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中被填的暖融融的,身子也跟着回暖了几分,用餐期间很多人来同程协打招呼,我也见怪不怪,只一门心思低头吃我的水饺,偶尔因为筷子夹不上来而皱眉。 雨天本就人多,无法拼桌也就意味着我再也不用担心坐在某人身边没位子吃饭。 我低下头继续和我碗中的水饺较劲,旁边的程协吃了一半却突然起身。 我抬起头来,看见对方迎面挤进黑压压的人群,出来时手中握了两把汤匙,坐下时看似不经意地顺手放进我的碗里。 程协吃这种面从不喝汤,所以这汤匙是给谁拿的,结果已经很显而易见了。 “谢谢。” “只是顺便。” 我笑了一下,并没拆穿程协看似简单回复的“良苦用心”,抬腕盛了一颗皮大肉厚的水饺作为回礼,低下头喝了一口暖融融的水饺汤。 “程协。” 有别于之前打招呼的爽朗男声,响在身侧的,是很清脆很好听的女声,即便在嘈杂的食堂,也可以迅速被捕捉到。 是来自程协座位旁边的方位。 我抬起头,视线错过程协身侧,看见当初和系花擦肩而过只差一票的白安然穿着一袭白裙抱着书,黑色的长发散落过肩膀,娇小安静地站到程协身侧,气质像是风中盛开的一朵雏菊。 应该是刚刚下课。 我收回视线继续吃我的水饺,白安然则微微弯下腰同程协说明来意—— 学生会策划的公益活动需要确认对接细节,程协要同白安然一起回学生会一趟。 我偏过头看了一眼程协的那碗面,因为我手里汤匙的缘故,程协只来得及吃了碗里的一半。 “徐桐你先吃,我去学生会一趟。” 意料之中的对话。 美女开口自然不能让人家站在旁边等,况且是现在人来人往、嘈杂异常的食堂。 怎么看都不是谈事情的绝佳地点。 “嗯。” 我点点头,把旁侧还在滴水的伞递给程协。 “你不是只有一把么?” “我等雨停就好。” 程协起身愣了一瞬,很快便将我推至他手边的伞推了回来。 “没事我蹭安然的伞就行。” 能心安理得蹭人家女孩子伞的,估计也只会是程协这种把亲和力拉满的帅哥吧。 我没再推辞,只是捧着暖融融的碗边,点点头同程协告别,低下头把我的晚饭吃完。 没了程协在的食堂突变嘈杂,我吃完拿起餐碗,倒掉里面的饺子汤,把碗筷放到指定位置,孤身一人出了食堂的大门。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乌云密布,空中的雨也是连绵不绝。 站在外面没有遮挡,凉风拂面,寒意更甚。 我撑开伞,抬起伞面迈下台阶的瞬间,无意间瞥见旁侧站着的人动作和我保持了同步,颇有种无言的默契,于是我不经意地偏过了头—— 黑压压的天空中下起的雨频繁且没有征兆。 像是偶然的相遇。 就像我在此刻撑着伞,右脚踩在食堂门口的第二个台阶,视线掠过头顶上方宽大的伞面和飘在空气中细密的雨丝,意外看见了站在我旁侧和我做了相同动作的邢安。 明明我对落雨的气味很是敏感,然而对方身上熟悉的薄荷冷香却总是迟一步被感知。 就如同走在路上猝不及防被暴雨所袭击,反应过来已是避无可避。 “晚好。” 邢安唇角弯起礼貌的弧度,将手中的伞举高了些,方便同我打招呼。 ——是和选修课上别无二致的问好。 “晚好。” 我点了下头,随之应声,想着尽快自邢安身边脱身,于是便率先迈下了食堂门口的台阶。 “上次的糖果,谢谢。” 本以为只会是礼貌问好、点头别过的情形,却因为邢安先开了口,我生生收回了迈向下一级台阶的脚步,侧过身看向双脚停留在上一级台阶上的邢安。 “没什么,又不是什么值得道谢的事情,不过刚好那时口袋里面有罢了。” 我同邢安淡淡地笑了笑,眼角余光瞥见他身后一张皱着眉的熟悉面孔。 是姜远修。 “食堂里面的味道好大,下次别来了。” 姜远修蹙着眉头,揪起衣领闻了闻,很快便放开了双手,说话间走到邢安身边,撑伞的动作刚做了一半,在看见我之后动作生生顿住,将开了一半的伞收回,迈了一步站到邢安伞下,眼神顿时沉了下去,整个人像是被侵占地盘后变得异常警惕的毒蛇。 “我要回宿舍了。” 没有人愿意凑近毒蛇被其咬上致命的一口,尽早脱身才是上上之策。 我迈下台阶,举起伞面,视线触及湿润的地面,忽地想起了当初那双因为面前的“毒蛇”被我扔进垃圾桶内、被雨水脏污的白鞋。 我转过身,当着姜远修的面对着邢安笑了一下道—— “回见。” 我转过身,撑着伞走进漫天的雨幕中,不再理会身后的两人向宿舍走去。 其实我心里再清楚不过,选修课结束后,我和邢安根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就算有,也不过是偶然遇见再点头别过的场景。 然而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那么多的偶然。 我用口袋中的钥匙旋开了宿舍的门,因为下雨天色昏暗,宿舍里也阴沉沉的。 我关上宿舍打开了四分之一的窗户,用擦布抹去窗台上的雨水,将还在滴着水的伞面在阳台下的空间展开。 屋子里满是落雨的气味。 湿冷,阴沉,孤身一人的空间。 我坐在椅子上,垂眸看见当初被我遗忘在桌面上的那只记号笔。 笔头已经变干变皱,里面的彩色笔液卡在中间,不上不下,像是陷入了困境的牢笼。 对面的宿舍楼亮起灯光,我望了一会,缓慢爬上床铺。 背离所有光线的,安静的黑暗。 舒适得令人心安。 …… 再醒过来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我在黑暗中按亮手机,屏幕的亮光刺痛了双眼,看清上面的时间后,我将手机放到一侧,缓慢掀开了床帘。 内外一致的黑暗。 程协还没有回来。 我爬下床铺,皮肤表层感到一股凉意,我皱起眉头,踩在梯子上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喷嚏。 最后一个爬梯到地面,我在触地的瞬间身形不稳,下意识用力抓紧了侧方的铁架,手掌传来一阵痛感。 脑袋昏昏沉沉,我稳住身子后立刻放轻手上的力道,站在原地足足缓了两分钟才去开灯。 掌心两道白色的划痕很是惹眼,没有见红算是幸运,我向窗口望去,发现之前关的窗户根本没有关严,还留下了一条不算窄的缝隙。 我用尚未划伤的手掌触了触额头。 温度有点烫。 应该是发烧了。 仔细想想,多雨的这几天来我也没有多添衣服,今天又因为没有关紧窗户睡觉着了凉。 现在想来,应该是所谓教训。 我上前两步把窗户彻底关掉,头却因为吹到一阵风疼了起来。 我皱紧眉头捂住额头,恰逢此时宿舍里传来一声清晰的手机提示音—— 而它的方位来源于头顶。 被我忘在床铺上的手机不满地宣示着它原本该有的存在感,我看了看掌心两道白色划痕,彻底陷入沉默。 能粗心到这种地步,的确无话可说。 不想再体验一次痛感,于是我拉过椅子踩了上去,将手伸进床帘后面,取出了我放在枕边忘记带下来的手机。 是程协的信息。 ——今晚学生会聚餐,晚点回,刚路过那家你最喜欢吃的关东煮,他家开门营业了。 说起这家店,应该算是我寒冷天气的最爱。 价格实惠,店的位置就开在我经常打工的那家日料店的旁边,以前若是打完工还没有吃晚饭,便会直接买份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带回宿舍和程协一起吃。 之前因为老板家里有事,已经整整停业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如今再开,肯定是要去买上一份的。 再加上现在落雨的天气,正好可以驱散寒意。 因为发烧,脑袋还是有点晕乎乎的感觉,不过倒是不影响正常赶路。 这次倒是吸取教训穿了厚一点的外套,十点关寝,现在八点半,时间还早,一来一回绰绰有余。 发烧之后的感官变得异常敏感。 路上汽车的鸣笛听在耳朵里的音量比平时大了两个音阶,路口的交通指示灯由红转绿时迈开的步子慢了一拍,路灯在地面拉下昏黄的剪影看在眼中也是微微晃动着的模样。 走到店前,热气和香气一同飘来。 确实是那份想了很久的味道。 寒冷初歇的雨夜,无论是久别重逢的食客还是新被香气吸引的客人,同样不会少。 店里已经没有了空位,前面排队等候的还有四位。 我按亮手机屏幕,低头看了眼时间,察觉身后又有人来排队。 不知是不是生病的原因,总觉得雨后的夜里过于寒冷。 我下意识摸了一下小臂内侧,挪动脚步跟着队伍向前移动。 静静等着未免太过无聊,我打开音乐播放器,右手去摸口袋里的耳机,塞进轻音的半边时,耳中突然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好像有人在讨论程协。 我抬起脸,寻着模糊的声位看去,看见了同班的严祈和另外一个外班的同学坐在一起,另外一个人的侧脸我有些印象,好像给程协送水时在球场见过。 严祈这人我只见过寥寥几面,平时也没什么交集,只听同班同学说过那么一两句,貌似风评不是很好。 “冤大头”、“假好心”、“自以为很帅”、“仗着家境好为所欲为”。 和程协一点关系都不搭的几个形容词交替着挤进我的双耳,在晕眩的脑中化作实体一点一点胀大。 污蔑和恶意远比外面的寒意更加刺骨,连我这个非当事人听在耳中都觉得过了头,更不要提程协本人站在这里亲临现场亲耳听到。 那个在球场见过的熟面孔还在喋喋不休,我皱起眉头,抬眼环顾了一下店里,发现里面坐着的还有几个同校生。 连我站在外面都能听见的,店内自然听的更加清楚。 我上前一步,准备进入店内,不想多日不见的老板认出了我,同我热情的打了招呼。 “小徐来了啊,还是老样子吗?” “嗯,老样子就好。” 我对着老板点点头,推开门帘进了店内,直接走到还在不停说着程协坏话的那人背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人因我的突然打断暂时终止了对程协的诋毁,旁边的严祈察觉到身后有人也跟着一同回了头。 接连落雨的天气令人心生压抑,我沉下脸盯住那人面露疑惑的面孔,感觉今晚发热的火气正一点点自体内涌上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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