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别说做生意了,开门都费劲。 卷闸门被拉下,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厂房内乌拉拉坐着十几号人。 其中一人说道:“这得闹到什么时候去?还做不做生意了。” “怎么每次出事都是同一个人?” “别一个人连累了大家。我还有孩子要养呢。” 王润平阴阳怪气替晏桦反驳:“就你家有孩子养?” “我还有我妈要养呢,了不起?” “润平。”晏桦制止了这场争吵。 大厅内陷入死一样的沉寂,卷闸门漏出一丝光线映在晏桦脸上,阴暗交错。 他低头沉默片刻,从位子上站起,视线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他在车行待了四年,从学徒到出师到带新人。 车行内的每一处角落他都再熟悉不过了。当初跟他一起进来的学徒,现在只剩下胖子和润平两。 中间陆陆续续走了一些人,又来了一些人。他也从新人混成了师傅。 说没感情是不可能的。 晏桦看着张工,从进车行一直都是他带自己,从前犯浑,周扒皮不想要他,也是张工帮忙说和。要是没有张工,恐怕他进车行半年就要被赶走。 当时一起进来的学徒有七八个,分了两个寝室。对面寝室的人全换了一波人,就他,胖子,润平还在。 现在也该轮到自己走了。 “周老板,我辞职。”晏桦耸耸肩,装作不在意道。 周扒皮这人吧,就两个缺点,一是嘴贱,二是抠门。 晏桦也佩服自己居然能忍他四年多的时间。 “哎。”周扒皮坐在位子上,脸上的肉也无声地垂下。 “小桦,这些事情也不能怪你。你技术是没有问题的。”一向嘴贱的人难得说一句好话。 “我技术当然没有问题,我人有问题嘛,总是惹事。”晏桦自嘲道。 这还不到两个月,车行因为他闹了两次了。 晏桦按了按眉心,下定决心说:“蓝色捷达车的事我会去找车主的,让他有什么事情直接和我说,他们如果再来店里,你就让他们来找我。不会再连累大家了。” “这几年多谢大家照顾。” 晏桦是这群员工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无论是技术还是人品,骤然一走,周扒皮是不太舍得的。 周扒皮长叹一口气:“小桦,我替大伙谢谢你。” 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外面那群闹事的人都是冲着晏桦来的。 晏桦在车行一天,外面就要闹一天,他不能拖累大家。 “不过外面那些人你到底怎么惹到他们了?”周扒皮不免好奇。 “你知道是谁吗?”
第21章 歧途 晏桦当然知道是谁,某个畜生。 “我知道,你们不用担心了。我会处理的。”晏桦不能拖累车行其他人跟自己一起倒霉。 胖子和王润平也不舍道:“晏哥,你真要走?” 晏桦故作轻松:“刚好休息一段时间。有空去我家找我玩。” 告别完车行众人后,晏桦就给江成打去了电话。 “你到底想干嘛?” “什么?”江成在另一边反问。 晏桦在宿舍收拾着行李,“别装蒜了。” “蓝色捷达车是不是你找来的?” 江成神气十足地说:“我?你可不要污蔑我。”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晏桦冷笑一声,“你不知道那就是畜生找的呗。你不是最擅长这一招吗?” “有什么事情就直接冲我来,别去店里闹事。” 晏桦和江成看彼此都不耐烦,江成也懒得在晏桦面前装斯文人。 “晏桦你小子最好老实点,我看在你养了小野快三年份的上,已经对你够客气了。拿着三万块钱赶紧滚蛋,不然你等着吃牢饭吧!” 晏桦将衣服胡乱扔进包里,咬着后槽牙,手臂青筋直冒:“好啊,那我等着,看是你先把我送进去,还是我先把你送下去。” 晏桦挂断电话后打算离开,没想到在门口遇到一直等着他的周扒皮。 “这个月工资。”周扒皮从兜里掏出一小沓钱。 “这么大方?”晏桦惊讶道,“我都没打算找你要工资,给店里添了这么大麻烦。” 周扒皮翻了个白眼,“小气被你们骂,大方一回也要被说。” “多谢。”晏桦接过钱在周扒皮面前晃了晃。 “你刚来的时候,我真是恨不得赶你走。天天打架惹事。”周扒皮意味深长地看了晏桦一眼。 晏桦好奇问:“那为什么不赶我走?” “一方面当然是张工求情了,他在我这快干十年了,我多少要给他个面子。另一方面嘛。”周扒皮有些含糊。 “什么?” “我怕把你赶跑了,你把我揍一顿。” 晏桦嘴角扬起笑意:“怎么可能,我可是良民。” 周扒皮嫌弃地说:“你自己不觉得而已,当时整个车行谁不怕你。逮谁跟谁干,年轻气盛,天天跟别人欠你钱一样。我那段时间特后悔,怎么招了个煞星进来了。” “不过后面就不一样了。2000年过年一来,跟变了个人一样,我还以为你中邪了呢。”周扒皮感概道。 “跟你一起进来的学徒,就你技术最好,出师最快,现在还能带新人了。一这一走,我还冷不丁不太习惯呢。” 对于周扒皮而言,晏桦吃苦耐劳,干活从不偷懒,属他加班最多。一下子最能干的走了,是个老板都不愿意。 况且这次麻烦,长个眼都能看出来,就是奔着晏桦来的。 晏桦要是一直赖在店里不走,才是给店里找事。他这一走,闹事的也散了。 晏桦也回忆起当时,倘若不是家里还有个江野要读书,年纪又小,估计他还会一直这样混下去。 说不定那天就在跟别人打架的时候,弄出什么意外。 总之没什么好下场。 “好好保重,别再扣扣搜搜的了,不然都要骂你。”晏桦好心提醒。 周扒皮不屑一顾,“你懂个屁,我这叫勤俭持家。” “好了,不说了,有时间来看你。” 晏桦背着包,戴上头盔,用力挥挥手告别了工作四年的车行,白色的路灯投在身上,像是给他罩上了一层淡淡的星光。 等他赶回家的时候,月亮已经升到了最高处,整座城市也陷入了沉睡。 晏桦站在楼下,往上看去,居民楼的住户都已经熄了灯。唯有右上角有一盏光亮。 那是晏桦和江野住的五零一。 “这么晚了还不睡觉。”晏桦抬腿向楼上走去,明明晚上打电话的时候说已经要睡了。 怪不得白天上课没精神,他要去看看这个小兔崽子半夜不睡觉到底在干嘛。 晏桦回自己家反而蹑手蹑脚的,轻轻地打开门朝里望去,客厅内一片漆黑,只有江野在的卧室内漏出一丝光亮。 他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往江野的房间慢慢挪去,手放在门把上,向右拧开。 本来想训下这小兔崽子,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结果推开门却发现江野伏在桌上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握着笔,胳膊下还垫着一张张试卷,旁边还放了好些从图书馆借来的书。 这么晚了还写作业。 晏桦不禁抱怨学校怎么留那么多作业,看把孩子给逼成啥样了。 就在他想要看看是什么题目,让江野都写不完的时候,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胳膊。 江野一下就被惊醒了。 还未睡醒,迷迷糊糊,却在看清面前的人是晏桦后,眼神顿时清朗了许多,高兴地说:“桥哥,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看看你。”晏桦拿起一张试卷,“作业还没写完吗?” “快了。”江野盯着试卷的神情有些紧张。就在晏桦想要翻开试卷正面看看时,他赶紧用胳膊肘把桌上剩下的牛奶推倒在地。 晏桦见状放下手中的试卷,朝外走去:“你别动,我去拿拖把。” 见人出去后,江野赶紧把桌上不属于自己名字的试卷和习题册都收起来放到书包里。 “最近作业很多吗?”晏桦一边拖地,一边询问。 “还好,不是很多。” “桥哥,你明天早上要再回车行吗?” 晏桦手中的动作一顿,“不去。” “你是放假了吗?”晏桦放假不定时,车行不忙,他就休息,江野误以为他这次也是放假回来的。 “以后不去车行了,我辞职了。”地上的牛奶已经被拖得干干净净,晏桦拿起拖把朝外走去。 江野则跟在后面问:“怎么突然辞职了啊?”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江野略带欣喜地说:“你是要回来开店了吗?” “他是不是把十万块给你了?” “不开店,就是车行太累了,打算找个轻松点活。再说了,你马上要小升初了,我在家附近工作也好照顾你。” “快去睡,别问那么多了。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晏桦不愿意将江野牵扯到他和江成的矛盾中。 但江野本身就是他和江成之间的矛盾根源。 “桥哥,是不是车行出什么事了?”江野像个跟屁虫跟在后面,非要问个清楚。 “没有出事,你不要多想。”晏桦敷衍了几句。 “我就是嫌累不想干了。”晏桦在洗手间洗脸刷牙,江野就跟个门神一样守在门口。他想要关门,江野就抵着脚非要问清楚。 晏桦无奈说:“洗澡你也要看?” 江野这才收回脚,不说就不说,他又不是问不到。 晏桦躺在床上,想了又想,还是给胖子编辑了一条短信。 【胖子,如果小野给你打电话问我为什么辞职,你就说我嫌累不想干了,不要提其他事情。和其他人也说一下。】 发完这条短信后,晏桦才放心地睡去。 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第二天江野就在学校用公共电话亭给建设车行前台打去了电话。 “喂,您好,这里是建设车行。” 江野握着电话筒问:“你好,请问你们这里有一位姓晏的员工吗?” “不好意思,他已经不干了,请问你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啊,这么突然吗?”江野在电话另一头故作惊讶,“可是前天他才跟我哥约定好,过几天来找他做保养的啊。” “是的呢,不过我们车行还有其他师傅可以帮你家的车做保养,不过这几天车行放假休息了,等开门了你们可以随时开车过来。” 江野眼珠微动,继续问:“你们怎么突然放假了啊?之前我哥带我来的时候,你们老板说每年只有过年放假呢。” “这个我也不清楚,老板安排的放假。” “好吧,既然晏车工不在,我家以后也不来你们车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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