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了门,顾严把沙发上的文件袋拿在手里,瞄了眼在厨房把水放得哗啦响的人背影,去了书房。 顾严把图纸排开在大书桌上,给陈教授打去视频电话。 “小严啊,怎么样,又给我丢难题来了?”陈厉年过四旬,头发白了一半,对着镜头扶了扶眼镜。 “这次可能比较棘手,颅骨有损,你先看看。”顾严把摄像头对准图纸。 纸上是不同方位的头骨图像,颌骨部分有残缺。 陈厉眯着眼睛看了好半天。 “老陈,能恢复吗?” “嘶,应该……可以?”陈厉不确定,他是颅骨复原技术的研究专家,但如果骨头不完整,恢复成人像的误差肯定会出入很大。 “如果你觉得不行,那我就不打申请了,省得浪费资源。” “试试吧,我倒是能多试几种情况,只不过不一定能帮到你。” “那行,明天我联系你。” 顾严挂了电话,捏了捏眉心。 这是昨晚接到的一起报案,尸体腐烂只剩白骨,也没有能分辨身份的证据。法医组忙活了一晚,早上才清理出来,顾严想到让陈厉的技术试试复原。 连轴转到现在,身体的疲累感才缓缓袭来,顾严打了个哈欠去客厅倒水。 沙发上窝着一个人,抱着平板在画画点点。 差点忘了家里还有一人没安顿。 顾严接了水走过去:“走吧,铺床,睡觉。”瞄到平板上的素描肖像,“画的什么?能看吗?” 时誉递给他。 是个颌面戴了金属面具的男子画像,面具做了艺术处理,很精巧。 “设计感不错。” 时誉不无得意:“嘿嘿,灵感还是你那纸上的骷髅头。” “你看到了?”顾严突然想到什么,叫他,“跟我来。”前脚进了书房。 时誉不明所以,还是跟了过去。 顾严拍拍桌上的图纸:“过来看,你能画出他的本来面貌吗?” “以骨画人?这可是绝技,你可真看得起我。”时誉斜靠在门边,没往里进。 “不行就算了。”顾严本来也没认真。 时誉抱臂胸前,抬高了下巴:“没说不行,有条件。” 这门技术哪是随便什么人就会的,连陈厉都没把握,他这一说好似真会两下子,顾严倒来了兴趣,看他能画出什么花儿来。 “说说看?” “别给我哥当眼线。” 没头没脑的,这是哪门子条件。 顾严不动声色:“你先画。” 时誉撇撇嘴,走过去把图纸认真看了一遍,从笔筒里抽了只铅笔,就着旁边的空白纸上起了线条。 安静下来的时誉是秀气的。 他面皮薄挂不住肉,绷得骨相清晰,皮肤滑嫩;鼻梁、下颌精致,连唇角的线条都像是用心描摹过。 只是少年人心性张扬,眉眼压不住也跟着上挑。 时誉专注笔下,目光凝聚,眼里闪烁像汇了星辰。 他身上是白色文化衫,棉料休闲裤。皮肉没跟上疯狂撑开的成年人骨架,后背支棱,胸口荡出一大片苍白嶙峋。 顾严走了神:“怎么不长肉?”
第5章 胡闹 时誉眉头微微皱起,轻抿着唇,全神关注在笔下每一个细节上,根本没注意顾严说了什么。 顾严拿了本书,往窗边的单人沙发靠过去。 翻了快小半本,才听得时誉说“好了”。 顾严起身过去看,是很普通的一张人脸像,倒是有些眼熟,或许是因为太大众脸。 “瞎画的吧?”顾严半信不信。 时誉哼了一声,扔了手里的笔:“天赋,我就是画这玩意儿长大的。” “是吗,”顾严继续端详,“那我应该相信天赋呢,还是相信经验呢?” “你让我画,画了又不信,不信拉倒呗,我哥他们可是要求着我画的。”这可不比随手创作,得花费不少脑细胞推算,时誉去抓画,“还我。” 顾严抬手举过头顶:“我没告诉你这骨头的性别,你能看出来?” 法医学上自然是能根据头骨特征分辨出男女的,但是一般人没学过,更何况这只是一张不怎么清晰的平面图。 “都给你说是天赋了。”时誉矮顾严半头,抓了个空,垫脚往上跳。 顾严手臂一折,往身后藏。 “顾严你干嘛,逗小孩儿呢。说好条件我才画的,说我瞎画,还说话不算话。那你还给我。”时誉有点恼了,倒不是全因为画。 小的时候,哥哥的同事们总会如此捉弄他,故意把他想要的东西举高,仗着成年人的优势左闪右避,就不让他够着。时誉那时候还是豆芽菜的身高,再怎么蹦跶都到不了人肩膀。 顾严虽不是强壮的体型,但比时誉骨架宽,加之注重锻炼,肌肉量适中,体态保持很好,身形板直。时誉跟他对上,依然占不了上风。 时誉急了眼,胳膊从顾严脖子两侧伸出去,左右开弓乱抓。顾严的手往下移,他便也只管跟着下移,够不着就垫脚尖。 眼见着手指终于碰到了纸张,欣喜之下使劲一窜—— 画是一把抓住了,就是这一窜重心不稳,直接挂住人脖子,坠着就往后仰。 顾严眼疾手快,回手一捞—— 时誉只觉后腰上一紧,腰身便落入了顾严臂弯。 “站稳了。”顾严轻喘,呼吸喷洒在他耳边,一手撑住桌子维持住两人平衡。 时誉一手挂住顾严脖子,另一手在旁边胡乱挥动,终于摸到了书桌,赶紧扶住桌沿站了起来。 见人站定,顾严也就松了手。 时誉眼珠微动,起身瞬间鞋底一滑,脖子上的手落下来就抓住了顾严前襟,侧身一转,压住顾严往地上摔,嘴上呀呀直叫:“哎呀,我鞋滑——” 顾严脸色沉静,极快的揽住时誉肩膀,另一手顺着他胳膊往下摸到手腕,落地一刹反剪到他后腰,同时挺腰用力,硬生生翻了个转—— 两人的位置陡然发生了对调。 时誉后背贴地,砰一声和地板来了个对碰,疼得呲牙。 顾严手肘撑地,没把全身重量往他身上压实,不然时誉前胸挤后背,更够他受。 顾严撤开护住他后脑勺的手,轻哼一声站了起来:“胡闹。” 时誉是故意,没想自己挖坑摔了自己,他惊讶顾严刹那的反应:“你学过擒拿?” 顾严抽走他手里抢回去的画,回得丝滑:“对,拿狗十三式。” 那画被抓得皱巴巴的,他放桌上展平了,装进了牛皮文件袋里。 时誉小诡计落空,灰头土脸爬起来拍拍裤子,吃了闷亏嘴上不认:“你这鞋太大,不合脚。”说着踢掉拖鞋,光脚踩在了地板上。 顾严眼眸垂落又移开:“回房睡觉去,被子和床套在柜子里,自己会弄吧?” 时誉嘁声,弯腰拎起鞋,夹着嗓子说:“嗻,小誉子告退。” 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顾严心里气笑,面上却压着眉头,盯着他那双修长雪白的脚丫子“啪嗒嗒”的踩着碎步退出书房去。 - 第二天一大早,顾严起床就敲了时誉的房门,他急着去单位,想早一点把数据给陈厉传过去。 等到他煮好面条端上桌,另一个人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顾严走到时誉房门口侧耳听了听,再次叩门:“时誉,起床。” 毫无声响。 顾严推门进去,猝不及防打了个寒噤。这迎头扑面的冷气一点不比尸检房高,屋里暗沉沉,床上裹起不明形状的黑乎乎一大团。 唰拉—— 顾严拉开窗帘。 明亮的光线登时洒满屋内每个角落,也让床中间蠕动的鬼影现了形。 时誉上半身卷在被子里,只露了个头顶,下身赤条条甩着两条大长腿。被子和被套绞缠在一起又两相分明,床单让长腿卷成个旋涡状。 一个人不仅睡出了两个季节,还有种大战了三百回合的酣畅凌乱感。 顾严从床下拾起空调遥控板,摁掉了16度的制冷。 “时誉!”顾严又叫了他一声。 敲门的时候时誉就醒了,只是赖床。支吾着应了,脸埋在被子里,懒洋洋的含糊道:“我自己去学校,别管我。” 半晌床边没了响动。 时誉努力睁了一只眼,笔挺的西装裤腿还立在边上的。时誉闭眼,脑子里转着怎样应付人,忽听“咔嚓”一声脆响。 时誉两眼陡睁,仰头看见顾严拿着手机正对着自己在拍照。 “你干嘛?!”时誉这才缩起了光腿,把被子往底下拉了拉。 顾严划拉手机:“发给你哥报平安。” 时誉弹射跳起来,一把抢去手机:“你有病吧,这么狗腿。” “这个反应?看来在家里没有睡懒觉的习惯。”顾严面无表情的垂手看他,“有这么热吗?” 时誉全身只穿了个黑色三叉裤,文化衫和长裤早不知被他脱了扔到哪个角落去了。 他拉起被子遮了遮,都是男人,倒也没觉得有多不好意思,只是对方衣冠齐整,自己这个样子有点输气势。 “我年轻,阳盛。”时誉站在床上俯视顾严,对他要跟他哥打小报告的行为,以及升腾出来的起床气一通没好气地输出,“才不像某些上了岁数的人,功能萎缩了,还指望靠什么水疗杯来训练……” “我比你哥小三岁,肾功能很好。”男人好像在某些方面总会滋生出不服输,顾严难得的出言解释,“【杯子】不是我的。” “哈,哈哈,哈哈哈,关我什么事,你说不是那就不是呗。只要那位温女士满意不就行咯。”时誉从床另一边扒拉出衣服套在身上。 “她是……”顾严顿住,扯扯嘴角,“我跟你解释什么。” 他转身离开房间:“车上等你,八点下来,过时不候。” 时誉噘嘴,不候就不候,谁稀罕他送。 听到大门“砰啪”关上,这才慢吞吞拖着鞋去卫生间洗漱。 真是,跟他哥一样,管这么细碎。 忽然一股香味被鼻尖敏锐捕获,唤起时誉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饭厅桌子上的玻璃罩子盖着几个碗,时誉揭开,浓郁的香气让人食欲大开,神清气朗。 是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配了个小太阳荷包蛋,外加一杯鲜榨豆浆。 行,时誉收回先前的腹诽,顾严跟他哥不一样,他哥只会塞他几块钱,让他自己打发早餐。 看在美食的份上,时誉决定单方面不跟顾严计较,多大点事儿呀。 顾严煮的是水面,煮的时间还不长,几乎是算好了他会耽搁,这样硬度的面条在牛肉汤里泡上一会儿,既能入了味儿还不至于坨。 时誉把面拌匀,先咬开了荷包蛋,糖心也凝固的刚好,不腥还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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