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舟咬咬牙,有些颓然地松开了门把手。 某一刻,他发现自己和十年前的那个孩子没什么不同。 一样弱小,一样手无缚鸡之力,要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活,稍有不顺从就只能被狠狠踩在脚下。 正是因为不想再任人践踏,才拼出性命在军团一次次九死一生的任务中杀出一条血路,爬到高处。 但如果他的攀高必须要建立一个无辜的人的痛苦之上——他红着眼睛看向被谢瑜搂在臂弯里的阮绥音。 阮绥音低垂着头,散落的长发遮住了他的侧脸,傅斯舟看不见他的神情。 阮绥音这个人总在该勇敢时懦弱,在该缩头时挺身而出。 明明他从一开始就是被硬生生和段奕明拆散才和自己结婚,他拉高了自己的支持率,在公众面前演出和自己的恩爱,毫无怨言地付出了能献祭的一切,最后却只换来傅斯舟揭开他的伤疤冷嘲热讽,对他的痛苦视而不见,把自己的满腔不忿以偏见的名义全都压到了他身上。 而现在,傅斯舟还要眼睁睁看着他落到一个禽兽手中,只是为了遮掩傅斯舟那见不得人的隐秘。 “依靠家世一路坦途的你要比从枪林弹雨里杀出来的傅斯舟高贵吗?!!” 很突然地,阮绥音说过的许多话一下子撞进傅斯舟脑袋里。 “非常非常感谢今天来到这里的大家,还有今晚的各位乐手老师,演唱会的工作人员们,我演唱的所有曲目的作词老师、作曲老师和制作人老师,谢谢你们。” “我不想歌颂伤痕、也不会美化苦难,因为即便被美化,伤疤在受到战争伤害的人们身上也是痛的。” 林森从后视镜里看着傅斯舟,许是感知到了傅斯舟十分煎熬的内心拉扯,那几秒钟在他的感官上格外漫长。 直到傅斯舟突然再一次握上了门把手,推开车门冲下了车。 林森无意义地叹了口气、或是松了口气,那一刻他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不知自己是该为傅斯舟的公选将面临的严峻形势而叹惋,还是该为傅斯舟最终没有真的像他所建议的那样牺牲阮绥音而欣慰。 总之,这是傅斯舟在无数次与他一起权衡利弊中唯一一次做出了毫不利己的选择。 这不像傅斯舟,却又很像傅斯舟。 谢瑜为阮绥音打开了车门,十分绅士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但阮绥音已然不是第一天认识他,清楚他那衣冠禽兽的嘴脸,也很清楚自己将会面临的是什么。 但阮绥音没犹豫,只是迈开脚步。 要跨上车时,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手臂紧接着被一把抓住。 “来我这儿演起真爱了么。”谢瑜伸手拽住阮绥音,“我说过,不能反悔。” “和你做交易的是我,我没有答应。”傅斯舟冷冷睨向他。 “我认为本人的意见更可——” “不止是这次。”傅斯舟将阮绥音拽到自己身后,缓慢地迈步逼近谢瑜。 他高大的身躯和头顶灯光坠下的阴影一起压着过来,谢瑜忍不住抬手扶了一下眼镜,后撤了半步。 “以后也别再打他的主意。”傅斯舟语气平淡,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我们不要命,不知道你要不要。” 就像阮绥音说的,大不了他们一起去死。 谢瑜僵硬地扯出个笑:“你可真是吓坏我了——” 傅斯舟没再说什么,只是兀自抓着阮绥音掉头就走,将谢瑜的抗议抛诸脑后。 “我想过了。” 消失在谢瑜的视线范围后,傅斯舟才站停,转头看向一脸迷茫的阮绥音。 “你那天问我,你在我眼里究竟是一件工具,还是一个人,我想过了。” 阮绥音扬起眼睫望向他,眸子里缓慢地凝起一片光斑,微微颤动着。 答案其实显而易见,在成交的那一刻,见过面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的阮绥音在他眼里毫无疑问只是一件没有生命的交易品。 可后来他慢慢意识到,阮绥音会哭、会笑,会歇斯底里地质问他,会软绵绵地乞求他,他有生命、有意识、有冀望、也有疼痛。 时至今日,傅斯舟已经没有办法再把他当做一件物品来看待,更没有办法拿他去做一场荒唐的交易。 “至少现在,”傅斯舟沉吟良久才哑声开口,“——是个人。” “所以拜托你,也不要再把自己当作一件任人利用的工具。” 阮绥音眼里凝着的雾光滑到脸颊,傅斯舟在他那双幽深又晦暗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后来傅斯舟才明白,那是贪婪。 他得寸进尺,拥有了傅斯舟的尊重,还要傅斯舟的爱。 阮绥音自始至终都没忘记傅斯舟想要得到的是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利,而傅斯舟却全然忘了阮绥音想要得到的是爱。所有人的爱。 而此时,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些的傅斯舟只是抬手,用指背轻轻拭掉了他脸颊的湿润,又顺下去将手掌贴在他颈侧。 “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不是利用和被利用,而是互相扶持、同舟共济,阮绥音——” “我们就相依为命吧。” 【作者有话说】 陈小春《相依为命》作词:黄伟文
第0039章 生命开的玩笑有没有分寸 回新月大厦一路上两人都一言不发,十分默契地没再提起谢瑜,直到进了家门,傅斯舟才开口问坐到沙发上的阮绥音:“最近汇演准备得还顺利么。” “……嗯。”阮绥音瞥了傅斯舟一眼,“想在汇演上唱的歌,写了很多版,都觉得不够好。” “是你在采访里说的、以反战为主题的新专辑里的歌。” “嗯。” 傅斯舟微微颔首,道:“过两天我要去军团射击场替高军团长试用几支新枪,如果你想找灵感的话,我让司机去接你。” 阮绥音愣了愣,转头看向他,半晌才开口:“…谢谢。” “不用。” “邀请你出席的年中盛典是两天后。”傅斯舟俯身看了看他脖颈上消了大半的瘀伤,“应该能消下去。” 顾闻景下了狠手,阮绥音本来就瘦得皮包骨头,纤细的脖颈看上去一折就要断了,傅斯舟真有点后怕如果那天自己不在会怎样。 “顾闻景经常这样么。”傅斯舟问他,“对你动手。” “没有。”距离有些近,阮绥音的目光落到傅斯舟过分垂坠的睫毛上,很快仓促地撇到一旁。 “他以前从不这样。”阮绥音补充道,垂下头。 傅斯舟没说话,只是掂了一下他下巴,让他抬起头,用棉签抹点药上去。 脖颈完全袒露在傅斯舟眼前时,他吞咽唾沫的带起的喉结滚动也格外明显,傅斯舟开口:“你怕什么。” “没有。”阮绥音停顿了一下,“只是…你不用这样。” “怎样。”傅斯舟不解。 “——你不用对我这么好。” “什么?”傅斯舟困惑地皱了皱眉,确认自己没听错,“原来在你看来,我对你很好么。” 【不好吗】阮绥音在心里问。 在成为万众瞩目的大明星之前,阮绥音的确很少被人温柔以待,所以直到今天,他仍会对别人的一点点施舍感恩戴德。 “那就姑且当是这样吧。”傅斯舟笑笑,“可不对你好我又该对谁好?难道是徐可阳吗。” 阮绥音不喜欢他这个玩笑,但也没生气,只是面无表情看着他,小声问:“因为我们…是利益共同体吗…?” “当然。”傅斯舟耸耸肩。 “只是因为这个吗。”阮绥音盯着他。 他珍视傅斯舟的厚待,但比起结果,他或许更在乎动机。 他不满傅斯舟是千千万爱他的人之外的例外,不满傅斯舟对他的所有拥护和温柔都只是出于利益。 并未理解阮绥音古怪问话的傅斯舟顺其自然地回避了他的问题,只说:“我们是一体的,你好,我就会好,你不好,我也不可能会好。” “所以就心安理得接受我对你的好、也对自己好一点吧。” “——别再让自己受伤。” 阮绥音沉默着,脑袋又不自觉地往下垂。傅斯舟索性直接在他身前蹲下,把他落到前面挡住自己抹药的长发拨到他耳后,仰头对上他低垂的目光。 或许这就是顾闻景和傅斯舟最大的区别。阮绥音想。 阮绥音12岁时被顾家领养,发育不全加上营养不良,瘦瘦小小一个,还没顾家的那只高加索犬立起来大;而彼时顾闻景15岁,个头已经拔得很高。 不得不和阮绥音说话时,顾闻景总昂着他那高傲的头颅,目光和话音都直直越过阮绥音头顶,不屑落到他身上,像对街头乞儿施舍恩惠的高贵王室。 而同样高大的傅斯舟则从不吝于为弱小的他而屈身,持着与他相平的高度,平等地交流。 这种“平等”在别人看来或许是理所应当,但对于阮绥音而言,却已然是比锦衣玉食、显赫身份更加昂贵的恩惠。* “谢瑜一直都神出鬼没,现在只是消失了三十六个小时,就敢报失踪上来了?” 梁亦驰让陈帆在审讯室等自己一会儿,随即和蒋思睿一起走出了审讯室。 “没那么简单…”蒋思睿汇报道,“他虽然行踪不定,但今天下午有他举办的雕塑展,梁队你也知道,谢瑜这个人一好美色,二好艺术,他自己花费整整三个月筹办了展览却没到场,这正常吗?” “而且据他的朋友说,他昨晚开好了台,却没去会所,电话也关机,从昨晚到现在也没有任何票务或消费记录。” “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哪里。”楚宴问。 “目前查到的,就是昨天傍晚在下湾区的一片老居民区巷口的监控里。” “他去那里干什么?” 蒋思睿摇摇头:“不清楚。“梁亦驰微微蹙眉:“谢家有接到任何要求汇款的电话或是信息么。” “没有。”蒋思睿说,“不像是绑架案。” “和徐可阳的失踪案一样棘手。”楚宴说,“没有尸体,也不是绑架,我们只能这样漫无目的地去找么。” “我们从来都不是漫无目的。”梁亦驰转头看向审讯室,“问题的关键一直都在阮绥音身上。” 审讯室的门再一次被推开,陈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向走进来的两位警官。 “我们继续吧。”梁亦驰无视了陈帆探询的目光,没有向他多言谢瑜失踪的任何消息,只是若无其事地继续审讯。 “…好。”陈帆说。 “照时间来看,那之后不久,就发生了非常出名的‘信鸽汇演风波’。”梁亦驰翻着笔记本,淡淡道,“网络上的各种传闻层出不穷,但似乎都没有实证。” 那场风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比信鸽汇演本身还要火热,网站上甚至有人写了万字长文来扒细节,分析讨论都有数千万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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