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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利希奥冷笑，说：“你会的，你当然会。” 安德烈在埃尔奇克的三天，与苏联军队同吃同住，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连续讲俄语好几天，让他不禁有些恍惚。与军队同来的还有苏军驻古巴总指挥伊萨·普利耶夫将军，安德烈辅助他在埃尔奇克建立苏军总指挥部。 他们的相处很愉快，安德烈传授的热带生活经验让这位骑兵出身的将军很是受用。他年纪已大，刚来不久就被疟疾缠上，药物不管用，安德烈用一些土方子治好了他。 “这是个神奇的地方，似乎有魔鬼，尽管我是个唯物主义者，但我看那些蚊子就是魔鬼。”普里耶夫将军躺在船上，吊扇呼啦啦地转着，费尽力气也没能让老将军感到半分凉爽，安德烈说空调会在三天内安装上。 “谢谢你，中校，不然我这把老骨头会在这里烂掉的。” 安德烈冲他微笑，“我可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普里耶夫和蔼一笑，安德烈为他递上了一杯加了冰块的苏打水。 “也许你不会相信，在我来到这里之前我接到了来自东德的指令，这边将会有一条专门线路与那边对接。” 老将军喝下苏打水，发出畅快的喟叹，“我想也许你会有需要，当然，我也会依照约定进行保密。” “这，合适吗？”安德烈惊讶之余，小心地问。 “毕竟目前这条线路不会被监听，只要你那边的线路没问题，就可以进行转接。”老将军孩子般调皮地眨了眨眼。安德烈会心一笑。 “那只能感谢您了。” 老将军摆了摆手，安德烈便留下他休息，走出了军官公寓。他在驱车回哈瓦那后，于空无一人的家里接到了伊森被逮捕的消息。 “劫狱和刺杀。”安东尼奥在电话那边忧心忡忡地说，“现场都采集到了他的指纹。” 安德烈好心情瞬间被一扫而光，来不及休息就赶往国安部，在部长办公室里他见到了恭候他多时的艾利希奥。这还是两人自上次不愉快后第一次单独见面，此前无论是双方都有意地避免。 艾利希奥抬手，他的秘书退出去将门带上。两人一坐一站，竟一时无言，安德烈忧郁地垂目，艾利希奥则满怀期待，尽管他知道安德烈所说的话会让自己心痛。 “他不会做那种事的。”安德烈先开口道，艾利希奥得逞般笑了笑。 “这里面一定有误会，艾利希奥。” 他叫了自己“艾利希奥”，艾利希奥在心里感叹，这是拉近距离？为了伊森，他不惜向自己这个伤害过他的人再度靠近？他保持微笑，强忍心痛，说：“有充分的证据，如果你怀疑我的话，侦查处有相关记录，你可以去翻阅。另外，你知道，我答应过你，绝不会因为私情而伤害他。” 安德烈挤出苍白的笑容，说：“我当然相信你，可我也相信他，他没有理由这么做，其中一定有误会。” “那你去查清，安德烈，解除那个误会。” 安德烈一怔，说：“我会的。” 他沉默片刻，又望向艾利希奥，问：“可以允许我见他吗？” “当然，只是现在不是时候。”艾利希奥望了眼桌上的台历，“现在在审讯的关键时期，你是克格勃，懂这方面的规矩。” 安德烈垂目，他当然懂，甚至这里的规矩都是他教的、帮忙制定的。他感到骨鲠在喉，什么话都说不出，面对艾利希奥，他发觉自己变得很低。他被他拿捏住了软肋。 艾利希奥坐在桌后，抬头注视他，将他那种极力隐藏的慌张与不安尽收眼底，他很少看到安德烈失态，几乎每一次都让他心碎。可他也学会了伪装，此刻的他看起来冷漠得就像块冰，拥有冻伤人的温度。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再度匍匐在安德烈脚下，他倒要看看自己内心里极度尊崇的人会怎样跌落到自己的怀里。 “等这段时间过了，我会走正规程序，提交见面申请。”安德烈深吸一口气，对艾利希奥说，“只希望你能看在往日的情谊上，不要让他太受苦。” “我和他可没什么情谊。” “不，我是说我们俩之间，艾利希奥。” 艾利希奥迎上安德烈的灼灼目光，在心里极尽讥讽。然而他还是站起身，走到安德烈面前，朝他张开双手。 安德烈没有躲开，他迎接了自己的拥抱，这让他很满意，于是他在安德烈耳边说：“当然，我亲爱的教授。” 安德烈走后，艾利希奥恪守承诺，朝审讯室拨通电话。那边对伊森进行的常规问询已经结束，听说他今天又挨了不少拳头后，艾利希奥心下一软，说：“不要对他使用暴力。” 他到底没能战胜自己的仁慈，想起安德烈对他的请求，他感到悲哀。他原以为这是他们之间无需多说的默契，却没想到自己在他眼里已经成为了用强权进行逼供的人。伊森只有因为不配合才会挨上一顿，期间没有遭受任何伤害。 刺杀菲德尔是死罪，能对他启动调查已经是网开一面，这意味着他还有翻盘的可能，尽管艾利希奥内心并不这样希望。但他仍然遵循着基本的人权与法律。他当然也有权力批准安德烈提前去见他，只是他所认为的时间还未到。 “是的，还没到。因为我一定会找出证据来。” 他站在窗前，注视安德烈的背影消失在国安部大楼外面的街道上。他要印证自己内心里的怀疑，他要将铁证供到安德烈面前，他要向他证实，是谁让他心心念念的电报石沉大海，消失在茫茫线路当中，是谁再度将他推往绝望的深渊。 艾利希奥露出微笑，他期待安德烈知晓真相后与伊森的见面。 ---- PS：埃尔奇克为苏联在古巴驻军的总部，位于哈瓦那的西南方向。类似于东柏林的卡尔斯霍斯特。
第84章 Chapter 25 === 石鸻鸟的歌声唱响在烈日炎炎的早上十点，空气扭曲在沙滩上，热浪仿佛要把一切都融化。树荫下，安德烈睁开眼睛，让视野逐步适应明晃晃的日光。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形容沧桑的男人，年纪大概在五十岁左右，头发已经花白。 安德烈对他有似是而非的模糊影像，但从他的行为举止以及罗马特征的面貌来看，他已经能够确定他是一名黑手党。 莫里安朝安德烈露出驯顺而尊敬的微笑，他曾经在跟踪伊森要他去见梅耶·兰斯基的时候已经见过这位大学教授几次，虽然都是在暗处里。当时他以为他是个美国人，毕竟他英文好得出奇，他也对遥远的苏联人毫无防备。 他站在安德烈面前，于哈瓦那附近的一座荒岛上，他惊讶于安德烈找来的速度是如此之快。 “那么，约瑟也在这里？”安德烈问。 “没错，先生，约瑟在这里。” “是你把他弄出来的？” “您说得很对。” 安德烈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此前他顺着现场留有伊森指纹这一信息，发现家里属于他的茶杯不翼而飞，这个镶金镀银的骨瓷杯最终被流通到某个二手市场，而根据买卖双方的线索他查到了这里。 “是你想要见我。”安德烈说，“否则你不会引我来。” “是的，先生，我没有任何理由带走伊森少爷的茶杯，但我必须让您来，且只有您能来，你们住在一起，对彼此很熟悉。”莫里安毫不隐瞒。 “那么菲德尔也是你去刺杀的？” “没错，我奉中情局的命令而来。” 他的过于坦诚让安德烈心生怀疑，但他决定听一听莫里安的诉求，如果他的直觉没错的话，莫里安对伊森并没有危险。 “你想要什么？” 莫里安缓缓抬起眼睛，直视两米开外，屹立在棕榈树阴影下的安德烈，一字一句地说：“我要带他走。” 安德烈笑了，如春水般化开的笑容比此际的阳光还要耀眼，那双温和的蓝眼睛里却流露出不容置疑的否定，莫里安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态度。 “所以你故意挑起了他和古巴政府之间的矛盾，切断了他一切的退路？”收敛笑容后，安德烈的声音变得冰冷，威慑燃烧在凛冽的蓝眸中，莫里安有片刻心悸。 “看来我的计划效果不错。”莫里安苦笑说，“如果另有他法，我不会出此下策。” “他很可能会死。” “不，您不会让他死的，您有的是办法，我们知道，国安部最听您的话。” 安德烈难以置信地笑，说：“就算我把他弄出来了又如何？他不会和你们走，他只会和我在一起，我们有我们自己的家。”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与您见面。”莫里安走向安德烈，抛却自尊在他面前缓慢地跪下，恳求道：“他的离开与否，全在与您，求您，放过他，让他跟我们走。这里没有他的容身之处，我已经和中情局做了交易，我留在这里继续充当杀手，约瑟则会带他回意大利，远离这一切。” “这一切里面也包括了我。”安德烈哽咽道。 “您如果真的爱他……” “不！”安德烈愤慨地转身，恨道：“你们没有资格替我和他做出决定，我们不会分开，永远不会。” 莫里安抽动嘴角，抬起头凝望安德烈，跪着朝他爬去，抓住他的裤脚，“柯里昂家族就只剩他一个了，他还那么年轻，他还拥有美好的未来，他看不清，难道您也看不清吗？先生，您看看，古巴还有他的容身之处吗？” 在莫里安近乎于哀求的声音中，安德烈的内心掀起滔天巨浪，理智与情感相互撞击，在他心胸里拼个你死我活。他不能做出抛弃他的决定，他自私，他离不开伊森。 “我的身边就是他的容身之处。” “可您能护佑他一辈子吗？他有能力，有资本，却为您留在这边，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况。意大利还有他的旁系家族，在那里他会无忧无虑，还会有美好的将来。” “不，我做不到。他必须得在我身边。” “您这是自私。” “没错，”安德烈哽咽了一下，说：“哪怕让我自私一回，他也必须在我身边。我离不开他。” 他扔下这一句，撇开莫里安，迫不及待地逃离，大步走向海岸，登上起伏在岸边的汽艇。 “您会后悔的！”岸上传来莫里安的呼喊，“您一定会后悔的！” 海风吹乱安德烈的发，他不堪再听下去，发动机的嗡鸣盖过声音，却不能掩饰他渐渐发红的眼眶，要说这世上让他后悔的事情不过寥寥，只是每一次都让他绝望。他将悔恨隔绝在外，早已臣服命运，一切发生的都是注定，若谈注定，又有什么可后悔？ 他不会后悔，绝对不会后悔。 强硬的态度不过是与自我的抗衡，只是有时命运的捉弄会为细小的火焰添柴加薪，他所刻意模糊的事情终有清朗的那一刻，就如所有的幸福都必将遭遇幻灭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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