额前的绒发。 他安静了几秒,忽然开口说,“傅云娇,你看我手是不是长得挺好看的。” “以前读大学的时候,我们摄影组的女生都想找我做手模,用那她们形容来说-我的手,血管分明,青筋凸起,特别有禁欲感。” 他将那话转述给傅云娇,原想让她附和认同两句。 可傅云娇眼皮都没抬,淡淡道,“嗯,血管分明,去医院扎针一定很合适。” “...” 对牛弹琴...简直是对牛弹琴... 蒋勋微收下巴,不满说,“你夸我几句会死啊。” 傅云娇保持一脸淡然,“有很多人会夸你,不差我这一个。” “那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 “你说怎么不一样。”蒋勋定定地问。 呼吸流动,四目相接,蒋勋没半点退后的意味,就那么注视着傅云娇,又重复了遍,“问你呢,你自己说,怎么不一样。” 雨点砸在窗框上,淅淅沥沥,像没说完的话。 潮湿,不明,引人遐想。 傅云娇怔了一刹,狠力掐了把他的指尖,说,“你又来劲了是吧。” 蒋勋不以为然,笑得春风得意。 有人问过蒋勋,你喜欢傅云娇什么。 蒋勋耸耸肩,说,不知道,总结不出来。但我就爱和她待着,和她待在一块,能让我觉得这世界还有点意思,不至于烂到无可救药。 那人又问,可你不在乎她的过去和...? “我在乎那些有什么意义。”蒋勋翻了那人白眼,说,“她有她的过去,我有我的。过去我们没交集,再说,真从世俗层面来说,是我配不上她。” “她没有我,可以好好生活。但我不行。” “我需要她。” 雨滴串成线,十分钟后,渐停,天放晴。 蒋勋打了个哈欠,把头搁在另只胳膊,说,“好无聊..傅云娇,我们聊会天吧。” 做指甲耗费时间久,有时陪客人聊天也是傅云娇的额外工作。 她一手拖着蒋勋的手腕,另只手刷着透明底胶,随口说,“聊什么。” “聊...你喜欢什么?” “钱。” “...还有呢。” “没了。” “那...你为什么没再学画了?” 为什么呢。傅云娇被问过许多次。 几乎每一个见过她画的人,都会问,为什么没有学下去呢? 他们仿佛在为她的才华埋没而感到遗憾,但对她来说,梦想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所以她挑了一个最容易被接受的原因,对蒋勋轻描淡写道,“没考上,文化课成绩不好。” “哦...那你...没上大学吗?” “念的大专,三年制。” 傅云娇猜蒋勋可能连大专院校是什么都不知道。 人与人的区别有时就是这么大,2012 年,在傅云娇接到美院录取通知书却凑不出一万八一年的学费时,蒋勋在伦敦,刚刚拥有他人生中的第一辆车。 那一年的夏天尤为炙热,傅云娇记得无尽的蝉鸣和火一样的烈日,也记得她撕碎通知书时,眼泪黏在嘴边,咸得像海水。 外婆在那个夏天已经看不见了,她的身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管子,像一只苟延残喘的蜘蛛。傅云娇拿到医药单那天,给她的父母分别拨了一通电话,父亲说,太忙了,等会再聊。然后一等就再没有了然后。 母亲过了三天赶到医院,怀里还抱了一个男孩, 她塞给傅云娇一叠零碎的纸钞,嗡声说,“就只有这么多了,他看我看得有点紧,你先拿去用吧。” 傅云娇接过,垂眼看母亲隆起的腹部,觉得那些钱捏在手心,像一把把钝刀。 那一年,她的父母分开很久了。 后来的故事,稀松平常。 平常地送走外婆,平常地找了一个离家近的专科,平常地学了好找工作的推拿专业。 尘归尘,土归土。 在傅云娇终须学会接受自己人生也许这么平淡乏味的那天。 老天再次和她开起玩笑,让她遇见了另一个年轻的人。 如同所有青春电影中的男主角一样,他穿白衬衫,笑的时候会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他会和她说很多话,会给她唱歌,会告诉她国防训练很苦,但他不怕吃苦。 他们打过的电话有几万分钟。 傅云娇那时就想,如果青春电影能永不谢幕就好了。 她会愿意和他去新疆,他去保家卫国,她就开间小店,等他回来。 可惜,青春电影只有三年。 落幕的时候,他即将毕业。拿了一年的奖学金,说要来找她。 动车票太贵,他没舍得,坐了整整十八个小时的硬座。 火车晚点,抵达时已经接近凌晨。他提了大包小包的行李,腾出手,给她发消息-「你先睡,不用等我。」 后面紧接又一句,「天亮见。」 可是等到天亮,再等到天黑,她也没有等到他出现。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殡仪馆,苍白的,寒冷的一间房,灯光下,他被蒙上白布,永坠入梦中。 有人告诉她,他是在回家路上,被几个刚出网吧的混混盯上。 他们本来是想抢另一个孩子的钱,但他路过,喝止住他们,解救了那个弱小的孩子,却把自己葬送了进去。 他们跟了他两条街,在一条暗巷,从身后拔刀。 他倒在泥地,他们纷纷补了几脚,抢走他的钱,啐了口,扬长而去。 三个抢劫犯,最大的 17 岁,最小的只有 13 岁,判了七年。 两千八百块,一条命的价格。 无处申冤。 他的父亲在听到判决消息时,突发心梗,没多久便随他一起去了。 他的母亲-赵如桦女士,一夜白发,从此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你看,一个悲剧故事,说完也不过十分钟。 那三年在人生的尺度上丈量,其实很短暂,但他留下的东西是永恒的。 比如温暖,比如痛苦,比如对命运的无力,还有对新生的希望。 或许是老天还不想太早带走她。 所以送来了小也-给了她和这个世界唯一的羁绊。 知道怀孕时,他已离开两个月。 可这世上有很多明明该死的人却没有死。 她怕那些人出狱后报复,她也怕自己会在有他痕迹的故土走不出悲痛。 于是她搬来了北城,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无人知晓,也无人在意。 *** “颜色涂好了,你看看。”傅云娇松开蒋勋的手。 他们的聊天戛然而止,然而在回忆的牵引下,傅云娇仿佛在旧时的光阴中真真切切地走了一遭。 她沉下肩膀,默默收起每一个用过的工具。 蒋勋看着,问,“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一下,眼睛红了?” 傅云娇揉了下眼尾说,“没事,有点累而已。” “累了你上楼歇一会,店我来看。” “好。” 傅云娇收拾完桌面,慢慢走上楼。 楼梯尽头,她停下,转身回望楼下的人。 他很年轻,和他离去时一样年轻。此刻正举着手机,认真对着左手拍照。 眉眼唇边皆是笑意。 傅云娇在那一刻,从他身上看到了他们的相似性-热烈,纯粹。 年少时,她总以为一眼能到白头。 后来才知道,人生太长,太久。很多东西如流沙,转瞬即逝。 所以傅云娇问自己,她当真看不出蒋勋的真心吗。 是吗? 不是吗? 答案都不重要。 因为太过珍贵的事物,总会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就像划过夜空的刹那火焰,耀眼之后,只剩下无尽的悲凉。 所以不如不想,所以宁愿不曾拥有,
第41章 一碗面 苏妙病好后的第二天就忙活起来直播。她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口播内容,对着镜子不断练习喊三二一上链接。 练了一遍又一遍,苏妙总觉得气势差点什么,想了想,拽着赵北北一起声情并茂地上演起-「老板,这个价格不能再低了..不行,今天我一定要给直播间的家人谋福利,把价格打下去!」的拉扯戏码。 她自己是演得激情澎湃,赵北北却如坐针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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