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小言心脏像被大手抓住了一样,紧张到呼吸困难。 以至于,他完全没发现,纪宸霖进纪弘益的房间时压根没敲门。这跟他先前表现出的,进门都要先打电话“汇报”的态度大相径庭。 大概五分钟后,男人就再次推门走了出来。 “怎么了?”纪宸霖走近,揉了揉他的乌发, “不是说别紧张吗?” “我,我没事。”云小言深呼吸了一下。 他只是社恐犯了。 毕竟他身份尴尬。万一演砸了,就完了。 纪宸霖一顿,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道: “要不我陪你进去?” 云小言抬眸,看他犹豫的样子不像作假,还是道: “没事,你先忙你的事吧。我可以的!” 说完,他还自打气般握了下拳头: “加油!” 纪宸霖确认他状态没问题,无奈地轻声附和道: “加油。” 云小言又长呼了一口气,在男人关切的目光下,敲了敲门,然后推开了沉重厚实的房门。 他背着身轻轻关上了门,入目的就是一个已经行将就木的老人,躺在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仪器设备的插管,一咳能把肺咳出来。 相较于上次纪家晚宴,纪弘益的状态差了许多,唯独那双和纪宸霖如出一辙的黑眸,还泛着些许的寒光。 纪弘益沉默着看了他两秒,然后才露出慈祥的笑来: “是小云吧?来,快坐快坐。” 云小言松了口气,露出甜软的笑容,乖巧地坐在了床前的椅子上,叫了句: “纪叔叔。” 纪弘益笑着应了,半靠在床上,眯着眼感慨道: “我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也不知还有多少时日。刚才小纪进来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他明显不想见我,应该是你劝说他来看我的吧?” 纪弘益粗糙的大手轻拍了下少年的手背,笑道: “多亏了你,才让我不至于病死也不得见亲生儿子一面。” 不知为何,纪弘益的目光和触碰都让云小言感到了些许心理上的不适。 但他嘴上还是道: “没有啦,哥哥只是口上不说,但实际上还是很关心叔叔的。” “哥哥?”纪弘益捕捉到了关键词,反问道。 云小言自知失言,手心瞬间出了一层薄汗。好在下一秒,纪弘益就哈哈大笑道: “这是你跟小纪之间的小情趣吗?” 云小言松了口气,红着脸点了点头。 纪弘益笑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重新锁在少年脸上: “你们感情很好?” 云小言心道考验果然来了。 这是离婚前他唯一能为纪宸霖做的事了,一定不能演砸。 他暗中攥紧手指,面上却依旧乖软地笑道: “对呀,我很爱哥哥,一秒都不想跟他分开的。” 幸而他曾多次在纪宸霖面前说类似甜腻的话,所以演技已经磨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纪弘益精亮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笑了。 “那我就放心了。”纪弘益道, “有你这么孝顺的儿媳妇,在纪宸霖那个竖子身边监督他,我就安心多了。” 云小言被他说的一头雾水,疑惑道: “哥哥怎么了吗?” 闻言,纪弘益脸色顿时垮了下来,皱着眉头道: “那小子,一进门就跟我吵架,还威胁要在我病危的时候把我身上的管子一把拔了。” 纪弘益偷偷注意着云小言的神态,见少年目瞪口呆到口中能塞入一个鸡蛋,火上浇油道: “也怪我们小时候没养好他,算是把他在品行这方面给养废了。” 这种场景下,云小言自然得极力挽回纪宸霖的形象: “不是这样的,哥哥也有善良的一面的,他还投资过流浪猫救助机构的。” 纪弘益掩唇咳了几声,摇头道: “可能你不了解他吧。” 云小言一时被噎住了。 因为他确实不了解纪宸霖,对男人的过去甚至几乎算得上是一无所知——不知道他手疾何来,不知道他如何养成这般性格,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突然就喜欢上了自己的。 “虽然我还是向着自家儿子的,但是,你也要为自己考虑。比如说,自己的人身安全。”纪弘益目光烁烁,在灯光的照射下,隐约显现出一丝狠戾。 “什么意思?”云小言彻底傻眼了。 今天不是他和公婆的见面会吗?刚才因为熊孩子他无意间惹恼了纪母就算了,为什么现在纪父还话里话外都在让他离纪宸霖远点。 那短短五分钟间,纪宸霖到底跟纪弘益都说了些什么? 云小言脑中像是炸开了一朵烟花,倏地一片空白。 繁琐且不合理的线索在他脑中缠绕成了线团,翻来覆去,也找不到线头在哪里。 就在这时,纪弘益老树皮一样的大手又覆盖在了他手上。 云小言注意力不集中,一个机灵就下意识将手从那粗糙的触感下飞速抽了回来。 纪弘益倒也不生气,反而哈哈笑道: “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听着这话,云小言也意识到事情走向的不对。他紧紧盯住了纪弘益,原本被纪宸霖擦去的额间冷汗又一颗颗冒出。 就在此时,他的手机适时地响了一声—— 【纪宸霖:不想跟他聊了,随时跟我说,我开车来接你。】 【纪宸霖:我办事的地方离纪家不远,五分钟车程。】 云小言深吸了一口气,不想让对方太多担心,打字道—— 【没事,我跟叔叔聊的挺合得来的】 对方秒回了他。 【纪宸霖:加油。】 也不知这两个字有什么魔力,云小言感觉身体里突然多了一丝无名的力量。 就好像……此时此刻,纪宸霖正站在他身边,一如方才在门口那样,跟他说“加油”,给他勇气。 他一定要替纪宸霖稳住纪弘益,至少……至少也要让纪弘益在死前一直相信——他们之间感情很好,没有婚姻不和,会白头偕老。 “叔叔,你是什么意思?可以明说吗?”云小言抿了抿软唇,豁出去了般回看向纪弘益。 纪弘益看到他这样的反应,洪朗地大笑出了声。 “就是字面意思。”纪弘益道, “相信你也听说过纪宸霖曾经因为口舌之争,就当众打了一个长辈的事吧?叔叔也不想给你给你添烦恼。但是,你就不害怕,他有日会对你也拳脚相加吗?” 老人的视线直直盯着他,就像锁定目标的老狐狸一般,让人后背发凉。 “……还好。”云小言被他看的手心已经汗湿了,说话也有些不利索。 “那如果这样呢?”纪弘益突然毫无征兆地撸起袖子,露出了小臂上一道陈年旧伤。 那是一道被锋利利器深入肌肤所造成的伤痕,尽管过了多年,伤口周围都有些泛白,但却依旧能给人以残忍而恐怖的视觉冲击。 “如果我告诉你,在他小的时候,就曾用刀捅过我呢?” 纪弘益含着笑意的声音在耳畔沉沉响起,就像是恶魔在低语。 —
第50章 真相 “如果不是看你投缘,我可能也不会跟你说这些,毕竟纪宸霖是我的儿子。”纪弘益将袖子放下,遮住了那道伤痕。 “你要知道,有些人,他从根里面就是烂的。”纪弘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声音轻而深沉, “也怪我,没给他留下好的基因。” 云小言心塞一下了。 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感到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心疼,从心底里钻出来,让他四肢百骸都乏了力。 但纪弘益却打断了他的思绪,靠在床头闭眼道: “从前我和他母亲感情不和,估计给他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他能同意结婚,也是我意料之外的。” “心理阴影?”云小言反问道。 “嗯,吵得很厉害。他跟他母亲一样,性子倔,半步不肯退让,一点就着。”纪弘益闭着的眉眼皱起, “这是埋在他潜意识里的,恐怕未来哪天就会暴露在你面前。” 若是换了刚认识纪宸霖的时候,云小言恐怕真的会被唬住。 但现在,他听这些早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在复杂的心情中,仍能保持最基本的冷静。 他问道: “纪叔叔,我听说哥哥小时候右手受过重伤的,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纪弘益倏地睁开眼睛,眼底的疑惑一闪而过: “听说?谁跟你说的?” “就是……哥哥说的。” 见纪弘益惊讶的神情,云小言就意识到,这件事应该是纪宸霖极为私密的事,知晓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床上的人才会反应这么大。 “他怎么跟你说的?”纪弘益视线扫过云小言的脸。 曾经纪家晚宴上的那伪装出的慈祥荡然无存,只剩下让人感到不适的,黏腻的试探。 “他说,是不小心摔的。” 他说完这句话,房间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里,只剩下医疗机械在细小声响中运作。 纪弘益看着自己遍布皱纹的苍老的手,想起了纪宸霖刚才跟他说的话。 ——他会把纪家的半壁江山分给他的挚爱。 虽然他那个一贯寡言的儿子没有明说“挚爱”姓甚名谁,但看着云小言此时此刻的对纪宸霖的态度,答案简直昭然若揭。 纪弘益知道纪宸霖在很多方面都无懈可击。就算外面的负面传闻众多,也仍能勾的隔壁世家的小公子魂不守舍,一心一意就要嫁给他。 但是,纪宸霖并非绝无弱点。 比如说,他的过去。那是段任何人听了都会对他“敬而远之”的经历。 现在的纪宸霖羽翼丰满。完全无法撼动其在商业上的地位,更别提阻挠那玉石俱焚,不计后果的打算了。 所以,如今就只剩下了一条路能走——毁了自家儿子和挚爱的感情。 “叔叔先问你一件事。”纪弘益皮笑肉不笑,重新看向云小言, “你跟叔叔说实话,小纪有没有跟你提过纪家财产分割的事情?就是……一半一半?” 在纪弘益只言片语的暗示下,云小言脑海中第一时间冒出的就是那离婚协议书上的“财产分割”款项。 他瞳孔微缩,手指本能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角。 纪弘益为什么这么精准地提到这件事?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在试探自己和纪宸霖感情和不和? 虽然云小言心里一直打算的是不要那么夸张的“补偿”,但是他却无法说出口。 因为一旦解释,就暴露了自己即将和纪宸霖离婚的事。 他还没忘记今天的任务——瞒住纪弘益他俩夫妻即将离婚的事,让老人安心地在病痛中去世。 “……没有呀。”云小言汗颜道。 少年那撒谎的技巧太过拙劣,见惯了形形色色各种人的老狐狸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看来纪宸霖说的是真的。 除非少年有着过人的演技,以及精确到面部每块肌肉的控制力,故意作此姿态,想要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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