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是没想过给蒋勋托关系找找蒋氏内部的人,安排个清闲差事,让蒋桢刮目相看。 只是蒋勋骨子里的傲气,断不可能在知道实情后接受她这么做的。可眼下资金紧缩,靠吃老本,家里积蓄恐怕也撑不到明年。 关姨辗转不眠几个夜晚,鬓角白发新添了十多根,想不出两全的办法。 一日,在阿友替蒋勋放松完肌肉后,关姨悄悄将他拉至一旁,拐弯抹角地问他,在北城,残疾人群体有没有什么好的就业推荐。 此前关姨虽十分抗拒用残疾去形容蒋先生,但她想,阿友做为盲人,多少会认识其他和蒋勋有相似经历的朋友,没准他能有门路,帮蒋勋找到个合适的工作。 阿友倒也把自己知晓的情况一骨碌全告诉了关姨,可关姨左听右听,发现残疾人可选择的工作类别实在有限,要不就是有个技能傍身,像阿友的朋友,本身会做瓷器,截肢后不过把办公地点改为家中,依然能做瓷器品养活自己。 另一类是做服务业,如阿友和女友,在网店后台兼职当客服,还有街边摆摊卖烤面筋的聋哑夫妇等等。 但这些工作...关姨一一筛选过后,觉得挑不出一样适合蒋勋的呀。 好好个优秀的大小伙子,要学历有学历,要相貌有相貌,怎么就找不到个好的工作呢。 关姨像个为儿子操碎了心的老母亲,唉声叹气连连。 这些烦心事,到头来还是没能瞒得住蒋勋。 实际上,在他与裴医生交谈那晚后,蒋勋便生出要再次步入社会的想法,只是他谁也没告诉,自己私下查起招聘信息。 为什么会想再跟社会产生链接呢,蒋勋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他不能仅仅因为傅云娇一个人就去改变,这也太..太不像他了。 他需要找一个立足点,需要让自己的价值得到体现。而价值感的一部分来源,就是通过社会活动所反馈的。 当一个人长期畏缩在自己构造的世界中时,他的价值体系会过于单一,就容易受外界影响,反复内耗。 好比一只旷野中的蒲公英,风一吹,核心便散了。 蒋勋不愿做蒲公英,他想做田野中的一粒种子。他更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在野外独立生活。 这个念头萌生到成型仅用了一个夜晚,蒋勋就整理好自己的简历,投递,等待消息。 三天后,蒋勋没等来录用,等到了一堆, 【抱歉,您的简历未通过。】
第34章 老板娘,还招人吗。 如果说普通人求职时,脱不下的是孔乙己的长衫,那长年累月穿在蒋勋身上的,无异于是镀了金边的长衫。 先不说他选的那些岗位 title 一个比一个大,什么市场经理,品牌经理等等无一例外都需要 5-10 年工作经验。 单论他简历上毕业三年后的空白期,就足以让 HR 仅花 8 秒扫一眼就筛除出去。 既不是应届毕业生,又没有足够的工作年限,在今天这个卷生卷死的社会,想找到一份体面的高薪工作简直比登天还难。 蒋勋投出去的简历十封有六封被礼貌拒绝,剩下的,统统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过去他在蒋氏面试别人,挑挑拣拣,不是觉得这个人能力不够,就是觉得那个人想法太幼稚。如今轮到他自己被别人选择,才终于体会个中辛酸无奈的滋味。 巨大的落差让蒋勋觉得自己从块金钵钵,突然降级成了猪肉摊边被铁钩串着,苍蝇,蚊虫乱飞的临期猪肉。要么就便宜贱卖,要么就等着被丢去路边喂狗。 现实的第一个巴掌抽得他颓了几天,不过这次,他没再把自己锁房间里做无谓的怄气。 而是将满心不甘发泄到锻炼中,一人在跑步机走到力竭,让汗水蒸发掉郁闷。 唯一察觉出蒋勋求职碰壁的人是阿友,他眼看不见,心却比普通人都要清明通透。 “蒋先生要不自己开个公司试试?” 某天阿友在替蒋勋放松肌肉时,旁敲侧击地问, 蒋勋很快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团起右腿,把膝盖抵在胸口拉伸说,“是关姨告诉你我在找工作的事?” “没有。”阿友说,“是我自己猜的。” 其实从关姨暗中帮蒋勋打听残疾人工作时,阿友便猜出了端倪。他一边打心底替蒋勋能想通,愿意走出过去而高兴,但同时,也会担忧他将要面对的种种困难。 蒋勋不比他们,什么生活都能过,吃粥是一天,吃饭也是一天。阿友担心蒋勋要真是去到社会中,以他的心气,怕是看不惯人眼色,于是建议道,“您那么好的条件不自己当老板多可惜呀。” “条件好么?”蒋勋压了压腿,说,“我一没帮手,二没合适的项目,怎么当老板?而且以现在经济形势看,越是科创板块,投资越需要谨慎。” 阿友听不懂蒋勋接下来长达数十分钟的宏观分析,只能咧嘴笑了声说, “您可以先从小生意做起呀,我有位相识的老大哥,十年前是跑业务的,可惜人到中年出了意外,被高压电击中,失去了两只臂膀。他在医院治疗期间,因为佩戴的假肢不舒服,所以自己生出想设计假肢的想法,一来二去,结交到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后面慢慢经营起了自己的假肢制造公司。” “假肢...” 蒋勋喃喃重复起这两个字。 阿友说的主意,蒋勋也考虑过。 可是创业不是一个人的单打独斗,哪怕他跟在蒋振庭身边,耳濡目染了不少生意经。但都可算作纸上谈兵。 更何况他脱离社会太久,一下说创业,根本找不到方向。 蒋勋躺下身,眼盯起天花板,似有一团棉花堵在胸口,闷闷地,好像吸了口气,郁积在心里。 天地之大,大得满目荒凉,大得让蒋勋找不到一个可以接纳他的地方。 他往日留存的自尊心让他既不愿承认自己是属于残疾人群体,可又不得不接受,他与正常人间相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难道他就真的一无是处吗? 难道他就无法再融入到正常人的群体吗? 难道他就只能徘徊在社会的边缘么... 蒋勋闭上眼睛,被深不见底的挫败感包围... *** 美甲工作室定在五月初五开业,苏妙特地算了一卦,说那天是个利于生财的好日子。 傅云娇虽不信这些,但架不住苏妙强烈要求,择良日,定大麦花束,还像模像样地在前台摆了招财猫摆件。 开店前一夜,傅云娇失了眠。尽管做好万全准备,傅云娇还是不确定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冒险。 往好处想,她从此之后是在为自己打拼,要是一切顺利的话,她能在小也上学前挣到点钱,也许还能存个房子首付,结束他们颠沛流离的生活。 可万一呢,万一失败了,她能承担起亏本的风险吗。 傅云娇辗转难眠,翻出存折,把数额又数了一遍。 人在面对未知恐惧时,总需要抓住点实际的东西方能安心。 存折上头有她预留出够支付疗养院三个月的钱,还有不到一万的,她和小也的生活费。 其余所有钱存款被她提出来,和苏妙凑到一块,投入到开店起始资金里。 细细回想,那笔钱大部分也是她在蒋勋那儿工作所得的。 苏妙一心想自己当老板不再受气,所以狠下心把攒了五年的嫁妆钱都投了进来。 傅云娇劝她,还是给自己留点傍身的钱吧。 苏妙大手一挥说,不用,亏了大不了我就回老家喂猪去,人生总得赌一把。 很多事不像炒菜,由得你把配菜切块洗好,再一一下锅。人生中可把握的机会往往是有限且短暂的。 就赌一把吧,傅云娇对自己说。 她们前前后后一共凑了六万多,选址在一栋周边商圈成熟的公寓楼中,取名「甲如」。 公寓是 Loft 户型,分上下两层,下铺三十多平,楼上两个房间,外加一个小储藏室。 把工作室选在这,一来公寓住户大多为年轻白领,其中不乏网红博主,方便她们拓展客户。二来租金虽高出预算 40%,但傅云娇可以带着小也居住在楼上,侧面减少房租开支。 公寓精装修,傅云娇和苏妙深度清洁一天后,在网上淘了堆物美价廉的装饰画,奶油风桌椅,把室内布置得清爽又不失温馨。 付完租金,物管,软装,美甲饰品采购,还有杂七杂八的家电费用,余下资金捉襟见肘。 苏妙提出小额贷款的想法,傅云娇拒绝道,咱们开店已经算是风险极大的一步,再背上贷款,负担太重了。况且,苏妙不知道的是,像他们这种没有正式工作单位,开不出收入证明的人,就算申请贷款,通过批准的可能性也极低。 她在这时偶然也想起,当初若厚脸皮些,不把蒋勋额外给她的红包还回去,会不会现在手头就没那么紧张。 但她转念又想,和蒋勋之间还是别有亏欠的好。 为钱发愁的那些天,傅云娇口腔内长了两颗溃疡,吃饭喝水时时都疼。小也心疼她,乖巧地捧着她脸,奶声说,妈妈,你别着急挣钱了,我不想要变形金刚的。 傅云娇微笑着把下巴搁在他小小的手心里说,小也,妈妈不全是急着挣钱,而是想这个机会,拼一次。 拼一次?六岁的小也不理解,茫然问,像拼积木那样么? 傅云娇乐呵呵地解释说,对呀,像拼积木一样,把自己这里一块,那里一块,她说到这,用指尖戳了小也的肚皮,小也咯咯地扭了扭,傅云娇笑着继续说,把自己能做的事呀,都一层层叠起来。 小也问,那叠起来,能拼成什么样呀? 拼成什么样呢...妈妈也不知道,妈妈就只能尽量认真地去叠每一块,至于最后能拼成什么形状,就看上天安排吧。 尽人事,听天命。这也是傅云娇宽慰自己的话。 筹钱过程中,聂桉也曾给过傅云娇一张银行卡,轻描淡写说钱不多,三万块,你就当借我的。 傅云娇想了想,推拖回去,说,小云马上要考试,你妈妈每个月还得吃药。这些钱,我不能借。因为我担心我还不了。 聂桉沉默了会,抽了根烟,说那你把它当作我对你生意的投资好了。 傅云娇摇摇头说,朋友是朋友,生意归生意,还是别搀和到一起的好。好意我心领了,这些钱你留着,放心,如果哪天我真的要流落街头了,我一定会死活赖着让你收留我的。 聂桉笑着叹了声气,说你啊,就是什么事都看得太清楚。 这事最后解决的办法,说来也是机缘巧合。 开业当天,傅云娇在朋友圈发了条宣传广告,又给服务过的老客户分别发去问候短信,欢迎她们来新店免费体验服务。 小红姐是第一个来捧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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