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道理,其实他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去管人家的私事。 即使是朋友,也顶多是劝一两声,岑黎要是自己不想去,那谁能强迫得了。 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似乎即将破土而出。 温南星没抓住,但却让岑黎钻了空子。 岑黎看向他,然后将口袋里的那两片分装药放了回去。 秒针又转了一个圈。 “你陪我去啊……”他喃喃,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那就再试一次。” 那就再信一次。 那就再坚持一次。 - 岑黎决定预约下周的手外科门诊。 他们要去的是市里一所比较出名的总院,也是温南星精挑细选,综合考量的结果。 听说那里有手指缺失的再造技术,更有断肢再植的荣誉。 于是在一周后的某一天周五,两人像进行一场旅行一般,带着愉快的心情出发。 至少在岑黎看来,这称得上是一场私人旅途。 眼下时间刚过九点。 在门口的小吃铺子里上吃完今日份的早餐,温南星打开车门,把自己的包放在后座,靠近岑黎的ct袋以及报告单。 岑黎正在捣鼓后备箱。 “我能看吗?报告。”温南星扭头问。 “砰”地一声,后备箱被关上,岑黎顿了一下,探出脑袋笑:“看呗,不用打报告。” 温南星滞楞地抬了抬脑袋,才反应过来此报告非彼报告:“……我是说这个报告。” 岑黎扬扬眉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 温南星没打算和岑黎继续探讨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他带着报告一起坐上副驾驶,然后他们正式出发。 岑黎上车的时候,就见温南星抽出ct片子,正一丝不苟地看。 很专注,仿佛能从那张片子上提出一些决定性的建议。 然而五分钟后,温南星忽地问:“这上面……哪一块是有问题的?” 听到这个问题的岑黎稍顿,扭头看他,再了眼路,然后再扭头看他,觉得尤其好笑:“那你盯着这个看这么久,我还以为你能看出什么呢。” 对此,温南星表示:“我又不是专家。” 他只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报告的内容,然后感叹,医学文字的晦涩难懂。 仅此而已。 “好好好,”岑黎也只是笑笑,旋即腾出一只手点了点影像图,“大概……这里。” 温南星的确看不出哪一块地方有病变,直到岑黎给他指了一下,他才发现,是关节和关节处的距离增近了。 两块骨头几乎贴着,所以摩擦时才会产生强烈的痛感。 “如果是这样,手腕不会转不动吗?”温南星蹙着眉,对照着影像去看他的手背。 岑黎快速换档,同时松脚刹踩油门:“咱们的骨架子又不是平面图,你虽然肉眼看上去觉得这块儿没有一点缝隙,但实际上它是能够……来回绕圈的。” “有时候拉伸一下,就会好一点。”他说着,甚至真转了两下手腕,给温南星展示。 目前没有贴药膏,但却有些红痕,大概是撕扯药膏时留下的。 即使是亲眼见识过,温南星还是不放心:“你还是别动这只手比较好。” 岑黎把手放回去:“单手打方向还行,但挂挡不行。” 温南星想象了一下,的确有点离谱,所以他说:“我帮你挂。” 岑黎不反驳,但也没接受他的提议,目不暇视盯着前方,再意味不明道:“这车跑了这么多年,今天算是遭老罪了。” 温南星:“……”他也没那么马路杀手吧。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总之温南星把那套ct片子重新扔回了后座,没错,用扔的,毕竟他有仇当场就报。 岑黎虽然持续目视前方,但身侧人的小动作他尽收眼底。 这条道路,岑黎带着温南星已经走过一遍,可温南星似乎还是看不够,或者说,其实当下唯有赏海才不算辜负这一趟。 “你看起来真挺喜欢海的,”岑黎侧目,“你说过以前只见过一次海对吧,留学的时候呢?不在临海城市?” 倒不是,相反,他在国外却能经常见到,驱车三小时即可抵达的果冻海,媲美海洋的多瑙河…… 想跑出去看海,如同喝水一般简单,需要付出的,不过是时间和精力。 但在这儿不一样,他可以随意支配自己的时间,不用后悔自己是否停留过久,会浪费又或是无意义。 温南星温声道:“每一片海不一样。” 虽然没见过其他海域,但岑黎赞同他这个观点。 “你知道为什么海是蓝的吗?”岑黎忽而问他。 温南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思考了一下,答道:“是水分子对太阳光的选择性吸收……以及反射和散射吧?” 再具体的,小艺术家答不上来,那不是他的舒适领域。 岑黎笑着摇摇头。 不对吗? 温南星疑惑地看向他,似乎在等他的答案。 岑黎这时候解释:“是因为水里的鱼一直说blueblueblue……” 温南星稍稍反应了一下:“……” 好冷的笑话,但是把笑点特别低的温南星成功哄乐了。 “要不给你开点窗,你感受一下。”岑黎又说。 温南星偏头:“感受什么?” 岑黎没在第一时间回答,摇下半截车窗。 穿过海,迎着微风。 “秋天要来了。”岑黎说。
第38章 人的一生中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在等待中度过,现在也是。 即便是工作日,医院大厅里依旧人满为患,但多数是老人和小孩,两种极端清闲的人。 因为已经有了ct片子,所以不需要重复再走一遍流程,他们很快站在叫号屏幕面前…… 坐着啃煎饼果子。 医院从不制造恐慌,它是一处能够令人舒心的地方,特有的消毒水气味就像一针镇定剂。 而从这栋整整有六层手外科病区的总院就能看出来,这地方的医生们切实术业有专攻,他们来对了。 “我记得我之前去另一家医院看手,也是中午,也啃煎饼果子,”岑黎靠在窗边,微微打开一条小缝让香味稍微散出去一些,“没想到这家医院旁边也有,挺巧。” 温南星“嗯”了声,继续啃煎饼,继续观察路过的人来人往。 来手外科的绝大多数人手臂上要么戴着制动用具,要么绑着石膏,脖子挂绷带,当然也有和他们一样,拿着ct报告等候叫号。 岑黎同样注意到了,将已经空了的煎饼塑料袋扔进垃圾桶,他下意识抬起自己的胳膊,腾空。 “缺了一只胳膊的话,怪不方便的。”晃了两下目前还能高度自由使用的臂膀,他说。 身边无人陪同的,那都是真正的单手战神。 一位自己推着轮椅的老人从温南星身边慢慢悠悠行过,但或许是仅有一个人的原因,被放在腿上的报告袋像一片羽毛,随着动作掀起的微风而轻飘飘落到地面。 温南星替老人捡起报告。 “但你有我,”他稍微想了想,有模有样开口,“我可以当你另一只手。” 岑黎猛地回头。 “帮你拿东西。”温南星再接着说。 “……”岑黎顺了顺食管里的里脊肉,把那点儿气一块压进肚子里,然后听广播里的机械音,“……叫号了吧。” 温南星扭头去看电子屏,看见标红的字,他“嗯”了声。 门口偏小的显示屏上写着主治医师的名字,姓齐。 温南星快速看了眼医生的照片,头发很少,发际线有些后移。 虽然不太礼貌,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大多数人们在看到这样的医生时,下意识会认为他们更加专业。 倒不是刻板印象,而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堆砌了更多的成就。 走到诊室门口,岑黎笑问一路不苟言笑的“患者”:“你要跟我一块儿进去?” 温南星已经准备压下门把手,作为随行人员,他今天已经做当助手的准备。 闻言他回头,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他:“为什么不?” 因为没准备好的,是我。 岑黎摁着他的肩膀让人坐下,以一种俯视的角度看他,然后忽地将手掌落在他头顶蹂躏两下。 他没回答温南星的为什么,只说:“在这儿坐会儿吧,把煎饼吃完。” “然后你可以先想一想,我们一会儿去做什么,”岑黎说,“至少今天不会手术,我还能拥有一天自由使用手臂的权利。” 温南星滞楞,短促地舒了口气后,缓而慢地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发顶。 - 温南星不知道医生和岑黎到底说了什么,时针从十二点半悄悄溜至一点,岑黎才从诊室出来。 等候的时间像过去了半个世纪那么长,所以吃饱喝足的温南星开始犯困。 以至于他连岑黎到底是什么时候出来,到底是什么时候坐在他旁边的也没记忆。 也没发现自己歪斜着脑袋靠在岑黎肩上。 让他从美梦中惊醒的是整点的播报。 温南星:! 他睡得好香…… 然后侧目就看见了似笑非笑的岑黎。 “嗯……你出来了,医生说了什么?”温南星努力睁眼,试图恢复眼中迷糊。 岑黎看他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忍俊不禁地替他撩了下眼前的碎发:“嗯,说了一些保守治疗和手术的注意事项。还来得及,手术也不难。” 温南星点头。 “本来还说想下午去附近溜达一圈的,但现在可能没办法悠闲地逛街了。” 温南星再接着点头,然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坐正后又突地站起来,他有些语无伦次:“我们、你……是不是今天就要准备手术了?” “不是,你别急。”岑黎拉住他衣角,“是要手术,但不是今天,只是要提前住院。做一些术前的检测,血液、心电图、胸片之类的。” 岑黎又安抚他一遍:“别急。” 他又说:“先送你回去吧。” 温南星迟疑一瞬,再拧眉:“为什么?我说了陪你的。” 岑黎解释说:“因为要三四天,可能还不止,有恢复期——” 温南星打断他的话,坚持道:“我陪你。” 岑黎差点就要脱口而出问,你为什么想陪我,是不是…… 接着就听温南星说:“下一个项目是什么,我们先去取号。” 趁着工作日的医院人不多,他们奔波一下午,辗转多处,先把简单的一些检查事项做了,最终在住院部六楼停下。 这世界上本没有百分百成功概率的手术,而是一种加成,百分之三十的医生专业程度,百分之三十的幸运,剩下百分之四十,是勇气。 而勇气可嘉的岑黎……他眼下正看着自己今晚要睡的硬板床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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