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周旋久脖子上的勒痕,他觉得或许自己是真的弄疼了对方,于是不敢再轻举妄动,缓声道:“……我不给你换了,就这样睡吧。” 一分钟过去,哭泣没有停止,宁作就完全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也坐不安稳,他想起身,周旋久又过来抓住他。 宁作停下动作,四目相对,他甚至都分不清对方到底清醒了没有,直到慢慢的,周旋久迷糊得阖上了眼睛,他意识到对方或许是迷乱在了某种他不知道的情绪里。 想到这点,宁作稍微安心下来,但也仍然心有余悸。 眼见对方有所缓和,他倾身在床头抽了几张纸垫在周旋久眼下,堵住了眼泪的去路,他沉着张脸手上却不敢用劲,生怕再触发到哪个开关,一发不可收拾。 更何况周旋久即便阖上了眼睛,眼泪还是不断从他的眼尾溢出,脖颈处湿漉漉的,衣领边的颜色也暗了几分。 宁作揉了揉头发,想去浴室拿条新毛巾给他清理一下,不然干了之后身上会很黏,但对方不肯松开手,他就走不掉。 时间在干与湿间流逝,等周旋久失去意识,宁作扶着人躺下,自己也浑身酸累。 他没精力再去拿毛巾,顺势躺在了旁边,闭眼前又往边上瞟了眼,周旋久平躺着,他交叠在腹部的双手焦虑地缠在一起,指甲抠着手背,掐出一道道弯弯的痕迹,嘴里还呢喃说着梦话,睡不安稳。 宁作皱了下眉,伸手将那两只手分开,放到了身体两侧。 这个睡姿周旋久不习惯,没一会儿就缩起手指要放回身前,宁作摁住没让动,等人不再有动静才悄然松开,分离之时又被轻轻勾住了手指。 偏头视线往下扫,浅灰色的被单上,两只肤色相近的手搭在一起,长时间处在户外的周旋久竟然比他还要白。 有着些许色差的手指交错勾在一起产生了一定的视觉冲击,宁作不自在地想收回来,但目光稍转对上那张满是泪痕的脸,他又想,毕竟是他擅自将人带回家,也许周旋久正是刚刚一睁眼发现周边不是自己熟悉的环境,才会害怕地流眼泪。 好吧,宁作在心里说,然后回正脑袋,面无表情闭上了眼睛。 从没经历过这么手忙脚乱的一晚,说实话他早就满腔烦躁,但这次的躁动却不是非发泄不可,事件频发,它更像是一种温热不伤人的急迫。 先是遇见许久没见人,又要动手照顾人,还得处理猛然爆发的情绪,他有点慌乱抓不清主次,糟糟地都处理了一点,实际上有没有处理好,宁作不知结果,也无暇顾及,躺下的那一刻他什么都管不了,窗帘也没合上。 刺眼的阳光照到脸上的时候,距离他陷入睡眠不到五小时,一切恍然若梦又仿佛近在身前。 睫毛颤了颤,宁作醒来的首件事就是确认到底是梦还是现实,他眯着眼看过去,身旁确实有个人,不过对方已经坐了起来,摆动着乱蓬蓬的脑袋打量四周,估计是睡着的时候压着了,发尾像个鱼钩似的往外飞。 “周旋久。”宁作叫了声。 对方头一顿,回身时眼里有惊又有疑,但没看出一点重逢的欣喜,就像昨晚在ktv见面时给人的感觉一样,有了些距离感。 他短暂地啊了声,然后抿了抿唇,再说:“……宁作,我怎么,在这里?这是,哪里?” 周旋久的声音哑哑的,语调里还夹着一丝怯,宁作听着不是很顺耳,态度不自觉冷了些:“我家。”而后一五一十将昨晚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奥,奥……这样啊……”周旋久摸了摸身上的毯子,又用手指抓了两下,“对不起,不好、意思,麻烦、你了,谢谢。” 这礼貌四连一字一句精准地拧起了宁作的眉,和昨晚又哭又黏的差别太大,外表和心理都是,简直是云端和地底。 他带着人洗漱完换好衣服,下楼吃早餐时,整张脸仍透着阴沉。 严瑾从楼上下来,即便是大早上在家里她也收拾得精致风雅,手托着后脑整理发型,看见桌上的人,惊讶道:“唉?宝贝你昨天不是发短信说不回来了么?” 宁作喝了口燕麦奶,抬眼看过去:“这不是很正常,计划通常都赶不上变化。” “有什么变化?”走到餐桌边,看清儿子旁边坐着的陌生面孔,严瑾恍然,恐怕这就是所谓的“变化”,她坐下,端起手边的咖啡,“这是哪位小同学呀?好像没见过。” 周旋久不认识眼前的女性,眼珠不安地转了转,礼貌地说了声:“阿姨好。” 设计师看见合乎审美的事物心情自然会愉悦,严瑾笑眯眯的:“好好,你也好哦。” 宁作撇撇嘴,回答:“不是同学。”严瑾看着他,扬眉等着,他才又说,“之前去爷爷那认识的。” 有关人家到家里来具体的前因后果,宁作一句都没说。一是关于溪水村的事,他也有些心虚;二是他弄不懂周旋久现在的态度,也不确定他们之后会发展成什么样。 如果不会变成和何须他们那样稳定的关系,又何必告诉严瑾? 两年前的分开,他承认,一开始确实算得上不欢而散,但他认为周旋久没有什么可生气的,即便有不愉快,有问题的就只有他么,他已经很为周旋久着想了,有过带人回家的想法,也说出口过,对方表达了拒绝,那怪得了谁?反正不能怪他。甚至决定不再回去的时候,他还正式道过别,能再见面他也很意外。 宁作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可周旋久态度的转变又切实地扎在他心上,不痛不痒,但每次脑子空下来就能感觉到,挥之也不去。 谁稀罕一样,宁作想着,眼神凶狠地咬了口三明治。 严瑾看出儿子不想过多解释也不再问,她对着周旋久笑了笑,开始享用早饭。 宁家两位大人年轻时都留过学,连带着宁作也跟着养成了习惯,家里准备的都是西式早餐,这些对于周旋久来说过于新鲜,从而生出了敬畏心。 他不敢随意乱动,尤其是两侧摆放的刀叉,尖锐的物体会给他一种即将受伤的错觉。 趁严瑾和宁作交谈着,周旋久偷偷伸出手指将面前的刀叉挪到角落里,觉得安全了他迅速收回手,边观察桌上的食物,边用眼睛瞄旁边的人,对方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模仿是不会犯错的。 宁作端起杯子喝里面的液体,他也喝,宁作捏着东西放进嘴里,他也学着拿起盘子里的三角形小口啃着。 大概五分钟后,严瑾用完餐亲切地打了声招呼先行离开。这时候宁作不紧不慢地拿起了不远处的方型白片片放到嘴边,并慢慢张开。 周旋久扫了眼自己跟前的白片片,露出几分疑惑,没再继续模仿,也没阻止对方,默默移开了视线。 下一秒他就听到宁作说:“不继续了?学人精。” 周旋久不看他,咕哝着:“那是,纸巾,我又,不傻。” 宁作冷笑一声:“你不傻,你就差弄个说明牌挂身上了。” 说完发现旁边没再顶嘴,他得意了没两下又莫名有些发虚,打算看眼情况,余光里一个人影蹭的从椅子上蹿起来。 宁作转头,周旋久在原地呆站了会儿,语气生硬地说:“我要,回家了。” 又是很突然的转折,宁作愣了愣,涩涩地说:“奥……待会儿我送你,你自己找不到出去的路。” “不、不用,你送,我可以,自己回家。”话音刚落,周旋久又重复了遍,“谢谢,不用,你送。” 宁作眼里霎时布了层阴霾,他直勾勾盯着周旋久,对方却没感觉到似的,低头认真整理着起皱的衣摆。 此时宁作才真实且彻底地体会到了周旋久的变化,对方酒前酒后都不再听他的话,好像对他的愤怒也不再有所回应。 面对拳头,这本该是让他无法发泄的棉花,可面对火,却只让他燃得更旺。 “行啊,门在那,”宁作指了指大门,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和视线,继续吃三明治,“你自己去吧,再见。” 作者有话说: 道阻且长啊......! (每天一小步
第三十六章 ..乱脱 明摆是故意刁难。 S市的夏天和溪水村不一样,空气又干又闷,别墅门外的路和老居民楼也不同,宽阔,过两辆车绰绰有余。 为了美观,种在路旁的树做过修剪,统一形状,枝叶没那么茂密,树荫面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大白天不会有人四处溜达。 这里的路虽然不绕,但每栋别墅的外部造型一模一样,不熟悉片区布局的人很容易迷失在建筑群里。 即便在这住了十几年,天黑的情况下不借助任何导航设备,说不准也要懵一阵子,更何况是周旋久。昨晚在车里他趋近昏迷,对他来说这完全是初次踏入的未知领域。 无论有多少不满需要发泄,也不应该用这种危险的方式。 意识到这个行为有多混蛋,又碍于面子,宁作不想立刻驳回自己说过的话。关门声响起,他愣是在座椅上静等了一分钟才拧巴地跟出去。 这时候外面哪里还有人影。 他能给自己足够的缓和时间,别人可不会静止在原地。 根据时间和视线可及的范围计算,周旋久大概是跑走的。 宁作烦乱地捶了下门,回屋叫上梁叔,开车追了出去。 门外只有两个选项,左是出右是进,不知道周旋久拐去了哪边,百分之五十的正确概率。 想着是要离开,梁叔建议先往左边看看,但宁作站在周旋久的角度,以他的思维想了想,决定先去右边。 之前他们有次路过家零食铺子,店里新安装了台名为“挖宝藏”的台式游戏机,投两个硬币玩一次,规则是在八个宝箱里挑四个,说是有四分之一的概率赢一百块。 正好路过他们就玩了两把,宝箱一排两个一共四排,宁作知道是东西就是骗人的,但周旋久看起来很感兴趣,他就让他去选,结果这两把周旋久选得都是右边那列的四个,不出所料什么都没赢。 当时宁作就问他怎么不换一下,周旋久回答说选不出来不会选。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宁作就发现,周旋久每次面临选择无法做出决定时,短暂纠结过后都会选右。 凡人之躯,两条腿终究是比不上四只轮子,果然开出八百米,就在下一个分叉口看到了继续要往右拐的周旋久。 车靠过去,打开窗户,股股热浪翻腾进来,宁作眯了下眼,在他开口叫人之前,周旋久先转头看了过来,他没展现出任何情绪,跟宁作对上视线后,又仓促地转了回去,脚下继续前进着。 梁叔默默将车速降了下来,让两人的位置保持平行。 宁作盯着周旋久倔强的侧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合适,看对方的态度,明显是不打算按他说的做,他要是直接叫人上车,估计连个眼神都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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