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对您态度不好,希望您别告我。” “那我说了要你钱了么?你觉得我差你这几千块?” “您不差,可是我再多也拿不出来了。” “那你...你就想用一走了之的方式来处理这件事?” 蒋勋那股子一拳打到棉花的憋屈感又浮了上来。他想自己就像个做好了完全准备的拳击手站上了擂台,而对方突然举了白旗,嬉皮笑脸地说,不打了,老娘不陪你玩儿了。 这么一想,他也不知为何,憋着气忽地板起脸,用训下属的态度训她, “傅云娇,你还说你隔离期间要对我负责任,你就是这么负责的?说不干就不干,这就是你工作态度?” “我没有。” 傅云娇最不满被人无端指责,她摘下背包,快步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门,指着冷鲜室码得整齐的保鲜盒,为自己辩解说, “蒋先生,您未来三天的餐食我都已经做好放在冰箱了,您热了就能吃。蒸锅里是我做的紫薯芋泥糕,我知道您不爱吃面食,所以和邻居互换了糯米粉。这个糕点饱腹感强,又容易保存。所以这几天您完全不用担心吃饭问题。” 蒋勋望着满冰箱的新鲜饭菜,再望向傅云娇,见她眼底的乌青,哑了哑声问, “你不会为了做这些一夜没睡吧。” 傅云娇不回答,关上冰箱门,人走到客厅,重新背上自己的包,多一分钟都不想再留。 蒋勋跟在她身后,轮椅驶来,压在她行李箱一角。 傅云娇后退一步,问,“还有什么事吗,蒋先生?” 蒋勋没立刻说话,眼睛垂着,转了又转,咳了声说,“你就这么走了,那锅糕点怎么办?” “蒸锅有智能温控,到时间会自动跳到保温模式。” “哦...” 蒋勋显然没想到傅云娇的答案,他脑中飞快思考了下,又找了个理由,“可是除了吃饭,你还有其他很多工作没完成交接。” “比如呢?” “比如...” 蒋勋眼一瞄,随手挥向玄关那盆兰花,“这花,你打算怎么办?你走了谁浇水?还有...壁炉,对,壁炉的灰,谁去清理?肉丸子呢,肉丸子谁遛?我房间的地板谁拖?” “您不是不允许我进您房间的吗?” “我不允许你不也进过了么!” 蒋勋听出自己声量陡然升高,略显不自然地挪开眼说, “傅云娇,我不是要为难你。但是按照蒋氏旗下各公司的规定来说,员工辞职必须要提前两周提出。” “可我就干了两天...” 傅云娇拉紧背包带说,“而且蒋先生,我的工作合同是和关姨签订的,不是和蒋氏。您公司的规定,对我不适用。” 蒋勋噎住... 傅云娇说,“您也不用担心家里活没人干,我走后关姨会在两天内就派人过来的。蒋先生,麻烦您让让,我要拿行李。” 蒋勋的轮椅抵在墙角,傅云娇也不想和他起争执,向右挪步,想要不先下楼接小也去。 她回身的刹那,觉得后背有牵扯的力量,扭过头,看蒋勋银色指尖勾住她的背包带,往后扯了扯,声音发沉。 “开个价。” “嗯?” “我说你开个价。” 他们间绕来绕去,绕不过钱。 傅云娇越发觉得蒋勋这人奇怪得很,昨天赶她走,今天又要出高价挽留。 她抓住那根布带,往自己这儿拉紧说,“蒋先生,不是工资的原因。” 蒋勋没放手,暗加了几成力,“那是什么原因。” 傅云娇加上一只手去拽布带,“我没能力,您肯定能找到更好的人。” “别糊弄我,我要听真实原因...” 傅云娇眼看布带被他们两方扯得见了白,咬咬牙说,“您脾气不好,我不太想和您待在一起...” 啪... 傅云娇话才说到一半,蒋勋倏地甩开指尖。 她猝不及防地被他的作用力带着向后倒去,背撞上墙柱,火辣辣地疼。 蒋勋甩开手,脸色阴沉地像被欠了八个亿,兀自乘电梯上楼,再没看傅云娇一眼。 傅云娇抬手按上后背,想, 看吧,她就知道,说真话他肯定会生气。
第13章 十分别扭的蒋先生 苏妙说过,这世上,找工作和找老公差不多,无非就是图钱,图面子,图开心。 三样里要是占了两样,这破班就还能上下去,可要是就剩一样,就得骑驴找马,做好随时拎包找下家的准备。 一样不剩?那得连夜麻溜地把老板蹬了,有多远走多远。 道理再简单不过,可惜没几个老板能真的能懂,或者说,他们懂,但他们根本不在乎。 反正社会上最不缺的就是廉价劳动力,你不干了,动动指头再招一个就是,多大点事。老板们自负又高傲地挑着眉想有在功夫这和你打工人共情,不知自己多去打几牌麻将。 这样的老板里,蒋勋或许也曾是其中之一。初回国时,他被安排参加蒋氏的校招活动,作为二面主考核官,一万两千份简历,到他手里已筛选得只剩六份。 面试环节枯燥乏味,那时他抱着手臂,坐在冷气充足的会议室,看面前紧张得不停手抖的毕业生,心里疑问道,不过就是为了份工作,至于吗? 太容易就拥有的人当然不会懂,普通人能把握住的机会是多么有限。 就像他现在也不会懂,傅云娇真正不想干的原因。 蒋勋回房的一路,对傅云娇说的话耿耿于怀,耿耿于怀到,他甚至忘了自己是来找她谈判的。 雕花木门又是被哐当甩上,傅云娇在楼下听得一清二楚,心想得亏是这门质量好,不然成天被他这么甩来甩去,早就该散了架。 包着钱的信封原封不动,傅云娇看了看,走过去,用矮几上的琉璃花瓶压住信封边。 环顾一圈,该办的事似乎都办完了。 傅云娇仰头望了望那扇紧闭的房门,犹豫了一下。仔细想想,也许是该郑重告个别,毕竟相处两天,蒋勋至少没苛待过他们。 但真见了面,能说什么呢?不同频的人,话说得越多,误会也就越多。 就这样吧,也许今后也不会再见,人生海海,缘分有深有浅。 傅云娇想着,默念一句保重,理好背包,走下楼去接小也。 下过雪,天渐暗。 楼下只留他们房间里的灯,傅云娇把床上被子掸开铺平,拉开窗缝通风。 小也静静等在她的身后,手揣在口袋里没说话,但傅云娇转身,还是从他的眼神里读出来不舍的情绪。 先前玩耍着,心思没表现出来,这会儿真到要走的时候,孩子的失落在脸上藏不住了。 傅云娇走到他身边,拉下裹住半张脸的围巾,轻声问。“怎么啦?小也有什么心事,想和妈妈说吗?” 小也摇了摇头,嘴唇抿着,头往下低了低,很小声很小声地说,“妈妈,我们真的要走吗。” 傅云娇搂住他的腰,说,“小也,妈妈知道你喜欢住在这里,这里有暖气,有热水,还有肉丸子陪你玩。不过妈妈不在这里工作了,咱们得搬到新的地方去,小也别难过,新的地方,也许也会有好玩的呢对不对?” “妈妈,新地方是...什么样的呀?” “新地方呀...”傅云娇也还不知道他们会被安排到哪里,想了想说,“新地方,可能没有这么大,可能也没有这么暖和。不过妈妈会一直陪在小也身边,有妈妈在,小也是不是就没那么怕了。” “妈妈,我不是害怕...我是...”小也的睫毛微微垂下,“我是有点怕见不到变形金刚叔叔了...妈妈,我还没看到他的腿长出来呢,我们能不能等他长出腿来再走?要是我们走了,如果有怪兽打过来,他一个人打不过怎么办呢?他要是充电充不好了怎么办呢?妈妈,我觉得现在变形金刚叔叔离不开我们...” “呃...”傅云娇被小也天马行空的问题问住,搓了搓手,开始有点后悔当初编了个难圆的童话故事。 成年人的世界已经足够复杂,她不愿打破小也的幻想,俯下身对他说,“小也,叔叔他和我们不一样。你看他住这么大的房子,一定很厉害的,就算没有我们,也会有新的人来照顾他,保护他的。” “会吗?妈妈,会有人来陪他吗?” “会的。”傅云娇捏起他的小脸,几经思索,叹了声气说,“如果...如果你真的放心不下的话,要不你挑一个你喜欢的东西,送给他,留作纪念吧。” “好!” 小也高兴地一蹦一跳去翻开书包,精心挑选可以送给蒋勋的礼物。 傅云娇站在一旁,暗暗担忧,那扇房门大概率不会为他而开。 *** 轮椅撞在门边,又弹了回来,委屈巴巴地缩在角落,不知道他主人今天抽了什么风。 换衣间,蒋勋单脚踩在地上,眯着眼解衬衫西裤。 纽扣难捉,几下解不开,他低头瞅了一眼,郁闷地大力往两侧拉扯,不顾扣子落了一地,敞着两片薄衫,靠在沙发边深深喘气。 傅云娇的话像卡了壳的磁带,在他耳边循环播放。 行,说他脾气不好,他真是见识到了这女人的倒打一耙。 他们两人一比,到底谁才真的是脾气不好啊!到底是谁表面装得柔软老实,实际动起手来比个男人劲都大? 蒋勋解了皮带,丢在沙发上,气不打一处来。 西裤松散地挂在他胯间,蒋勋仰躺着,两条腰线随呼吸一上一下。 他冷静下来,脑中不断复盘与傅云娇的对话,发现之所以被傅云娇压制一头的原因是他自以为掌控的物质筹码,实际上对傅云娇并不是必需品。而他所依赖的劳动力,才是傅云娇所垄断在手里的。 简单来说,在隔离情况下,蒋勋对傅云娇的需求大于她,她会做饭,能和外界沟通,掌握一切生存技能。而他呢,他什么也没有。 所以傅云娇能轻松占了上风,反客为主,拿捏住他。而蒋勋分析了一通,只能气上加气。 他找不到能制衡傅云娇的办法,只要她在这一天,他就得依靠着她。 蒋勋拎过抱枕,捶了两拳,傲气地想她要走就让她走,还真以为他离了她就活不下去了。 抱枕挨了打,绒面凹下一块,蒋勋看得心烦,扔在一边,脑袋枕着胳膊,闭眼躺沙发上顺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衣帽间外有敲门声响起,先是微弱的,两下之间间隔有几秒,后可能是怕屋里人听不见,敲门声逐渐变大,一下下清脆地如雨滴坠在窗框上。 蒋勋闭眼听了一会,坐起身,呼吸渐渐慢了下来... 小也趴在蒋勋门口,一手握成个小拳头,敲在门框上。 门始终没开,他挠了挠头,垫起的脚尖稍稍发了麻。 妈妈告诉他,先敲十下门试一试,如果十下之后,门还是没开,他就把写好的贺卡和礼物摆在地毯上,等变形金刚叔叔睡醒后自己来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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