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和阮绥音同床共枕的那几天,他不再失眠了。 “我和他有点事情要谈。”段奕明说,“现在也晚了,他今晚就住在我这儿。” “不可能。”傅斯舟立刻强硬地否决,“不论谈到多晚,他都得回家。” “……”段奕明停顿了一下,“这里离新月大厦太远,回去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去接他。”说话间,傅斯舟已经回房间脱了睡袍,拽下外穿的衣服。 “他现在很累,别再让他来回跑了,你也稍微体谅体谅他吧。”段奕明有些不耐,索性直接挂了电话。 否则傅斯舟再这么拿话堵他,他就真找不出什么借口了。 阮绥音掀起眼睫,看向和电话那头的傅斯舟争执许久的段奕明。 本以为傅斯舟问一句也就完了,没想到会说这么多。 “你和他最近……”段奕明放下手机,坐到阮绥音旁边的沙发上,问,“他怎么突然会关心你回不回家了。” “…我和你绯闻不断,如果被拍到我留宿在你家,对他影响不好。”阮绥音很快便替傅斯舟找到了理由。 段奕明觉得不太像这么回事,但也没说什么,只是俯身撩开他衣服,替他一点点细致地抹药、包扎。 阮绥音始终一动不动,任他摆弄,也不喊疼,也不哭闹,像个散了架的人偶,眼珠子都不会转一转。 “进房间睡吧。”段奕明收拾好了医疗箱,道。 良久,阮绥音才滞缓地摇头:“在这就好。” 见他这活死人的样子,段奕明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激怒徐可阳只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就像以前那样相安无事不好么。” “相安无事…?”阮绥音犹疑地看向他,一时没有力气发火,只是咬牙道,“什么叫相安无事?我任由他欺辱、忍气吞声就叫相安无事,对吗…?” 段奕明沉默了。 “你不敢为我出头…不敢站出来保护我,我有说过你半句不是吗…?” “我是受害者啊…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也跟你一样当缩头乌龟??!” 阮绥音顺手抓起一个抱枕就朝他砸过去,但受伤的手臂根本没有力气,最后只轻飘飘砸到了他脚边。 “你说话啊!!!” 段奕明沉吟良久才开口:“我只是…不想看你跟他拼到你死我活、头破血流……” “我需要的不是一个在我已经头破血流的时候才来为我缝合伤口的人…段奕明……”阮绥音撑着沙发靠背直起上半身,声音虚弱却坚定,“我需要的是一个愿意和我并肩作战、即便要拼到头破血流也不会放弃我的人……” “所以呢。”段奕明扯扯唇角,“你找到那个人了么。” 阮绥音眼睫颤了颤,说不出话。 “难不成你认为,傅斯舟会成为那个人?”段奕明甚至笑出了声,“你现在是噩梦做够了,开始做白日美梦了吗阮绥音。” “……我不知道会不会是他。”被戳到痛处的阮绥音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我只知道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你——绝对不会是你这个冷眼旁观、还要我也退缩的懦夫!!” 话音未落,段奕明一甩臂清理了矮桌上的水杯、花瓶、书本。 刺耳的摔砸声回荡在耳边,阮绥音却只是有些神情恍惚地发呆,任由段奕明扣住他肩膀一把将他按在沙发上,没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呆呆空望着段奕明溢散凶光、却又满是涩楚悲哀的双眼。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段奕明爱他。 他也明白彼时段奕明韬光养晦、忍辱负重,都是为了在未来的某一天能够辅佐他登上属于他的王座。 可他现而今已经不甘愿再在这王座上向徐可阳下跪,因为傅斯舟握着他的手举起了那杆枪,用那坚实宽阔的胸膛抵在他身后,教他学会勇敢、学会反抗。 而段奕明给他的爱,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那一种爱。 回过神来时,段奕明已经有些颓然地松开了他,而阮绥音艰难地翻下沙发,跌跌撞撞冲出了段奕明的家。 陈帆和保镖仍然坐在车上守在段奕明家门口,即便段奕明已经说了两遍让他们先离开。 傅斯舟没功夫再叫司机,自己开了另一张车便直奔段奕明家。 不知为何,他有些心慌,心跳得很快,几乎像打鼓一样在胸腔嗡鸣,让他从头到脚都没半点舒坦,甚至差点撞上了一辆从侧边别过来的小轿车,约莫一个小时之后,他才抵达段奕明家所在的小区。 “军团办事。”被保安拦在小区门口时,傅斯舟索性亮出了证件,很快便被放行。 他驱车拐过小径,离楼下还有一段距离时,便看见阮绥音拖着脚步撞出来,摇摇晃晃的身躯险些重重栽倒下去。 他受伤了,还伤得不轻。虽然没有任何伤口外露,但傅斯舟一眼就看得分明。 傅斯舟正要下车,就见陈帆和他那个保镖跳下车,上前去扶住他。 【还好吗?】保镖箍着他的肩膀,打着手语问他。 阮绥音脱力地喘着粗气,正要开口,余光扫到旁边的陈帆,转用手语回他:【好疼】 可现在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保镖眼眶有些发红,说话的手都过分用力:【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去??】 【我害怕】阮绥音眼里泛起了泪光,【我不想失去我现在拥有的一切】【你不会的】 【如果傅斯舟知道…】阮绥音垂下眼睫,眼泪扑簌簌滚落,【他一定会离开我】 保镖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他从来都不属于你】 阮绥音没法反驳,只是无声地流泪。 【……他不爱你】保镖的手势愈发焦急,【他不爱你!!】 这不像阮绥音。 一直以来阮绥音心里满满装着的只有爱他的人,他愿意为了爱他的人让自己面目全非、委曲求全、讨好迎合,而不爱他的人就算是横死在街头也分不到他半个眼神。 可现在,他明明知道傅斯舟不爱他,却能够为了傅斯舟赌上一切。 【我想要他爱我…】阮绥音哽咽着,【我一定要他爱我…】 保镖愣愣摇着头看他,握紧了拳头。 那些手语傅斯舟半个字都看不懂,但他能看出阮绥音通红的眼睛流露出一种偏执的疯狂,那泪水纵横的面庞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异常纯洁无瑕、却阴冷冷的,令傅斯舟心脏狂跳,几乎要跳出胸膛。 最后,阮绥音只是反反复复比划着同一道手势,那突出的指骨几乎要刺穿薄薄的皮肤,眼泪溅落到他一遍比一遍用力的手上,字字句句都是血泪。 【他必须爱我…】 【他必须爱我——】 【他必须爱我!!!】 【作者有话说】 【陈奕迅《谁来剪月光》,作词:易家扬】
第53章 我终于知道 内疚 段奕明冷静下来便立刻冲下了楼,幸而阮绥音还站在楼下,正和保镖说、或者说是比划着什么。 “绥音——”段奕明大步上前去拉他,“有什么我们回去慢慢说,别在外面乱晃。” 阮绥音冷着脸一把甩开他的手,只这一个动作,傅斯舟就知道他们又吵架了。又。 傅斯舟察觉到自己下意识用的这个词,的确,从自己来到阮绥音身边开始,阮绥音和段奕明似乎就总是在争执、总是在冷战、最后总是又重归于好。 段奕明像是阮绥音真正的家人,他们长久相守、携手同行,他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但也正因如此,他们总能那么轻易地戳到对方最痛的那个点,可又总是在伤过痛过之后再紧紧相拥,因为在最冷最暗的那些日子里,他们只有彼此。 即便会有争吵、会有不合,最后他们还是会重新牵起彼此的手。 可傅斯舟总是会想,阮绥音已经那么敏感、那么脆弱了,作为他家人般存在的段奕明,就让让他、哄哄他,别说出明知会让他伤心的话、别做出明知会让他痛苦的事,不要再一遍遍经历争吵到和好的这个过程,只让他少动一点肝火,少流几滴眼泪,真的有那么难吗。 他又想,不如我们这次就不原谅了,就不和好了,就和我一起走,再也不回头了。 所以在段奕明阻拦阮绥音离开时,傅斯舟打开车门大步走上前,将阮绥音揽进了自己臂弯里,横在他和段奕明之间不容侵犯,像一头支开羽翼护崽的鹰雕。 “段奕明,”傅斯舟紧盯着他,冷声开口,“他已经结婚了。” 但最后,他只能用这个源起于一场交易的做戏身份来压段奕明。 “他有家,没有夜不归宿的道理。” 而段奕明无法反驳。 阮绥音被傅斯舟护在怀里,甩了段奕明一个冷冰冰的眼神,毫不犹豫跟着傅斯舟转头离开,原本横在道路中央的保镖停顿片刻,随即垂头侧身给他们腾出了道。 从路上一直到新月大厦,阮绥音用尽了仅剩的所有力气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些,让从电梯到玄关的那几步路走得流畅平稳,不让傅斯舟看出任何端倪。 “我有点累了,先回房——” “电影聊得怎么样。”傅斯舟打断了他,非常不合时宜地开始了这个没什么意义的话题。 阮绥音不得不停住了脚步,站在客厅与走廊之间的台阶下艰难地回身看向傅斯舟。 他的头发没有像往常一样一丝不苟地向后理去,而是松散地落在额前,投下的阴影让阮绥音看不清他的神情。 阮绥音实在有些站不稳,便故作随意地靠上墙,弯起眼睛:“聊得很好呀,导演和几个合作的演员人都很亲善,只是因为我脸受伤的原因,只能推迟拍摄了。” 傅斯舟看着他,他看上去一切如常,只是说话的断句很奇怪,像是一口气接不上来,必须歇一歇才能继续说下去。 “不差这两个星期。”傅斯舟不动声色打量着他,“我没看过剧本,但听高泽琛说,你演的角色单恋他演的主角。” 阮绥音扯扯唇角:“……是。” 不知道是傅斯舟话真的变多了,还是阮绥音实在疼痛难耐的缘故,总之这段对话在他的观感上格外漫长,而维持表面的若无其事几乎激发了他意志力的限度,他很难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也不敢想自己现在笑得有多牵强。 “他倒是真敢演。”傅斯舟慢条斯理地拿起水杯啜了一口,又问了句,“有吻戏什么的吗。” 阮绥音脑袋有些混沌,花了些时间接受信息,又花了些时间来思考他的提问,过了好一会儿才答:“……嗯…如果有呢…?” 很难说清,这种时候他本来应该赶紧结束这段对话回房间躲一下,但他还是想知道,傅斯舟会不会在意自己和高泽琛拍这种亲密戏份。 傅斯舟意味不明的目光紧锁着他,不咸不淡道:“那他多半要被嫉妒心上头的人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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