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还在生气吗?” “我本来就没有生气。”手机屏微弱的亮光投在他眼睛处,出卖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江野打量着晏桦的神情,往床边靠了靠,坐在床沿,侧头喊道:“桥哥。” 晏桦嗯了一声。 “如果我去文阳读书了,你会去看我吗?”江野说话间,手指紧张地扣着被单。 晏桦闻言抬头,眉宇微凝,额间的碎发遮住漆黑狭长的双眸,“你什么时候去文阳读书?” 江野说:“毕业考试后。” “决定了?”晏桦语调极轻。 江野抓了抓头发,无奈地说:“桥哥,你觉得这是我能决定的事情吗?” 江成是他的合法监护人,有资格替他转学,那他就只能去文阳读书。 这一点晏桦和江野都心知肚明。 “知道了。”晏桦也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那就是他并不是江成的监护人,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不能决定江野的任何事情。 “你会去看我吗?”江野想要知道一个确切的答案。 手机屏幕内的方块已经快要到顶了,明明下一个直线方块可以消掉好几行,但是晏桦心不在此,胡乱按了几下,屏幕上赫然写着GAME OVER。 “桥哥?”江野再次喊道。 晏桦低着头又开了一局说:“有时间就去。” “有时间是什么时候?” “我怎么知道?我有空就去看你。”晏桦语气不善,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做讨论。 江野怔怔道:“那你一定要记得来看我。” 晏桦嗯了一声,半响后突然抬眼认真道。 “你爸如果要打你,跟我说。我去揍他。” “好。”江野垂首应道,“那你要来看我。” 晏桦关掉手机问:“你今天为什么跟别人打架?” 江野闷闷不乐地说:“他撕你照片。” “什么照片?”晏桦不明所以。 “公告栏的照片。”见晏桦还想不起来,江野继续说:“小升初市第一的照片。” 晏桦扶额,“这都多久了,居然还在。” “你们学校设施更新也太慢了。” 江野解释道:“不是的,每年小升初市第一名的照片都会留着的。” “但是今年学校打算重新换一个公告栏,所以要把之前的照片都撤下来。” “撤就撤吧。”晏桦无所谓,留在上面也是丢人。 江野低着头,“可是钟小金撤公告栏的时候把你照片撕了。” 晏桦揉了揉江野脑袋说:“一张很多年前的老照片而已,撕了就撕了吧。” “就是不能撕。”江野固执道。 “我人好好的就行了,一张照片没事的。”晏桦不明白一张照片为什么对江野影响那么大。 “不要随便和同学打架知道吗?别人欺负你除外。” 江野嗯了一声。 “快去睡。”晏桦看了眼手机,“不早了。” “桥哥,你也早点睡。”江野站起掀开蓝色的布艺门帘,顿住脚步回头说。 在门帘后,江野支着小台灯,从书包夹层里取出那张已经被撕成两半的照片。 照片上的晏桦和如今的江野年龄相仿,仔细算,其实比现在的江野还要小一岁。 面对镜头时带着紧张,所以挤出来的笑容显得有几分局促,看上去带着孩子气的单纯。 江野手指轻轻拂过破裂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拼在一起,试图修复上面的裂痕。 就是不能撕桥哥的照片。 不可以。 从那天晚上以后,两人都默契地没再提江成的事情。 小升初考试在七月份,还有两个星期就不到了。 晏桦辞职后,顺便在家休息,照顾江野。 峰子看着躺在沙发上玩俄罗斯方块的晏桦问:“你后面打算怎么办呢?” 晏桦懒洋洋道:“还没想好。” “那事怎么说?”峰子打听道。 “我换了刹车片,结果刹车片有问题出车祸了。他们一口咬定是我弄的,现在保留起诉的权利。” 峰子生气道:“那现在就是看江成他们起诉不起诉你了?” “我听别人说打官司可麻烦了。”峰子皱着眉头想办法。 “那王八蛋想干啥啊?不会还是想着带江野走吧?要我说,还不如就把江野给他,反正他现在有钱,让他养呗。” “不过让他把这三年生活费结了再说,咱不能白养啊。” 峰子嘴碎,晏桦说一句话的功夫,他能说上十句,喋喋不休地替人支招。 晏桦看着天花板,目光凝重,“江野想要跟谁一起生活是他自己的选择。” “要我说,现在江成就是拿这个要挟你。你要是不放江野走,他肯定就拿这事跟你没完。” “打官司,起诉,请律师,就算最后你赢了,也费时间的很。” “他就是想耗着你,然后把他儿子带走。” 晏桦发愁:“黄警官昨天给我打电话,还问我这事了。主要是之前奥迪那事也掺合进去了,他现在咬死说我当时修车就有问题。还说我们当时为了息事宁人,店里才赔钱给他。” “哪个黄警官?”峰子愣了下。 “我们两之前打架,每次都遇到的那个黄警官啊。” 峰子哦了一声,“他还挺关心你的。” 晏桦翻了个身说:“他跟我妈认识。前几天刚好在路上碰到我,问我怎么没上班,我就顺便问了下这件事。” “他咋说?” “他问我当时有没有录音或者证人之类的,这样起码能证明奥迪那事跟我没关系,这样奥迪说的就是假的,说不定从他那查点啥证明我刹车片的事也没问题。”晏桦回忆当时和黄警官的通话,“当时就我一个人和孙奥迪说的,上哪找证人,更别说录音了。” “这谁有录音啊真是,车间也没个摄像头。”峰子拍了拍大腿发愁道。 峰子说的没错,谁说话还会录音呢。 长吁短叹半天后,峰子又问道:“不过咱也别想那么多,先看看眼前的吧。你工作咋办?” 说了一圈又绕回了晏桦的工作。 晏桦感觉自己旁边就像有个唐僧一样,说个不停,头都要大了。 “再找个车行修车吧。”晏桦只会跟车打交道,让他干别的他也不行。 峰子翻着电话簿,想着能不能有合适的人介绍个晏桦认识认识,这不工作哪行? 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呢。 电话簿不断地往下翻,在看到一个人名的时候,他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前几天裴青鹰来我店里吃饭了的。”峰子思绪复杂地说。 “哦。”晏桦面色如常。 “嗯。他现在准备回南江做生意了。” 峰子止不住地摇头感概,“这人生就是不平等,有些人生来就是享福的,有些人生来就是受苦的。都是命啊!” 很明显裴青鹰属于前者,在南江读书的三年里,算是他目前为止人生中最大的磨难了。 “还问你呢,问你现在在干嘛?” “我说你在修车。” “他还问在哪修?” “我没告诉他,他估计会跟别人打听。” 峰子自顾自地把当天的对话说了一遍。 “当初要不是他,你现在大学都考上了。”峰子拍着大腿止不住地惋惜。 晏桦从前打架归打架,但是上课从来不捣乱,而且他够聪明,考试每次都够重点高中分数线。 如果顺利参加中考,肯定能考上南江四中。 南江四中,省重点高中。 南江人有句口口相传的顺口溜,进了南四中,高考必定中。只要进了南江四中,一只脚就踏进大学门槛了。那像现在,挤在又脏又黑的车行里过日子。 晏桦没说话,垂眼看着地板,半响后说道:“算了。” 他除了说算了,也不知道说什么,他能说什么?他能改变什么? 峰子却忿忿不平:“什么就算了?中考没参加是一回事,你手上的伤又是一回事,那么长一条疤,运势都给毁了。之前算命的说你可是富贵命。” 其实还远不止这些,但是峰子不知道,晏桦也不想说。他只是针对最后一句说:“你还真信算命的呢?” 他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就不可能是富贵命。 没在小时候被周立伟一脖子掐死,已经算他命大了。 峰子冷哼一声,“运势你懂不懂啊?运势毁了多少钱都不够赔的。” 晏桦只是摇头轻笑,并不想再提之前的事情,对他而言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 他没有时间陷入回忆里痛苦挣扎,他得好好活着,向前看,带着江野一起往前走。 峰子打抱不平:“你这人,就是脸皮薄,我要是你,我就赖他家门口,不赔个十万八万我就不走了。” 江野突然开门进来问:“峰子哥,你要赖谁家门口啊?” “说了你也不认识。我们之前同学。” “怎么了?”江野放下书包好奇道。 “不是我的事,是你哥。”峰子指了指在沙发躺着的晏桦。 提到晏桦的事情,江野好奇心更重了,“桥哥怎么了?” “赔十万八万吗?”他以为是在说车行的事,紧张兮兮地问道。 “什么呀,你这听的什么话,乱七八糟的。”峰子满脸嫌弃。 “我在说裴青鹰。” “裴青鹰是谁啊?” “就是我们之前同学。” 峰子正愁没找到说话的人,见江野搭腔,来了兴趣,义愤填膺道:“我跟你讲这王八蛋的事。” 晏桦放下游戏机,沉下脸对着江野和峰子说:“你作业做完了吗?” “你店里生意不做了?” “你们两很闲吗?” 一直沉默的晏桦突然灵魂质问,对面的两个人一致摇头。 “跟小野说说呗,又不耽误什么时间。” 晏桦瞥了一眼峰子,似乎找到了江野学习下降的根源,“你是不是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天天教他些乱七八糟的,不然他学习怎么会下降?” “诶,你这说话就没良心了。”峰子将矛头转移到了晏桦身上,也就没了给江野讲故事的心思。 晏桦抬头示意他回房间,江野就算再想听也只能乖乖回房间写作业。 不说拉倒,他到时候自己问峰子。 略略略。 江野在卧室关门前,调皮地扒着眼皮对着客厅的晏桦做了个鬼脸。 晏桦摇头无奈笑道:“这小兔崽子。” 江野小升初考试两天,第二天结束的时候,晏桦特意去校门口接他。 “桥哥!”江野小跑到晏桦面前,气都还没喘匀。 “怎么这么急。”晏桦笑着伸出手替他拨开额前的碎发。 “怎么样?” 江野接过晏桦手中已经拧开瓶盖的水,喝了一口道:“都做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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